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海风驱散了雾霭，没睡几个小时的新兵们开始起床用餐、打包行李，归燕楼里穿梭着眼圈微黑的行人，吵闹的夜晚让每个人均是一幅精神不振的样子。</P>
仇龙接下了后半夜的看守与警戒工作，旅店的员工给“雾鬼”波迪在大厅搭了张小床，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做过外科手术的盗贼身心憔悴，老实得很。</P>
安插在旅店内外的守备军换了班人手，新兵们一度担心对方会试图营救盗贼，但守备军们没有任何异常举动。</P>
随从套好了坐骑驮兽的缰绳挽具，阿洛缇暂时与吉努什同乘一辆厢式马车，受伤的盗贼放在带蓬马车上，由仇龙和瑚藻押送，被下毒的病马卖掉了，换上了旅店里自备的挽马。</P>
新兵的队伍出了门，盯梢的守备军知道他们要去市政厅，十名士兵像昨天一样继续跟在后面。</P>
走出一段路程，守备军的什长觉得有点古怪，新兵们没往港口路线走，可也没往市政厅的方向去，再跟了片晌，错过了几栋重要建筑，什长才发现新兵们的目标是军港水城，他急忙派出两名士兵去向上级汇报。</P>
新兵们都留意到了有守备军离队，各自心里也直打鼓，昨晚睡前他们讨论出了一个新计划，但没什么把握。</P>
新兵们已经猜出来是有汐州本土的势力在针对自己，虽然找不着具体的人物或团体，想不到明确的缘由，但对方的背景显露无余。</P>
罗德里克、吉努什、奥尔嘉他们的氏族在遥州也是这样对付外来户的，动用的某些手段都差不多。</P>
守备军的反应自侧面印证了这一点，他们不担心新兵们去市政厅找静海城知事，他们可能在昨晚听说新兵们的打算后，就提前打点好了关系。</P>
但当新兵们的行为偏离预定轨道时，守备军们便手忙脚乱了。</P>
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下，新兵们并不想跟找麻烦的幕后主使继续纠缠下去，他们清楚自己不占优势，耗时费力不见得能讨到好处。</P>
当下主要的任务依然是去前线入伍报道，所以等不及家族人脉发挥作用了，他们果断的抽身而退，昨晚同治安官的对话仅仅是个烟雾弹。</P>
离开静海城的首选是走海路，然而新兵们对约好的商船抱有疑虑，害怕船上又被人布置了什么陷阱，大海对生活于山中的遥州精灵来说充满了未知，万一航行的时出了问题，他们只能坐以待毙。</P>
新兵们需要一个安全的船只来源，思来想去唯有去军港水城碰碰运气。</P>
精灵海军都是由帝国政府统一规划组建，隶属于皇帝的中央部队，人事和财政独立于母港所在的地方州府之外。</P>
停驻在静海城的帝国海军东方舰队，除了部分水手会就近招募，士官与军官则多来自上级调派，故此在汐州地位超然，跟本地的望族豪强利益勾连不深。</P>
新兵们就是看重这一点，在赌与他们作对的幕后主使手伸不进海军之中。</P>
早上的路况相对中午要通畅得多，不等通风报信的守备军士兵归来，新兵们先一步抵达了水城门口。</P>
尾随队伍的守备军什长颇为焦虑，他看到新兵们被水城守卫拦了下来，双方就通报和放行的问题展开了交涉。</P>
什长走了上去，准备说些什么来阻止双方的接触，恰好目睹阿洛缇从斗篷内掏出了一方巴掌大的牌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P>
牌符上纹路凸起，银灿灿的，不用凑到什长面前也能看清，敕封步兵校，那几个字以工整优雅的辰杉文书写着。</P>
什长忽地一阵心慌，入城验证通行文书时这新兵居然没有显示身份，负责监视的他们也没发现新兵里有人是勋官，而且还是官阶不低的武勋，这个失误不知道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P>
本来应付差事的水城守卫亦不敢怠慢了，立即拿着信物和文书入营，层层向上报告，转达到了当天负责日常管理的东方舰队副司令官手中。</P>
“又有人想用船？”副司令官望着下属呈上的东西一脸厌烦，“边地的穷乡僻壤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些自以为是的乡下土豪，顶着自己不入流的家门和一丁点儿身份招摇过市，还想对海军呼来喝去，当我们是村里的民兵么。”</P>
“长官，这次的请求不太一样，请您先过目。”提前审阅了文书的属官从旁相劝。</P>
副司令官瞟了一眼信物牌符：“呵，还颇有微功。”</P>
待翻开文书，他却是一怔：“不到一百六十岁的步兵校！？”</P>
“来头不小啊，她是一出娘胎就能上战场杀敌了么？”副司令官嗤笑了一声：“姓氏又如此卑下，难不成她是个天才。”</P>
