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程冷笑一声道:“下官说了是奉皇命巡查湖广,王爷不信。那便只好请出王命旗牌了。”
王命旗牌?
辽王朱宪爀彻底懵了。
站在锦衣卫身后的宁修暗暗啧叹,王命旗牌真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刻就是有震慑力。
朝廷有时会授予钦差王命旗牌,允准其便宜行事。
得到王命旗牌的臣子,就相当于获得了天子的授权,可以在军事、司法、行政领域享有临时裁决权。
譬如处决逃兵、逃将,拘捕官员。
拥有王命旗牌的官员权力不可谓不大,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当然,有了王命旗牌也不是说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杀人的。
武官的话,一般只能未经审理处决副官也就是参将级别的。
文官的话,最多只能处决县令级别的。
也就是说贺文程若想先斩后奏,最多斩了县令陈复,对辽王这种级别的是肯定奈何不了的。
但斩杀不了不意味着不能拘捕弹劾。
毕竟他有王命旗牌在身,就是代表了中央朝廷,代表了天子。
王爷再大能有天子大?
若是辽王拒绝束手就擒接受质询,那就相当于谋反。
棋牌官将王命旗牌高高举起,辽王的脸色阴沉不定,良久还是暗叹一声跪了下来。
“臣朱宪爀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命旗牌在某种意义上比圣旨更给力,因为圣旨只是针对某一件特定的事情,而王命旗牌是授予钦差裁决权。
在代表天子巡牧期间,钦差可以凭借王命旗牌狐假虎威,享受那种唯我独尊的快感。
宁修见贺文程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道可把你给牛逼坏了......
辽王此刻都要气炸了。
他虽然是遥冲天子行礼,却让贺文程占了便宜。
“辽王殿下,请起。”
贺文程享受了辽王的‘叩拜’,心中十分得意。
他虚抬了抬手,示意辽王起身。
方才他是代表天子,故而辽王冲他叩拜行礼。现在辽王已经履行了臣子的礼仪,若是贺文程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就太过分了,若是被辽王抓住不放反将一军,反而不美。
他已经稳胜不败,没必要给辽王机会反击。
不过辽王毕竟是亲王,在给他定罪之前贺文程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跋扈。
辽王站起身来冷冷道:“钦差想问些什么尽管问,小王一定知无不言。”
顷刻之间辽王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连宁修都没有想到。
就像他也没有想到贺文程此行竟然带着王命旗牌。
通常情况下,王命旗牌只会授予钦差。因为品级的缘故,多是巡抚、总督一级的大员。
巡按御史虽然也是钦差,但毕竟只有七品,品级过低,授予王命旗牌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
但少并不是说没有,这也体现了大明官制中典型的小官大用。
有王命旗牌在身,再加上一众锦衣卫在暗中配合,怪不得贺文程胸有成竹。
宁修此刻真的是学到了。
在大明的官场生态体系中,最重要的就是君王的意志。谁能够获得君王的信任谁就能站在食物链的顶层。
区区一个王命旗牌都能让亲王底下高贵的头颅,更不必说简在帝心的权臣了。
在大明历史上,真正能够做到简在帝心的臣子无一例外不是权臣重臣。
这就是人生奋斗的方向啊。
“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辽王殿下不若随本官往知府衙门走一趟?”
贺文程这话虽然是用的问句,但实际上却是不容置疑的。
辽王显然也明白这点,他轻点了点头道:“善。”
贺文程直是大喜。
他之所以要让辽王跟他去知府衙门接受质询,就是为了彻底的架空辽王。
辽王虽然没有亲属军队,但毕竟还有几百名王府护卫。
若辽王真的狗急跳墙想要鱼死网破,仅仅靠衙役、巡检司的兵卒以及一干锦衣卫,贺文程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如果把辽王‘骗到’府衙,他就成了瓮中之鳖,可以随意拿捏。
辽王当然知道贺文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服从。
如果他现在拒绝,等于承认自己心中有鬼,且有抗旨不尊的嫌疑。
毕竟钦差就是代表了天子,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辽王府的护卫统领颇为担忧的上前跟去,辽王却是一甩袍袖道:“尔等不得放肆,本王去去便回。退下!”
此刻这位王爷身上倒真有几分太祖、成祖的影子。
宁修颇为感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张居正其实是对这位王爷有恩的。若不是张居正的举荐,这位王爷现在不过是个广元郡王,如何能够复辽藩,继王嗣?
他却恩将仇报,搜集张居正的黑材料,企图搞死张居正。这种时候张居正反击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张居正不反击,那才是脑子有问题......
这种政治斗争本来就没有对错可言,有的只是胜负。
强者为尊,这是玩政治游戏的人都明白的道理。要怪就怪辽王的实力比之张居正还是弱了。
王府一众护卫、宦官、婢女眼瞅着辽王被锦衣卫带走,却无一人敢上前。
一来是因为方才辽王已经下了死令,二来是因为他们确信辽王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急着和辽王撇清关系,又怎么会主动的往前凑呢?
毕竟,这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世态人情,不过如此。
辽王无意间瞥见了人群中的宁修,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他就是败在了这个人手中?
那个‘账本’一定就是此人呈递给张贼的。
他真后悔当时没有倾尽全力斩杀此人,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宁修并没有一同前去府衙。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就要看贺文程的了。
人最难的就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该出头的时候出头,不该出头的时候切莫要逞强。
宁修这个时候若是再强自出头表现,只会抢了贺御史的风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对他来说辽王这个隐患被除去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功劳多寡反倒是小事。
宁修相信张居正的心中有一杆秤,从他把那份写满黑材料的‘账本’叫人送到张居正的手上时,他就已经在张阁老的心目中获得了一席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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