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见,兰波小姐。鄙人退役数年,目前经营一家不大成器的小诊所,虽然未婚但膝下育有一女。啊~爱丽丝酱~简直是可爱到放进眼睛里也不觉得痛的地步……对吧?”
黑发男人穿着医师常穿的白色外套坐在窗边挥动手臂努力描述,腮边还有几根没清理干净的胡子茬,他身边虎视眈眈的老者一脚踢在学生凳子上提醒他注意点,这人才把话题从自己世界第一可爱的“女儿”身上挪开。
对面妆容精致的女士端起咖啡轻抿,托了托右眼框上夹着的单片眼镜动作文雅。
“幸会,森先生。我数年前旅居岛国,曾与一位中原先生结缡不足半载。彼时战争刚结束,先夫因街头流弹之故撒手人寰,膝下只留犬子一人,现年十岁。”
她微微垂下睫毛,看上去柔弱无依提起儿子又满脸母性光辉。她不远处同步视频的手提电脑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用力咳了一声,女士立刻放软语气:“中也君是先夫与其先夫人所育。我既然能接受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对待其他人的女儿不能说完全视如己出,但也绝不会低过一个成年人对待幼崽应有的底线。”
这也是非常诚实的大实话了。
男士身边坐着的长辈一脸欣慰,怎么看怎么觉得合适,忍不住又踢了踢学生的凳子——你小子给我差不多一点,再这样下去老朋友都得被你全得罪完!
被老师急于清仓甩卖出去的男士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好吧,小姐,敝人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无礼之徒。如果您愿意的话,姓氏也好,令郎的教育也好,敝人都不会指手画脚,就算工作也随意……对了,请问您从事什么工作?”
女士又抿了口咖啡浅笑倩兮:“我在国立外国语大学担任法语教授的职位,勉强养家糊口罢了,比不得森先生有自己独立运作的事业。”
“名下还有一套房产就在学校附近用于居住,如果可以,我今后打算留在东京都暂时不想搬去横滨,还望您谅解。”
男士的手指抬了一下敲在桌面,再仰起脸就笑得人畜无害:“不,敝人完全没有意见。兰波小姐什么时候都可以凭自己喜好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下次可以再请您一起喝咖啡吗?”他身边发色很有特点的老者长出一口气,这个不成气的弟子总算点了头,接下来他便目光灼灼去看另一方。
视频里的老人又咳嗽两声,长发女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微微抖了一下,她露出些微赧意:“当然可以,我很乐意。”
“啊哈哈哈哈哈,这样就好了,那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妨碍你们年轻人聊天。我先走我先走,这个家伙要是哪里让你不高兴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收拾他!”有三种发色的老者撑着手杖起身欲走,仍旧坐着的两个年轻人忙站起来目送他离去,老爷子脚步轻快到都快飞起来了哧溜一下跑得老远……
原因无他,这个总是要拖累他去警局写保证书领出来的麻烦精终于找到了下家,今后管束和保释的事情尽可以推给给他相亲相到的老婆解决,老人家终于不必再厚着脸皮被警察们用“误人子弟”的目光谴责啦!
