李白点了点头,凝视着对方仍旧挺拔,却稍显落寞的背影,高冠束发,裙甲飘飘,黑色的战靴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仍旧望着那扇被虚掩上的的门,渐渐出了神。
最开始,当徐无良宣布杜怀宝遇刺的时候,花木兰眼神深处刹那间反射出的那种不可置信以及浓郁到极致,仿佛坠入无底深渊的哀伤没能逃脱他的眼睛。
他可以想象得到,平时随口交流中,口风中都会无意间流露出的对杜怀宝的感激与孺慕的花木兰,现在又将拥有怎样的悲恸与忧伤。
但他没有跟上去,也没有借对方一个肩膀的想法。
他知道花木兰内心的独立与坚强,她或许会有需要一个肩膀的时候,但很明显不是现在,这一刻她真的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
李白相信,再见到她时,一切都将有所不同,她又会变回那个无所畏惧,如同旗帜一般飘扬在长城,令八方震颤,不敢逾越的巡守者。
青钢剑的剑刃上所沾染的血迹渐渐被他擦拭了干净,青钢不是青釭,也就不是历史上曹孟德所佩的那把精品龙泉剑,它只是很普通的一件C级道具,除了很锋利,不会锈蚀,不会轻易破损以外,实在是乏善可陈。
倘若能将青钢剑换成一副B级的修真体系飞剑,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飞剑,李白御剑术的威力也足以瞬间跃升好几个档次。
他现在购买点数不少,足以买上一把A级顶尖的仙剑,譬如望舒,羲和。
倘若有了这种宝剑,他不仅能够做到千米内飞剑取敌首级,甚至能够勉强做到短暂的御剑飞行。
然而很可惜,李白需要攒钱买功法,没可能这么大手大脚。
......
只是纵使青钢与真正的飞剑相比有着种种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这一刻,李白仍旧将青钢抓得很紧,仿佛捏住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仿佛剑即吾命......
什么能够帮助他在这场变故中活下来?
在接下里即将到来的灾难中,倚靠任何人都不如倚靠自己手中的剑,如果他陷入危机,哪怕花木兰也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的缘故放弃所有袍泽与自己的职责。
除非他当真如郭虔瑾所说的那样骑上黑鬃,连夜逃跑做一个令自己这辈子,令直播间所有观众永远瞧不起的懦夫与逃兵,否则他能够活下来的几率真的不大。
他迅速将这些纷杂的情绪强行抑制住了,仿佛将火热的烙铁丢进了水缸,越是危急时刻越需要他冷静,而非如等待世界末日般惶惶不可终日。
渐渐,他的目光冷静了下来。
“首先有一个疑点,杜怀宝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刺杀了,哪怕是兰陵王也不可能就这么做到,除非是军中有内奸,或者说徐无良干脆就是假传军令。”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徐无良虽然已经是个杂号将军,但是地位也未必有多高,假传军令足以他死上一百次。
只是直至此刻,他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徐无良所说的杜怀宝已经被刺杀的话。
杜怀宝虽然武道修为比起郭虔瑾有所不如,但当日一看,那种风采气势,绝非凡人,一身气息宛如人屠,他杀别人李白信,他被别人杀李白还真无法想象。
而且杜怀宝又是稷下门徒,无论是魔道还是机关术修为都是极强,这两者可都是能够直指神位的大道,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陨落在山中老人的刺客手中?
