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契丹人畜牧营地的行动动员了白狼山所有男丁,以斥候队为先导,由能够夜视的士兵负责牵引和整理行进队伍,途中不点一支火把,不作片刻休息,不许任何人交口接耳,终于在天明前赶到了营地之外。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营地外一片悄无声息。前营士兵从四面围住营地,在各队队官的指挥下迈着整齐的步伐,按序列冲入一座座帐篷。整个过程很安静、很有序,不到片刻工夫,便控制了全局。各个帐篷中时不时发出几声惊慌所措的呼喊,或是几声清脆的兵刃交击,耳力稍好者,还能听到刀枪刺入人体所发出的“噗噗”声。
将各处帐篷内的契丹人清理完毕后,士兵们迅速按照序列在营地外集合整队,同时,随军而来的百姓则打开各处围栏,将圈舍中的牲畜驱赶出来。
李诚中很满意这种有序迅捷的高效,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有发出一条命令,士兵们便在各队队官、各伙伙长的带领下完成了任务,与上次袭击品部冬季营地相比,这次攻击更加静穆、更加肃然。
没有片刻耽搁,前营在雾散前就离开了契丹营地,踏上了返程的路。李诚中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听姜苗禀报这次袭击行动的战果。
“攻入营地的是甲都左队、乙都左队和丙都右队,全军无一伤亡,斩首二十级,救出百姓七十三人……”姜苗的脸色有些凝重。
“斩首二十级?”李诚中愣了一愣。
“嗯……缴获皮帐二十一顶,牛四十头、羊两千只,没有马……”
牛羊的数量还好,牛虽然少,但羊却不少了,只是……没有马?李诚中不由心下就是一紧,忙将后队中的解里和王大郎叫到身前。
解里和王大郎也皱着眉仔细思索,王大郎喃喃道:“昨天某和教官仔细点过数的,契丹兵有八十人以上,战马也有近百匹,怎么没了呢?”
解里一脸郑重,向李诚中道:“大人,肯定有问题!”
李诚中的不安越发加剧,他连忙下令全军加快脚步,同时命王大郎和解里将斥侯全部撒了出去,在队伍周边三里内警戒。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所有斥侯几乎如约好一般,同时撤了回来,奔行之间十分匆忙。李诚中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当下立即举手,示意全军停步。
“前方发现契丹主力,约八百人,所备战马无数,距此五里!”
“东南发现契丹骑队,约二百骑,正在逼近!”
“西南发现契丹骑队,约百骑,远远跟随,没有进一步动向!”
……
中计了!李诚中内心里的深深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鼻尖立刻渗出了一层白毛汗。但他知道自己是主将,在这个关键时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全军士气和安危,他绝不能流露出一丝慌乱。
李诚中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然后下达了第一道命令:斥侯继续警戒,士兵取出干粮就地用餐。
在各队队官的口令下,前营士兵一队队整齐的就地坐下,取出干粮吃了起来,没有随意说话、没有交头接耳,一切依然那么有序、那么整肃。所谓将为军之胆,其实军又何尝不是将之胆。看着前营士兵经过一个冬天训练后展现出来的这种有序、守纪的气质,李诚中忽然笑了,最初被契丹人引诱而中计的那种不安和惊慌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
好吧,我承认我中伏了,我承认我被算计了,可是那又怎样?想要消灭我们,你依然要亮出兵刃过来打了再说!
