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司旭忽然苦笑了一声,背靠墓碑,抬眸望天。
“你说的对,你是九五至尊,从小受到的培养与我们这般小人物不同,我怎能打倒你呢?我该像你从小到大的,与你一同比武的那些人一样,假装打不过你,最好能倒地挨你两脚,赢得你母后的一声懂事,赢得你那可怕的虚荣心,让你风光无限,让你永远的高高在上才是,我怎么能打倒你呢?”
纳兰白泉蹙了蹙眉,想爬起来,可微微一动,他便有种全身散架的错觉,疼的他浑身冒虚汗。
“纳兰司旭,你此刻说这些,不过是想羞辱于我,我告诉你,你这么做根本就没必要!今日杀不了你,他日我与我母后化为恶鬼也会来要你性命!”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纳兰司旭的脸色忽然变的十分难看。
“这世上若真有恶鬼,你与你那老母后,只怕早被无数恶鬼分食了吧?”
“你什么意思?”
纳兰司旭冷笑了笑,笑着笑着,那笑忽然变的十分苦涩。
“什么意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你母后干的那些破事,你不可能一点风声也听不到吧?”
说着,纳兰司旭又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
“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真的强大呢?又要什么时候我才可能挺直腰杆,在那个我所谓的家里,悠闲的逛啊,逛啊……”
温温的风吹来,像是有一只手,轻轻扶摸他的俊脸。
那应该是他母亲的手吧?
他这般想着。
“你知道我为何带你来这,将你打的半死不活,又留你一口气吗?”
“你心灵扭曲,哪有原因?”
纳兰白泉语气冷漠。
纳兰司旭却笑盈盈道:“是呢,我心灵是扭曲的,可这世上,有几个人的心是不扭曲的?纳兰白泉,你的心是红的吗?你们的心都是红的吗?你敢保证,只有我一个人的心是扭曲的吗?”
“其实吧,你别看我永远宅在房里,几年难得见我一次,你也别看我们联系甚少,好像从来没有交集,事实上,我从小就盯着你,或许宫里的每一位皇子都会盯着你看,但我不一样,因为他们羡慕或妒忌你的时候,我已经想让你死了。”
“你不知道,当我立下这块墓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等,等着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我便拖着你,你母后,父皇,包括宫里所有的,曾经狗眼看人低的那群人来此处,等着我能够一个一个将他们杀死在这,然后我用鲜血在这作画,拿这天下,作为陪葬……”
“你就是个疯子!”
纳兰白泉咬牙切齿。
纳兰司旭也不生气,依旧是懒懒散散的靠着。
太阳升于头顶,即使是闭着双眸的,也让纳兰司旭觉得十分刺眼。
“我好早就在想着,等我将那些人全抓过来时,在我要杀他们的前一刻,我该同他们说什么呢?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最后我只能够带你一人来此,那些在肚子里藏了一辈子的废话,也只能够讲给你听。”
说着,他苦涩一笑,“我便不明白了,真正的废物是谁呢?这世间,看一个孩子或好或坏,厉不厉害,只是看他母亲的本事大不大吗?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啊,大家都是从母亲的肚子出来,带着血肉,活生生的性命,为什么从一出生就要分出个高贵低贱?”
“我同样有母亲,有父皇,我与宫里的十多个孩子一模一样,连父皇都是同一个,为什么每个孩子出生都有一大群人护着守着,而我只有一个母亲,为什么父皇宠爱他的所有孩子,却从来不来看我一眼?为什么别的孩子的母亲都被敬为娘娘,而我的母亲,总是与一群宫女同吃同住,还每天洗衣做事?”
“在我的记忆里,我总是陪着我的母亲蹲在宫里的一条小河边洗衣裳,她会拿着大大的木棍,一下一下的敲着衣裳,将衣裳洗的干干净净,我不小心掉进河里,她会慌慌张张的捞我,跳下救我,她看我被水冲走,不会水的她,还能抱着木头拉我,为了将我推上岸,她自己被水冲走也不怕。”
“小的时候发烧吧,别的皇子都有一大群太医看望,而我母亲却一个也请不来,她就抱着我,跪在那太医院门外,逼的里边的人不得不出来医我。”
“她的一生都是在下跪中度过的,隔着老远见到你母后,她便会急忙跪下,几乎将脑袋磕到地上,我远远的看着那个大我几岁的你,风光无限的被一大群人围着,当时我便想,为何同样是皇帝的孩子,为何我跪着,你却站着呢……”
说着说着,纳兰司旭又自嘲的笑道:“但是那时我依旧没想过什么不好的,我甚至想啊,如果我能和我的母亲安然无恙的过一生也是好的。”
“可我就是异想天开,那时我完全忘了,我是男子啊,就算是一个宫女生的,那也是皇子,是皇子便是威胁,那个我所谓的父皇,从我出生到我长大,从来没来看望过我,后来我都五六岁了,他见到我母亲时,甚至完全想不起她是谁。”
“我的母亲真的好美,在我眼里如此,在那老不死的眼里亦是如此,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我母亲,他还是那般性子,只宠幸,却不给名分,让她永远当一个小小才人。”
“可他不过宠幸了她几次,后宫那群疯女人便开始一个个的上门嘲讽她,欺凌她,最后毁了她。”
纳兰司旭忽然不敢再闭着眼了,他睁眼,脑海里却始终是那残忍的画面。
“是你的母后找来的野男人,我亲眼看她站在窗外的不远处,明明啊,里里外外都是人,可没人敢上前帮忙,我就被关在屋里,眼睁睁的看着一群疯子,对我那善良的母亲……”
“我不太敢想那日的画面,也不想回忆母亲的神情,我双脚麻木,浑身僵硬,我不敢看我母亲,于是便盯着窗外,我始终记得你母后的神情有多悠闲,就好像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好像别人的一生对她而言就是一文不值的。”
地上的纳兰白泉瞪大了眼,“不可能,我母后不可能会做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