他眉头深皱,将青钢剑归于剑鞘,顺手拿起花木兰放到水缸上的短剑,一边擦拭一边开启被屏蔽的弹幕,这一刻他的心有些乱,想看看观众们的想法。
长城本就是个烂摊子,守备虽然不能算是松弛,但是与所面临的众多敌人相比,无疑相形见绌;当下又遭遇猪队友,兴许还没开打,朝廷就会派人过来了,到时这长城守卫军还能否与他们共同进退而不是听命朝廷与他们为敌还犹未可知。
这给他能否守住长城又平添了一分难度。
【好霸气!】
【早看那逼玩意儿不顺眼了,跟谁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呢?】
【小人得志,呵呵。】
【这种人就是中山之狼,得志便要猖狂,现在不杀之后肯定要挨整。】
【杀得好,就喜欢花花和小白这种杀伐果断的性子,圣母主角我们都看腻了。】
【简直不要太喜欢花花。】
【宝宝也想成为花花大人的人哟。】
一帮人感觉李白和花木兰做得畅快,令他们也出了一口恶气,纷纷称赞李白和花木兰做得对。
另一帮人则是开始感觉事情棘手,有些担忧。
【这下麻爪了,内忧外患,这还怎么打?】
【历史上最坚固的长城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打破的,比如说吴三桂。】
【这下得罪了监军,怕是小白和花花都要当叛徒了。】
【就像剧情里写的那样,俩人只能当“徘徊在长城外的幽灵”。】
【好心塞啊,那监军真不是东西,先是挑起战争,又想害花花,好像恁死他!】
然而绝大多数弹幕的内容仍旧是些没有营养感叹,这也正常,他们习惯性地以为自己不过是观众,再加上最近李白由于独处时间大幅度缩短,和他们的互动变得越来越少,隔了一层屏幕的他们渐渐开始以看电影的姿态来看待这一切了。
他们没想过自己拥有左右这一切的力量,更没想到这些所谓的剧情根本不是早已安排好的,主角注定能破一切危局,他们觉得自己只要静静看下去,便能欣赏这精美的直播直至结局。
然而李白是会死的。
他不是金刚不坏的青铜五小强,也不是每逢危机被虐两下就能爆种反杀的主角,他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芸芸众生,侥幸得了奇遇,实力提升迅速,却仍然只能望这些遍地大佬的项背。
兰陵王若想刺杀他,轻易便能得手;花木兰若真出全力,哪怕他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仍然不是其一合之敌,至于郭虔瑾,杜怀宝,他更是连看都看不透。
然而连杜怀宝那样强大的人都这么无声无息间陨落了,他李白又凭什么能活到最后?
李白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说我是不是有点蠢?”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以权衡利益。我却选择了顺着自己脾气跟对方硬刚,明明我若正常毕业,也应当是进入到公司里,谋取一份职业,面对上级谨小慎微,面对他们的责骂只能唯唯诺诺,凭什么去这么硬气呢?”
假如自己没有得罪这个小心眼儿的死人,他也不至于想害死自己,花木兰也不至于因此捕捉到他的杀机,丝毫没有给自己留有余地第悍然杀人。
他好像搞砸了一些事,有些自责,毕竟完成三项主线任务,自己大可走人,但花木兰可是要在这个世界活上一辈子的。
李白似乎在问观众,但实际上却是在问自己。
【确实有些不理智了,虽然那货的确很讨厌,但是咱可以跟他虚与委蛇啊。】
【的确,先这么把局势稳住,度过这场危机比较好,等到形势稳住,那监军也不可能在军中一手遮天,肯定能沉冤得雪。】
【哟喂,我说你们那些说小白不理智的是不是给别人当狗腿子当惯了?有些男人的血气成不?特么大老爷们就该这样!】
【小白我支持你,你做的没错,不要自责。】
【小白你想多了,花花和那货的矛盾根本没法调节,你要想站在花木兰一边,势必要同对方干上,哪怕在城上的时候你不刁难那货也一样。】
弹幕纷纷攘攘,太过密集,所以李白有些看不真切,其中或许有许多金玉良言,但唯独角落里一道一闪而过的弹幕宛如晴天霹雳,陡然间震荡了李白的心海。
【小白,这一点都不蠢,因为你是李白。】
李白骤然间捏紧了拳头:“是啊,我是李白!”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立下的雄心壮志,其一:要让李白之名因他而闻名天下!其二,誓不让青莲剑仙的剑道在自己的手中蒙羞。
历史上的李白是如何狂放不羁?
力士脱靴,贵妃捧研!
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种气魄岂容他低头?
而青莲剑仙更不用多提,能为友人一人一剑,杀入长安,直面天子,这种气魄又岂是能向区区一介杂牌将军低头的?
倘若他从一开始便选择了退让,那么他以前所讲的话岂不是成了屁话?
在这个大争之世,唯有庸人才能做到与世无争。
想到这里,李白几乎是豁然开朗,将擦拭好的短剑放回水缸之上,整个人宛如瞬间拉开的大弓,一个懒腰伸起,浑身发出噼啪的爆响。
这一刻,虽然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有了不同,而他的修为也赫然自原本的筑基巅峰达到了一种圆润完美的感觉。
这种境界已经极为接近了结丹,甚至他体内的真元已经开始聚拢到丹田,隐隐有凝聚之势。
此境或许可称为——半步金丹!