光化三年三月初七,经过精心筹划的契丹品部终于将白狼山中的卢龙军平州前营成功诱到了草原之上,当平州前营打草谷顺利返回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设伏的契丹品部主力。参战的契丹品部一方共有骑兵七百、骑步兵四百,卢龙军平州前营共有三百八十名步兵、五十余名骑兵,其中有三十余骑为契丹降兵,此外,还有一百多男丁民夫。
这是今年以来卢龙军和契丹人之间爆发的第一场野战,与去年底发生在广边军的那场野战相比,双方的参战兵力要少得多,兵力悬殊对比也要大得多。但这场野战的意义却十分深远,不仅影响到了整个营州的发展态势,还改变了关外东北的格局。李诚中穿越以后蝴蝶翅膀扇动了很多次,只有这一次,才算真正产生了蝴蝶效应。
图利听着游骑流水般报上来的敌人军情,微微撇了撇嘴。他搞不清楚弟弟兀里这个冬天到底在做什么,就前面这区区几百汉人士兵,愣是让兀里在白狼水前停顿了好几个月,甚至还折损了数百契丹勇士。
图利自打将兀里擒获之后,便详细询问了这个冬天发生在榆关之外、白狼山下的所有经过,他也听说了发生在关墙其他要塞处契丹各族攻打卢龙军的情况,两相结合之下,便知道汉人善于防守。在听说兀里冬季营地被洗劫的事情后,心里嘲笑这位弟弟之余,立刻就想到了引诱平州军出山的法子。果然是牛刀小试,便告功成。
在草原上,面对自己上千勇士,区区数百平州军又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来呢?图利已经不再将心思放在眼前的平州军之上了,他在思考如何攻打榆关。至于兀里,将会在部族长老大会上处死,他要用兀里的鲜血来震慑那些不服的族人,而可丹,他会尽力再劝戒一番,让这位勇士为自己效力。至于大母——那个出自述律家的女人,图利很想让她早日去陪伴自己已经身亡的父亲,可是……算了,把她送回述律家吧,还是要顾及述律家颜面的。
“汉人的斥侯已经被我们赶回去了……”
“汉人大队停了下来,没有举动……”
“汉人正在吃饭……”
……
图利想了想,既然汉人不动,那我就过去吧,早点解决掉这些平州军,也可以早些回去谋划进攻榆关的策略。
小半个时辰之后,契丹大队来到了平州军一里外,东南方向和西南方向的两队骑兵也出现在战场之上,他们向契丹大队方向靠拢了一些,求得联络的同时,在平州军正前方构成了一道半弧形的包围圈。
弧形包围圈实际上等于锁死了平州军的有效行进路线,平州军的任何前进方向都被契丹人挡住了。图利是不用担心平州军转身向后的,如果平州军转身向后,他会在惊愕之余毫不犹豫地下令追杀。在冷兵器时代,两军阵列之时将后背留给敌人的做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导致全军崩溃。
中国历史上似乎只有两支军队能够做到阵前“转进”而不崩溃,一支是蒙古大军,他们屡次运用这一战术击溃兵力远远多过自身的欧洲联军;另一支是大明著名关宁将领祖大寿,他多次在后金军阵面前成功率部“转进”而不伤一发,代价是将其他明军兄弟部队葬送在后金铁蹄之下。
图利看到平州军摆出来一个步兵方阵,队形十分严整,横直竖齐,宛如一体,不由有些钦佩,稍微收起了些许轻视之意。只是方阵外仅有一排枪兵,就这种单薄的枪阵便想阻止契丹勇士的冲击么?但不管怎么说,这种结阵的步兵都是无法用骑兵冲开的。图利听说过两百年前大唐的具装甲骑,使用那种连战马都披挂战甲的重骑也许才是对付结阵步兵的有效方法吧。只不过那种重骑造价太高,使用起来也不具备灵活快速的特性,不适合草原上的厮杀,是以图利听说过后也没放在心上。
图利招过身边的卜登,向他吩咐道:“给你两百人,把平州军的方阵给我撕开。让勇士们注意躲避弓箭,尽量减少伤亡。突入进去后直接杀向平州军的将旗,把那杆旗子给我放倒!”
卜登是荣哥长老的儿子,跟随图利东征之时立过许多战功,图利对他也十分看重,此次便命他带兵去打头阵。卜登兴奋的答应着,舔了舔嘴唇,点齐二百契丹兵,吩咐众人上马,便缓缓驰出了契丹本阵。
东征之时,卜登大大小小也和靺鞨人打过许多仗,在大凌河畔、燕郡城下时,靺鞨人摆出来的步兵方阵比眼前平州军的方阵更加密集、更加紧凑,只不过队形没有那么齐整罢了。当时卜登奉命冲击,一个照面便杀入靺鞨人的步阵当中,片刻功夫便将靺鞨人阵形冲乱,为最后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此刻面对平州军人数稀少的步兵方阵,卜登更是不惧。
两百契丹步卒骑上早已恢复体力的战马,略作整束,便跟随在卜登身后,向一里外的平州军阵而去。战马刚开始时缓步前行,然后逐渐提速,到了距平州军还有二百多步之外,便加速到最大。
卜登忽然看到一片黑乎乎的箭矢从对方阵中腾起,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躲避……”,箭矢便从空中急速斜坠而下,迎头撞进了骑群之中。卜登大吃一惊,冲在前排的契丹骑兵因为视线开阔的原因,最先看到了平州军的箭矢,是以都把身子伏得很低,减少了中箭的迎击面,但后面的契丹兵则没有那么好运了。平州军的箭雨来得比预计中要早很多,后排的契丹兵还没做好伏下身子的准备,立刻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