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州最尊贵的大人物都有谁，这个问题在定辽街头上随便找个市民回答，大概会有好几个不同的答案。</P>
比如芙蓉馆的当红乐师阿洛缇·永歌，她会回答第一是总督，第二是狂鹫将军，第三是学府的魔导士学正，若不是与狂鹫将军有过交集，她给学正的排名或许放在第二位，至于德鲁伊集会的长老和自然女神的祭司长都要排在后面。</P>
见习魔法师的想法简单而实际，用仇龙的话说县官不如现管。</P>
这样一个在遥州地位崇高的人物，让阿洛缇犯了难，她遇到对方的队伍时，学正带着魔法师们准备填平短耳商会的地下通道，这是圣精灵们遭遇真精灵奇袭后的常规做法，先截断敌军出入的要冲。</P>
少女的启蒙老师庞琪·蜜蝶在场，向忙碌了一晚上的魔导士引见了她，可这位长者素来富有主见，阿洛缇能施加的影响力非常有限。</P>
“永歌小姐，你是个优秀的学生，你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既然事态平定，你需要关心的应是自己的安全，一个合格的魔法师切忌争强好斗。”学正的样子很符合阿洛缇对模范师长的想象，严厉、学识渊博、法力高深，他的话令少女提不起气势。</P>
“大师，我遵循您的教导，没有冒险出战，您已经挫败了真精灵一次，削弱了入侵者的力量，所以我让契灵继续追杀敌人，现在正需要您的支持。”阿洛缇态度恭谦。</P>
魔导士不可置否，他转头布置了几个任务给随行的魔法师，把众人遣到稍远处，身旁只留下了庞琪·蜜蝶。</P>
“永歌小姐，追击真精灵到底是你的命令还是契灵的意思？”</P>
少女一时语塞，学正不要求她马上回答，“学府研究过你与契灵的契约，我看过书面报告，你的契灵独立性很强，如果不是考虑到你的安危，当时我们不可能让一个未知因素进入城中的。”</P>
“大师，敌龙者不会威胁到任何一个族人，我能保证。”阿洛缇急切道，学正摆摆手，让她不必忙于解释。</P>
“根据学府后期的观察，你的契灵并不安分，我恰恰担心的即是这一点。”魔导士顿了顿，“永歌小姐，蜜蝶博士告诉过你，你所签的契约中有大量不利于你的条件，关乎你的生命，像今晚这样的情况，一旦你的契灵战死，你便不能独活，你怎么能说自己没有冒险呢？”</P>
“敌龙者答应我，他会回来的。”阿洛缇知道学正兴许不会喜欢这个答复。</P>
“彼此信任是个好的开端，你与契灵的联系比我想的要紧密。”魔导士稍稍点头，少女发觉学正对她的关注与重视也超出了自己的预料。</P>
“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没能挫败真精灵，他们是自行退走的。”魔导士表情越见严肃，“敌人实力雄厚，我不认同你契灵的判断，在我们说话的当下，你随时会死于契约的反噬。”</P>
阿洛缇的脸色由于寒冷和乏累，仍显苍白，看不出她是否畏惧。</P>
“永歌小姐，生命的宝贵毋需我赘言，我要提醒的是，从晋升见习成功开始，你就承载了许多人的期望。”魔导士的话别有深意。“你好好活着，不单单是为了过去，也为了将来。”</P>
“大师，我不明白。”少女略感困惑，“你是说……”</P>
“以后你会懂的，很多事情需要时光去验证。”魔导士无心多言，他转身走向另一位学府的教员，低声交谈了几句，再回到原地。</P>
“专精通灵类法术的老师对下方通道做了侦测，暂时未发现危险，永歌小姐，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也要为大家负责，纵然战事紧急，我也得等敌情探清后才能下决定。”</P>
魔导士的语气阿洛缇听出了一丝无奈，帝国的学府体系贡献了大量的随军魔法师，但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热衷投身战场，学院派的法术亦不算善战。</P>
“我能理解您的难处。”少女知晓学正给出的支持奢求不了太多。</P>
因为魔导士临时改变主意，没立刻封禁真精灵潜入的隧道，反而有下去探路的意思，配合学府魔法师的小部队有点慌张，他们是以民兵为主体组建的，由十几名守备定辽的职业军官率领，先前与护教军的作战中损失惨重。</P>
幸好陆续来了几支人马，包括扎泽·风炉，他从协助过仇龙的市民中，选了一批身体状态尚好的民兵，贝利耶·犬牙没寻到医师和神职人员，于是纠集了数十市政厅的警卫。</P>
大家合力围绕着短耳商会的周边布防，严阵以待，唯恐被真精灵杀个回马枪。</P>
随后通道被炸毁的消息传回，很多市民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庞琪·蜜蝶却秀眉颦蹙，她比较信服学正的眼光，估计敌龙者与真精灵有不小的实力差距，这下退路消失，她的学徒危在旦夕。</P>
“大人，我想派契灵去看看。”庞琪唤出了一条鳞色如墨的鲤鱼，它穿行在空气中如在水下。</P>
“去吧。”魔导士慢条斯理。</P>
墨鲤径直钻入土中，荡起了一朵气浪涟漪。</P>