【诶,小白这是想通了?】
【突然感觉小白又变帅了,好想舔上一口啊。】
【这才有我们李白的几分样子嘛,之前不过是个小白脸......】
【你这话酸的我牙都要倒了。】
李白笑了笑:“谢谢刚才的那位观众让我想明白了许多。”
他说着,眉头微皱,开始思索如何破局,然而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得从容起来。
短时间内提升长城守卫军的实力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世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被限制根本无法花费长时间来攀科技树,像穿越者同僚那样用大炮火枪去对付冷兵器的敌人。
所以当下他所要做的只有用四个字来形容——“扬长避短。”
唐人的军队之所以强大,一方面是因为广袤的帝国以及先进的府兵制度能够给予其精锐而又充足的兵源,另一方则是因为其武器装备相对西域各国而言极为先进。
正如同西班牙征服者埃尔南能够凭借装备了火枪与战马的一千征服者,在5年内征服了1500万人口的阿兹特克帝国,唐人也能凭借先进的武器军制,繁华的文明征服相对落后的西域。
但是倘若阿兹特克帝国不是正处于奴隶制,不是连铁器都没有的装备棉甲和黑曜石武器,也没有战马,更别提骑兵的话,会被埃尔南征服?
此时,随着唐朝文化的输入,以及丝绸之路的重要地理位置,西域已经开始繁荣起来了,他们与唐人间的差距在缩小,这种差距原本就不如阿兹特克与西班牙,现在更不用多提。
所以后者的长处完全没有意义。
倒是前者,因为折冲府还有不少换装下来的武器,而长城第一防线所处的这座小镇又有相当不少的人数,临时组织一支新军应该不成问题。
原本或许因为上头的意思,西域汉人不适合作为正规兵源补充,但是此刻两人连碎叶监军的人都杀了,哪里还有这种顾忌?
打定主意,李白大步走出,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卫兵:“召集人马,所有人立刻备战。”
卫兵脸色微变,忙道:“是!”
“这位都尉,我们家将军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出来?”一名唐骑皱眉道。
李白斜了他一眼:“待会去把他们抬出来。”
“抬?”
那名唐骑的脸色唰的变得惨白。
“你把我们家将军怎么样了?”
随着这句质问而出的,是无数把明晃晃的长刀,折冲府的守卫立刻将他们围了起来,剑拔弩张,那些唐骑更是声色俱厉,恐吓着那些守卫。
“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要造反吗?”
李白冷笑着望了他们一眼:“你们家将军是什么东西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就是死上一万次都不亏,自己去把你们的人抬出来。张奚,你看好这些人,暂时统统下到大狱里。”
“是!”
“你凭什么捉拿我们,你小小一果毅都尉,弑杀上官,难道真的想要造反?”
唐骑们愤怒道,而折冲府的护卫也面露顾忌之色,望向了李白。
“徐无良与北夷人勾结,想要里应外合拿下第一防线,证据确凿,这些人虽然是他的手下,但也不一定都是知情人,所以暂时不要弄死了,回头花都尉会亲自审问他们。”
李白话说的笃定,瞬间给了所有护卫以支持,在唐骑们怒吼着“你血口喷人”的时候,顷刻间便将他们缴了械,绑了起来。
......
当李白将武器发放,编练出近千人的民团之后,他便回到了折冲府,将做好的晚饭放到门口,随即便默默离开了,水缸上的短剑仍旧在那里,说明花木兰所说的“想静静”还没有结束。
但愿明天,她能调整好状态。
夜色渐深。
李白登上了长城,这一夜他没有离开,就这样站在寒风凛冽的城头,久久地凝望着远方,巡守长城的士兵们见李都尉就在那里,不免露出敬佩的神色,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变得越发认真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但愿能够活下去。”
他说着举起酒葫芦,饮下一口佳酿,它的量虽然少,但却永不枯竭,每个小时都有一个矿泉水瓶的量,喝上一宿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渐渐,微醺。
李白呼唤着以往从来不会理会他的青莲剑仙。
“大佬,教我大河之剑可好?”
那边沉默了许久,正当李白以为对方仍旧会像以往那样无视他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教了你也学不会。”
“就让我看看,兴许就成了呢?”
那边又沉默了,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道。
“好,你现在神魂进来,我给你演示。”
李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却依旧紧握着青钢剑,宛如老僧入定,就这样没了声息,倘若不是他偶尔会举起酒葫芦往嘴里灌酒,简直如同死人一般。
酒壶渐渐干了,剑刃却更加利了,仿佛有一团燎原的火焰在燃烧。
这一夜,张潮在城头枯坐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天亮,他像一把出鞘的剑。
无形的剑气自他的周身席卷而出,将地面切割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最终——那沟壑连接,成了一行狂放不羁,仿佛随时能够脱地飞升的草书。
大河之剑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他终于掌握了新的技能——大河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