“或者有极其深厚的背景关系不为人所知。”副司令官的神情缓缓敛起：“按制度，事关公务执行，海军有义务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尤其是在各地战争动员的节骨眼上，按传统，我们也应该礼遇为帝国立下功勋的勇士。”</P>
“我不关心他们在静海城遇到了什么麻烦，但事后有人追究这件事时，海军扮演的角色必须是不偏不倚的，我们要照规矩办事，你明白么？”副司令官向下属指示道。</P>
“明白，今天港口正好有一艘例行运输任务的护卫舰准备起航，捎带他们一程应该是没问题的。”属官答道。</P>
“就这样办吧。”副司令官写了一张便条，签上名字，递给下属。</P>
“遵命，长官。”属官接过手令，行礼离开。</P>
新兵们在水城门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然而监视他们的守备军什长更为急躁，几十分钟过去，别说增援了，报信的士兵都没回来。</P>
什长想清楚了，他的上级显然是不想牵扯到帝国海军，也无力干涉东方舰队的决定，只能单方面等候水城内的答复。</P>
一名壮年男性精灵领着四名卫兵出现了，精灵海军的防具很好认，都是灰白的皮甲套着轻便的无袖锁甲衫，唯独军官多了身深蓝色的短袍。</P>
“永歌小姐，各位先生和女士，副司令官准许了你们的请求，你们可以搭乘即将离港的‘芦苇号’护卫舰前往玉浪城。”海军军官先跟阿洛缇打了个招呼，说完冲着营门内做出请的手势。</P>
少女走到海军军官面前，右手掌贴在心口处稍稍躬身，施以正式的抚胸礼致谢，随后其他的新兵亦都是如此。</P>
汐州守备军们眼见监视任务执行不下去，只好跟着什长灰溜溜的退走，走晚了丢脸的可是他们。</P>
船只起航在即，海军军官也没让新兵们在水城多做逗留，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一艘停靠在军港码头的木质三桅帆船旁。</P>
这艘护卫舰约有四十米长，船腹宽处近九米，通体棕褐色，挂着泛黄的白帆，主桅杆顶部飘着红黄两色绘制的帝国海军军旗，军旗图案是平放的长弓和竖直的利剑组成的船锚，船尾用白漆写着“芦苇”的船名。</P>
码头工人们在把船舱里的货物往下搬，似乎是要给新兵们的车马辎重新腾地方出来，仇龙想到了关押中的盗贼，用意念知会了少女一声，后者立即与同伴们低声商量了几句。</P>
“阁下，昨晚我们抓到了一名通缉犯，有人称他为‘雾鬼’波迪，据说司法官为他开出了五百金葵的赏格，此番行程匆忙，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正好移交给帝国海军发落。”阿洛缇对海军军官说着，瑚藻就将受伤的盗贼从马车里揪了出来。</P>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笑纳了。”海军军官也没多推辞，在他的吩咐下，调来了两队精悍的士兵。</P>
让人给盗贼戴上手铐和脚镣，送往水城监牢后，海军军官登上芦苇号，将舰首船楼上的一名中年男性精灵请了下来。</P>
“这位是‘芦苇号’的指挥官石岛船长，你们海上的行程就托付给他了。”海军军官介绍道。</P>
“上了船就要听我号令，我保证你们可以平安靠岸。”</P>
石岛船长的脸色不冷不热，可新兵们并不介意，纷纷表示会遵从命令，他们很明了是自己的求助给对方临时增加了工作负担，换做是谁发点小脾气也正常。</P>
不过，新兵们不知道的是，芦苇号上加一批乘客可不是添了工作量这么简单。</P>
东方舰队例行的运输任务不是每回都会满载，从静海城到玉浪城这段航路多数时候船舱都是空的，部分海军官员就利用这个机会夹带一些贵重的商品，由于军舰入港时免税免检，夹带商品的买卖利润非常高。</P>
被新兵们占用了船舱，芦苇号跑一趟就要少赚很多钱，哪怕例行的运输任务就是为了解决意外出现的护送需求，但石岛船长心里依然不爽利，能捞好处的差事可不常有，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轮到一次。</P>
本来石岛船长想把亏损的利润转嫁给乘客，上船后给这些新兵蛋子一点儿颜色看看，毕竟熟悉内部各种潜规则的副司令官只说要送人一程，没交代是不是免费送，敲一大笔船资也是应该的。</P>
然而，阿洛缇送出通缉犯作为见面礼的示好行为，让石岛船长觉得乘客们还算是知趣，他的态度和缓了不少，预估的船资价格也打了两分折扣。</P>
有了船长的照应，阿洛缇一行人的登船格外顺利，在当天中午之前，芦苇号驶离了静海军港，载着忐忑而兴奋的新兵们航向波涛汹涌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