同步视频里的老人也很高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听也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在叮嘱身在异乡的女儿——波德莱尔觉得自己年龄大了,总算把养女嫁出去,将来就有人替他操心她的生活,老人家终于不必隔着欧亚大陆外加一条日本海峡担忧女儿是不是又炸了厨房或者狙错目标……
没办法嘛,亚裔长得都差不多,会认错也是人之常情。当然在亚洲人眼里欧洲人也是这样,谁也别嫌弃谁。
不是他们这些老人家思想古板非得给自己的孩子添堵,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为了顺利推销掉手里的压仓货,两位“大贤者”不约而同一起隐瞒了自家孩子的另一份职业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嘛,总之,无论是医生和教授,还是情报贩子和自由杀手,听上去都挺搭配的,就不要在意那些不值一提的小小细节啦~
视频关闭,这张桌子上只留下了两个人。
森鸥外盯着女士垂下来的长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说回来,爱丽丝酱也要一直跟在敝人身边留在横滨,不会给您添加额外看顾孩子的麻烦。”
兰波翘起嘴角:“您真是太体贴了,中也是个好孩子,他会高兴多了个姐妹。”
两人脸上同步挂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营业笑容。
似乎对相亲对象的第一印象都非常满意的样子。
这个男人兰波见过,不过彼时情况特殊,他大概已经忘记了。
那是两年前,她带着孩子从擂钵街爆炸现场逃离,为了安身随便找了个红灯区里的日租房落脚。好消息是中也身上没有伤口情绪也非常稳定,坏消息是她自己浑身上下,尤其是没有遮蔽物的手、脸、颈侧都被他异能爆发时造成的冲击波切出无数伤口。
在人生最糟糕的一天她得到了一件最好的礼物,有了一个孩子。
他简直就是上天为了补偿才格外施舍给她的一样。
为着这个孩子,她不能死,她也不敢死,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治疗自己以免伤口恶化。
正常医院去不得,普通诊所也很难解释伤口的来源,她只能把目标放在那些藏在黑街里的地下医疗站。由于此前受伤过重,她一时无力张开亚空间随意出入别人的药品库,唯有佯作受伤路人倒在随便哪个黑医的诊所门口装可怜伺机而动。
她记得那是夏末的一天,天空中下着小雨,天气也很冷。黑发男人打着伞匆忙归来,他紫色的眼睛合着滴答的雨滴满是涟漪,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也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这人面无表情走过去,把伞合起来靠在门边开门进屋,没过一会儿打开通风的窗户里扔出来一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
里面有她需要的所有东西。大到抗生素缝合针线,小到绷带纱布胶条,以及些许退烧针剂。
还有那把伞,也是留给她用的。
兰波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怜悯还是别有所图,至少在这个时候,只有这个男人无偿向她伸出援手,也只有他丝毫没有报警的意图。
所以当她走进咖啡店落座,一看对面坐着穿了白大褂的森医生,心里对这次相亲茶会就已经有了决定。
肯定会同意的。
一是这人曾帮过她,再一个,养父年龄大了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找个合适的人选结婚也能叫他少操些心好生疗养。最后,院系里的咸猪手教司很烦人,干脆点头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将来也好有理由拒绝那些不想来往的男人。
而且,中也越长越大,他需要一个父亲,哪怕仅限于名义上。
对于森鸥外来说,妻子于他并不是必备物品,他深爱的乃是横滨这座城市。但是因为某种小小的个人爱好总是导致自己无缘无故被路人报警,这个时候身在异乡的弊端就显现出来——总得麻烦老师夏目漱石去警局替他保释。
这个就……实在是没办法啊,爱丽丝酱真的很可爱嘛,根本把持不住。
之所以这次会点头同意,完全是因为这位兰波小姐很漂亮,非常漂亮,超乎他想象的漂亮,漂亮到值得花费高昂代价买回来放在房间里欣赏。
——悄悄的说,要是时光能让她回到十二岁以前就更妙了。
兰波小姐也很独立,并不是那种必须依附丈夫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她主动提出婚后继续常住东京都,这样一来无论他在横滨做什么都能完美瞒过去,并不担心秘密泄露。
还有一点,通过视频陪着她相亲的老者是老师的好友。根据夏目老师的“钻石理论”,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想必也是一方大佬。虽说眼下不识庐山真面目,先期投资总是必要的,娶了他的养女远远供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说实话,兰波小姐自己有工作有房子有儿子,根本也不需要他养活。
无非花点心思哄一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罢了。
相亲双方在心底都默默对这门亲事表示赞同,后面的程序就非常顺利。喝完咖啡森先生招呼侍应买单,相当绅士的站起来伸手好叫兰波小姐扶着他的胳膊,末了还非常殷勤帮她把凳子推开。
十足十一副非常期待下次再约加深了解的模样。
兰波小姐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浅咖色长风衣,较为柔和的颜色淡化了她身上的孤傲感,显得很是温和平顺。说真的,她美得很有攻击性,换身装束红唇一勾简直就像是个极道干部而不是大学教授。好在平光眼镜和服装帮她掩饰了这一点,至少现在看上去是个比较宜室宜家的形象。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咖啡店,男士走在前面帮女士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看到旁边有家花店还专程走进去买了束包在漂亮卡纸里的白玫瑰。
——头一次见面就送红色玫瑰未免稍显轻浮,这个男人对他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