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韭照长安,整座城池建造得齐整庄重、宽大华丽。
由南门而入,穿南门坊,过朱雀门,眼前陡然开阔,一条宽百步的长街赫然呈现,这便是朱雀大街。朱雀大街向北直直延伸二里,其尽头清晰可见渤海宫城巍峨的红墙宫殿。
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上京百姓,大部分是被城内军士驱赶出来恭迎的,也有部分胆大的是自己跑出来一睹大唐李都督的。百姓前列则站满了先期入城的领军卫士兵以为戒备,同时澈清道路,负责指挥的正是高明熏。
军队沿朱雀大街前行,千牛卫五千人以为前导,刀枪如林、甲具森严,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其后是怀约联军暂编骑兵一营、二营,马蹄声隆隆,响彻上京。大队骑兵过后,则是营州军各营依次入城,军士们都穿戴上了全副甲胄,按照平日操练的分列式队形齐步迈进,横排竖直,步伐如一,所有脚步都踩在一个点上,便如一通大鼓,不停的按节奏击打着,其雄壮威严,远超其他各军,只看得大街两旁的上京百姓心驰神摇。
直到打着“大唐营州都督李”的旗号出现,百姓们才恍过神来,在街坊里正的带领下,深深拜服,齐声喝颂:“恭迎大唐王师”颂声此起彼伏,回荡满街。听着百姓的山呼,营州军士们此刻内心都是激动不已,只恨自己分列式训练得还不够,恨军官们为何不下令来个检阅操典上的正步走,那岂不是更加威武
上厩自从建立之后,两百年从来没有经历过大军入城的仪典,百姓们赫然近距离直面观礼,头一次见识到赫赫军威,早就将初来时的惊疑抛开。老者目瞪口呆,喃喃不语,青壮者热血涌动,高声赞叹。妇孺们更是指指点点,掩嘴惊讶着,相互低声私语。
“好年轻的都督。好雄壮的军士……”
“嗯,这些大唐军将们也赁是年少,个个英武不凡……”
“李家娘子动了春心么?也不知大唐军将们可否婚配,回头让家中大人去说合一二。也是一段佳话……”
营州军将们确实年轻,自李诚中以下,钟韶、王义簿、韩延徽等众人,哪个不是二十左右,听到这些街边流过来的闲言碎语。都不自觉精神一振,下巴抬得更高了,胸膛挺得更直了。王义薄神采飞扬、左顾右盼,不时在马上摆出一些潇洒做作的姿势,引得路边女娘们一阵欢呼。钟韶在一旁揶揄道:“王大郎果然风流年少,回去后某将大郎这般英姿告知绿釉娘子,绿釉娘子定然对大郎更加仰慕。”王义簿脸都绿了,忙道:“钟四郎。莫要多说……回去后某请你吃酒……”
上京女娘们继续议论着。
“好多年轻军将啊……恩。也不都年少,你看那个,胡子只有三缕的,倒似乎过了四十……”
“他旁边那两个也很生怪异,一个鼻子里串个环,一个两耳缀着一排骨牙……他们看过来了。纪氏姊姊快些低头,莫被他们看上了。到时候去家中说媒,你家大人还不定怎生是好呢……”
“小点声。那几个是契丹人,老夫曾走过扶余,契丹人都是这副扮相。”一个老头在旁边好意提醒。
“契丹人怎会在唐军之中?”有人不解。
“听说被李都督打败了,好些契丹人都向大唐投降,已经入了唐军。”
百姓们一片骇然,再看营州军,脸上更是多了几分崇慕。
跟在李诚中身后的蒲敌臣、安端全和乞活买等人一阵郁闷,被渤海女娘们这般指指点点,脸上都是无光。蒲敌臣还罢了,他都是快有孙儿的人了,短暂郁闷之后也就不放在心上,安端全和乞活买的岁数还没有李诚中大,年轻人对异性看自己的眼光总是特别在意。两人都是脸色通红,忍不住一个摸了摸鼻环,一个拽了拽耳坠,都在琢磨是不是今后干脆摘掉好了。
李诚中立于高头大马之上,在数十军将簇拥下,心神已经有行惚。自去年春穿越以来,自己带领一帮年轻的底层军卒,苦苦打拼,大小数十仗,终于成就了今日率军伐国的功业,这是以往根本不敢去想的事情。现在千乘之国已被踏平,国都向自己敞露无遗,自己身上却忽然感受到了更重的压力与责任,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啊不过,这种感觉也真的……十分惬意
李诚中的都督将旗之后,大队大队的渤海军士继续跟进,左金吾卫、左监门卫、右监门卫……隆隆的脚步声震动上京。