阿洛缇没见过老师用契灵进行过战斗，只知它布置魔法阵和传递消息都很方便，今夜又见识到了一种新用途。</P>
短耳商会附近的市民越聚越多，均是看到此地有魔法师和民兵驻守，上前来寻求帮助的，也有小股的民兵自发的加入队伍。</P>
学正安排守备军官们分流人手，投入到战后灾民的救助中，帝国政府的官员们抽不出空管制全城，像魔导士这种带有官方色彩的超凡强者就要维护起秩序来。</P>
“什么？”庞琪·蜜蝶愕然出声，学正和阿洛缇报之以询问的目光，她告诉两人：“契灵传讯，说塌方土石的另一面什么都没有。”</P>
“情报准确么？”魔导士问。</P>
“等等……”庞琪补充道，“确切的说，是一个活物都没有，只有一个灵体存在，是个好消息。”</P>
阿洛缇心底有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她望向老师，彼此的神情踏实了不少。</P>
“难道真精灵们撤离了？”魔导士揉搓着额头，使用过太多的法术，他的精神有些不济，“蜜蝶博士，再找找有无陷阱的痕迹。”</P>
“我尽力。”庞琪·蜜蝶的鬓角汗迹隐现，少时，她的脸色愈加惊愕，“隧道的另一端也被炸毁了，这是一段两头堵死的地洞。”</P>
“我亲自下去。”学正有了决断，他召集魔法师和军官，“地底空间狭窄，挑一些民兵帮我挖通隧道。”</P>
尽管部分精灵还担心狡猾的敌人藏在暗处，可魔导士以身作则，带头走入商会地道，其他人见状也踊跃参与进来。</P>
阿洛缇看到铁匠和治安官都依照学正的命令，征集身强力壮的精灵协助魔法师们，挖掘工作顺利展开。</P>
在抵达塌方点前，众人发现了几具真精灵的尸体，七窍流血，死相凄惨，猜测是亡于爆炸的冲击，施工过程中，又挖出了被掩埋的残肢，勉强能拼成三四个人，让众人不得不感叹追击战的激烈。</P>
刚刨出一个能容许一人通过的窄洞，少女就想第一个爬进去，庞琪按下她的肩膀，等旁人把洞口扩大，一团说不出味道的浑浊空气流出，她才知道自己行为有多莽撞。</P>
学正一挥法杖，微风吹起，加快了隧道里的空气循环，魔法师们一人射出一枚闪着冷光的浮空小球，飞到地洞上方，照亮了整个空间。</P>
大家都做好了洞内尸横遍野的心理准备，可真正看清里面的景象时，俱是呆住了，不为别的原因，洞中的实在是太干净了。</P>
灰白的“细沙”覆盖地面，其上零星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石子”，“石子”的形状不甚规则，有的圆润，有的尖锐，多为银黑两色，还反射着上空的冷光，放眼远眺，如同星辰铺就了一条小路。</P>
路上一个人影或者稍大点的物体都看不见，只能隐约瞧到中间有两个类似小土包的凸起。</P>
所有人挤在入口观察，不敢贸然深入，连阿洛缇也被自己的老师拽住了。</P>
治安官贝利耶蹲下捻了一撮沙土，小心的嗅了嗅，感觉有点像灰烬，自言自语道：“这里发生了大火么，可封闭的地下空气不足，大火怎么能把尸骨完全烧透。”</P>
铁匠扎泽带上链甲手套，抓起一把“石子”，挑挑拣拣，他眼疾手快，把自己辨别出来的“石子”一个个在面前排好。</P>
“鳞甲片、箭头、碎剑刃、矛尖、铁环扣……”魔导士弯腰去看，“这些都是防具和武器的残片？”</P>
“没错。”铁匠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一个亮闪闪的小颗粒，对着光端详，“它们的质地差别很大，有青铜、熟铁，也有星钢，还有秘银，来源不仅仅是普通的战士。”</P>
“大人，您看，这些是刀剑切下的。”铁匠捧着几样断口平整的碎金属，展示给学正，里面有薄得像树叶的鳞甲和厚实的锤头。</P>
魔导士不说话，光顾着打量，扎泽讲解道：“薄甲片没被砍碎，而是跟锤头一起被片成两半，一定是敌龙者，他的剑又重又快。”</P>
“在遥州有此等剑术的精灵屈指可数。”贝利耶接过话头，手指比划，把一大片的“石子”圈住：“况且斩出一剑两剑容易，连斩一两百剑可就难了。”</P>
现场的人里，以铁匠和治安官的武技最强，他们两人的评价让听众都难以置信，“黄金大盗”、那个魔像以一当百，地底的敌人们竟然战不过，被杀得丢盔卸甲。</P>
尤其是庞琪·蜜蝶，她原以为敌龙者尾随真精灵，起到的作用不过是拖延、骚扰之类的，正面战斗几乎是不可能的。</P>
然而眼下满地的遗物表明，战斗的惨烈超乎想象。</P>
“看来真精灵们没讨到便宜，大约是撤离了。”学正的话音落入旁人耳中，大家神色各异，少女觉察老师的手松开了，立即往地洞深处奔去。</P>
魔导士有话没出口，他一直在检察地洞内的魔法痕迹，铁匠手中的残片上就能找出四五种法术。</P>
武士们感叹契灵是身负怎样的怪力，把如此多、如此精良的甲械斩碎，而学正的疑问是，那个契灵是怎么活下来的呢，一个上限为妖灵级的召唤物，能挡得住几个魔法师加一个暗银主教。</P>
除非……魔导士摇头，今晚他太累了，思绪太不严谨，得出的结论他自己都觉得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