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柳城事变爆发之后,高明博连续几夜没有好好合眼睡个安稳觉,如今眼圈都黑了,可谓“形容憔悴”。虽说事前他已经发现了一丝苗头,并且依靠天生的敏感性提出了立刻加以处置的方案,但那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查探出一点真凭实据来,实在是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最令他感到后怕的则是行人处对荣哥和乌隗部的密谋居然毫不知情,而正是这一密谋导致了鹿鸣洼子之战的意外爆发,也直接导致了营州军第一重将、他本人名义上的直接上司张兴重的重伤。
虽说李诚中没有怪责过他,但前两天这位柳城之主的暴躁情绪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惶恐,他这几天冥思苦想,将需要改进的几项方略想了个清清楚楚,这次得到这么个奏对的良机,便立刻抛了出来。
高明博认为,在柳城事变中,行人处的工作并不合格,其暴露出的主要问题在于三个方面,即“目光短浅”、“内机不顺”、“习业不精”。
因为“目光短浅”,所以一直将精力盯在柳城内部控制范围之中,当不测发生于外时,就完全失去了监控手段。比如在这次事变中发生的骨里浑联络荣哥、荣哥联络乞活买这两个环节,行人处完全不知情,致使北方指挥部差点被敌人突袭成功,如果不是张兴重临时起意的野外夜间拉练,后果不堪设想!
说起来,营州军的运气实在太好了。鹿鸣洼之战是这样,白狼山北麓之战同样如此,高明博甚至有一种上天冥冥之中有所眷顾的感觉,他甚至对自家效力的这位将军产生了些朦胧的敬畏。加上现在军中流传李将军在贝州城头被神奇仙云笼罩的神迹后,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将军头上似乎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环。
而“内机不顺”是造成事变即将发生,行人处却还摸不到头绪的主要原因。如果行人处内部权责明确,各司所责,当那么多线索出现时,就不会盲目乱转,眉毛胡子一把抓,就算推测不出密谋分子发动的具体事件。
“即日起,取消虞侯司行人处……”
高明博大惊,他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结果……
又听李诚中顿了顿,续道:“将原行人处一应事务和人员调出,成立新的情报机构……该机构独立于营州军总部之内,与总部三司并立,级别低于三司,但高于三司所辖各处,专门向我负责。这个机构嘛,就叫营州军总部调查统计局。唔……简称军。统。以你为主,连同刘巴,你二人负责该调查统计局的筹建。”
高明博由大惊转为大喜,一惊一喜之间,心脏好悬没直接从嘴里蹦出来。
只听李诚中又道:“所需人选,你列个名单出来,交给我直接过目。至于你刚才所说的于赖,可以考虑吸纳,你决定就是。对了,回去后制定一个至年底的财货预算,我想办法帮你弄钱。”
高明博忍不住腿一软,跪倒在李诚中面前,哽咽道:“卑职……卑职遵命,卑职敢不效死!”
高明博忙着去筹办新的“营州军总部调查统计局”了,李诚中想起这样一个后世威名显赫,可止小儿夜哭的机构即将提前前年而诞生在自己手中,不觉有些恶趣味的笑了起来,几天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去后勤处医务科看望正在疗伤的张兴重去了。
在李诚中的亲自叮嘱下,张兴重被浑身包扎得象个粽子一样,正躺在床上听任医务科女兵的整治。两名女兵正在给他喂着汤药。张兴重努力的小口小口啜着木勺里的药汤,努力下咽。
柳城人丁不多,营州军和长史府又都在拼命征募人员,再加上长史府商贸科的政策刺激下。各处行商都在努力开设作坊,一时间劳动力极其缺乏。好在这个乱世之中,无论边关也好,中原也罢,青壮们大多被藩镇征募成为兵员,女子早就成为了重要的劳动力,在外面抛头露面以求生计也属平常,所以李诚中征募女子成为医务科女兵的举措并没有如他事先设想的那么困难。他为了颁布这一政策所想好的各种说辞根本没有用上,倒令他有种一拳打空的错愕。
其实也是李诚中孤陋寡闻,这个时代许多藩镇早已大规模征用女子随军,充当为大军做饭、押解军辎等辅兵和民夫事宜。在胡人中。能骑善射的女子甚至直接上阵,丝毫不逊男子。李诚中见过的奚人公主撒兰纳麾下便有一支由百名女子组成的侍从亲军。
见到李诚中进来,张兴重想要起身,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向他眨了眨眼睛。问道:“将军来了?怀远军城那边怎么样了?老周打得如何?”
李诚中笑道:“老张啊,你就别操心了,老周那人你还不了解?放心。安心把伤养好,这才是正经!”
张兴重叹了口气:“大意了。应该留一队士兵防身的,没想到那个乞活买运气那么好。居然跑到某的眼皮子底下。”
李诚中道:“运气很好么?他现在被困在孤城之中,我跟老周说了。等把他捉住就押送柳城交给你处置!”
张兴重道:“有什么好处置的?这个胡人还是很有能力的,若是能够劝降,将军或许可以尝试一用。”
李诚中道:“他把你伤成这样,你就不恨他?你可是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
张兴重道:“两军阵前,哪儿有私仇?谈不上恨不恨的,倒是他数百里奔袭和龙山,确实是个果决的人物……”
两人正在闲聊,就见外面进来一群戴着黑帽、身披黑褂的女子,正是后勤处医务科的护士女兵。李诚中本来想为护士女兵配发白色大褂,再显后世白衣天使的风采,谁知这个念头才提出来,就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要弄出那种纯白色的衣料极为困难,真正搞出来的样品更接近亚麻的灰白色,按照众人的话来说,这样的色泽太过晦气,伤员本来就够惨的了,还要整天看你披麻戴孝,这不是咒人速死么?就连女兵们也坚决抵制这样的服色,所以李诚中干脆选择了黑色,女兵们穿上之后倒也显得格外精神。
这群女兵簇拥着的为首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诚中的妾侍婉枝。婉枝随李诚中来到柳城后,便如出了笼子的小鸟,尽情的享受起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李诚中不是那种将自己女人关在家里充当所谓贤妻良母的人,相反,他更欣赏有自己事业、有自己追求的女子,纯粹的花瓶女人他不喜欢,他希望自己的女人能有见识、有阅历,这种气质更符合他的审美观。
在他的鼓励和纵容下,婉枝学起了医术,成为了后勤处医务科的一名护士,她也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有了自己的事业。婉枝本来就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的才女,学起医术来自然一点就透,如今已能学着开门问诊,给一些简单的病症开方了。以婉枝的身份,她在无形中已经成为了医务科说了算的主事人,就连医务科押衙秦大夫遇到事情的时候,都要先来向他毕恭毕敬的请示一番。
婉枝正领着一群医务科护士女兵查房,她做事认真,只是过来向李诚中问了安以后,便继续做她的事情了,将李诚中晾在了这里。这都是两人在家里说好了的,李诚中自然也不会气恼。
张兴重在病床上笑了笑,道:“婉枝是个好娘子,将军有福气。”他这句话并非恭维,婉枝在医务科的努力和细心被伤兵们都看在眼里,以她的身份来照顾这些伤兵,不要说她已经粗通医术,就算压根儿不懂,这些伤兵也以被她问诊为荣。
李诚中打趣张兴重道:“老张,你也老大不小了,作为兰儿妹子的兄长,咱俩也算一家人,某倒也说得了你。如何?看上这里哪位娘子了?某给你做媒,也好早日让你家大人抱上孙子。”
看望过自家手下这个左膀右臂后,李诚中便返回了中南海,现在营州军的发展一日千里,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物要处理,比如军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