过黄门坊,入内城,再至玄天门,大军在玄天门外校场上列队,将空旷的宫门展露出来。宫门大开,正前方恭候着渤海国文武百官,领头两人正是大唐册封的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大玮瑎,他身旁侧后则是王弟、鸿胪寺卿大封裔。校场一侧跪拜上千男女,最前方十多人俱都自缚全身,额头触地,不敢稍抬——却是大相朱承明等朱氏、金氏、崔氏三族及附逆官员。在西厩下率领大军和李诚中对阵的朱承玉也在其中,此刻他已经陷入了绝望和呆傻之中,不过李诚中却对这个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去。
六记清脆的蟒鞭响彻全场,宫门外立时鸦雀无声。
渤海国太常寺少卿薛明礼口中唱诵:“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大氏,携渤海文武恭迎王师——”唱诵声悠远,直入人心。
“一拜大唐天子——致安”大玮瑎率文武百官躬身,向李诚中施礼。
“天子无虞——圣安”代答的是韩延徽,他是营州军中文化层次最高的几人之一,全套礼仪由他负责致答。
“次拜大唐王师——致礼”大玮瑎率文武百官再次施礼。
“王师无虑——百胜”
“再拜大唐都督——致诚”大玮瑎率文武百官三拜。
“都督康健——纳诚”
拜礼已毕,薛明礼再唱:“下国小臣朱氏等,向王师乞罪——”
早已跪伏的大相朱承明、太常卿崔人秀、智部尚书金舀及左右神策军中尉等中官膝行于前,至李诚中马下叩首。
韩延徽朗声道:“大唐营州都督李,都督关外诸军事,代天子致责曰:‘乱臣金氏等三族,逆谋王上、肆虐朝纲、惑乱三军、裂隙萧墙,此为猖獗之属、不赦之獠着朱氏承明、崔氏人秀、金氏舀……等二十七人即时问斩。表天地之序、国事之明,以为后来者鉴天子仁厚,不意涂炭。念其罪心尚诚,免族人之死,籍没家产,发营州为役。”
上千罪囚再次拜伏。口颂王师之仁。
数十名军士涌至,将跪伏在李诚中马前的朱承明等二十七人拖至玄天门外,须臾,尽数问斩。
直到此刻李诚中才下了马,走到大玮瑎身前。将他搀起,温言道:“国王受苦,王师来得晚了些,还请国王见谅。”
大玮瑎被中官挟持已经数月,此刻能得脱身,早就感激不尽。他向来就不理国政,从来只知享乐,哪里有一国之主的气度。此刻已经哭了起来。拉着李诚中的衣袖,鼻涕眼泪横流,咧着嘴道:“都督,都督来得不晚,好在都督来了,小王才有活命。呜呜呜……”
李诚中一皱眉,道:“来呀。国王受惊过度,好生扶下去歇息。”
国王大玮瑎的表现令渤海百官脸露惭色。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裴頲咳了一声,上前圆场,将王弟大封裔、太傅乌胤度等重臣引介给李诚中。李诚中是大唐营州都督,权掌关外各族,渤海国也在其辖制之内,是以大封裔、乌胤度等都以下臣之礼见之。
王弟大封裔引着李诚中进入紫元殿,然后召集百官上殿议政。百官俱在玄天门外,不多时便都各自入班。六阶高台之上是国王宝座,宝座之旁加设了一张横塌,李诚中也不客气,直接登阶而上,坐到横塌之内。他看了看一旁空着的王座,还是吩咐将国王请上朝堂,共同议事。虽说大玮瑎一直以来都是个摆设,但摆设毕竟还是要摆在那里才符合仪程。
不多时,大玮瑎已经重新整理了衣冠束带,脸上也扑了粉,遮挡住泪痕。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眼下的身份,上阶之后对李诚中行了一礼,然后坐在宝座之上一言不发。
李诚中示意韩延徽宣读早就拟定的诏令,韩延徽在阶下朗声道:“大唐营州都督李,奉天子诏令,都督关外诸军事。今渤海内乱,朝纲不靖,都督李代天子巡察渤海国政,还政清明——令,东娄郡王大氏謓譶附逆从贼,紊乱上下,废之王爵,贬为庶人,圈于西台,终生不赦。”大謓譶听信了朱承明的蛊惑,意图篡位,此刻废爵也是常理。
韩延徽续道:“令,鸿胪寺卿大氏封裔,贤明有德,素为朝野宾服,加东娄郡王,即日起奉谕建国。”大封裔是国王大玮瑎的胞弟,多次带领使团向长安朝贡,对大唐极有感情,是渤海国内亲唐派的中流砥柱,此番国难之中秉持了对大唐的忠心,坚决反对朱承明等人的谋逆,虽被圈禁在府中,仍是向裴頲发出了“清君侧”的命令,所以才有后来的西京之变,乃至营州军的东进。东娄郡王是渤海国储君的封号,李诚中为了酬答他的忠心,晋其为东娄郡王,监理国事,其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