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亭会面很成功,风沙和王尘一直从品茗品到晚餐,且是就地摆开。
菜肴端来之前,程飞先带着十二名少年过来作陪。
十二人年纪都不算大,分两列而立。程飞入座风沙右侧,挨个介绍。
介绍得非常详细,姓名籍贯,家世出身,擅长什么,专精什么之类。
每介绍一位,那位便会出列行礼,风沙则会问上几句话,听其回答。
他已经跟王尘谈好了,为了加深彼此了解,便于沟通,至少要从中选中六人。
被他选中的少年将会作为王尘的特使,分别奔赴开封,江宁,潭州,江陵,流城等地,与他手下的主事专职联络,身份类同之前的何子虚。
其中一位少年,程飞大加赞赏。
此少年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正,程伯休父后裔。
程伯休父乃是西周程国国君,伯爵,重黎后裔。
周宣王时官至大司马,因功勋卓著,被宣王赐姓司马氏,乃是司马氏、程氏的共同始祖,著名后裔不少,比如司马懿和程昱。
司马正的远祖正是司马懿之弟,安平王司马孚。兄弟八人俱知名,当时号称“八达”。
隋唐之后,世家门阀被连年乱世扫绝一空,司马氏亦然,地位一落千丈,至今数代布衣,司马正亦是布衣,目下是程飞的弟子,太乙书院的学生。
不过观其做派,世家遗风浓厚,彬彬有礼,风采不凡,着实不像布衣。
风沙斜眼瞄程飞,心道你这么卖力介绍,这小子莫不是你家亲戚?转念一想又释然,司马氏与程氏本来就同出一源,又是自家弟子,说点好话很正常。
目前首要定下的人选,就是派驻江陵的人选。既然程飞大力推荐,他也就半推半就,选中司马正。
他已经许诺王尘,原则上放弃高王长子高权,将由司马正与绘影共同议定,谁来继承高王之位。
司马正将拥有建议权,绘影则拥有否决权。
其他地方,情况类似。
另外,他有义务责成各驻点主事把王尘特使的任何建议纳入考量,最终是否同意是另一码事,但是必须予以考量。王尘亦然。
此协议纯粹是两个人的私下约定,无关四灵和隐谷。
如果涉及四灵、隐谷,乃至其他人等相关事务,纯粹倚靠他们个人的影响力推动,没有强制性,更没有具体细节,只有大略方针。
如果一方认定对方过线到无法容忍的程度,可以将此协议将立刻作废。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随时作废。
简而言之,此协议能够维系的前提仅是他和王尘之间的交情和信任,有则有,无则无。
本来王尘还希望派一个人跟在风沙身边,稍作试探之后,便不再提及。
期间,司马正起身敬酒道:“敢问飞尘子,绘影小姐家世为何?他日拜会,当备薄礼。”
风沙不动声色地道:“不敢称子,叫我风少就好。绘影孟氏,乃旧蜀王室,孟王长女。”
之前寥寥几问,他已然瞧出司马正将血脉传承看得极重,或许正因为自己系出名门的关系。
如果对方出身不俗,司马正会相当尊敬,否则会打心眼里瞧不起。
司马正果然肃然起敬:“晚生必定向孟小姐多多请益,还望风少予以支持。”
风沙含笑道:“旧蜀覆灭,绘影落难,不得不寄人篱下,我一向怜疼,还望光大辅助扶持,必不致令为难。”司马正字光大。
司马正将酒杯举高,朗声道:“风少尽管放心,晚生深知个中之苦楚,与孟小姐算得上同病相怜,岂有不尊重之理。”
风沙笑了笑,这才举杯饮尽。
酒足饭饱之后,宾主尽欢,风沙告辞。
王尘亲自并叮嘱安排被风沙选中的六人,程飞则去安置落选的六人。
忙完之后,新月初升。
两人再度与泮池桥会面。
程飞微笑道:“只要正儿能够尽快稳住江陵的大局,未来的江陵主事非他莫属。”
王尘轻声道:“万事开头难,只有他开好了头,才能订立准则,便于效仿,可惜我们能帮他的实在不多。”
“如果预立高王的权力还不足以让他在江陵站稳脚跟,那他也未免太无用了。”
程飞微笑道:“以正儿的聪颖,我相信他会善用权柄,江陵主事离开他不行。”
王尘叮嘱道:“江陵乃长乐公南宅所在,意义非同一般,这一步他一定要踏实了,宁缓莫乱。”
程飞点头,刚要说话,忽然闭嘴,转头一瞧,不禁皱眉。
月亮门那边斜斜地跑来一位青衣少女,后面追着两个青衫人。
两人神情惶急夹杂无奈,显然想拦又不敢。
青衣少女个头高挑,步伐轻盈,长腿快跃,显然轻功不错,几下边跑到桥下,唤道:“尘姐,咳,王尘子。”又怯生生地叫了声爹。
程飞轻轻地挥了挥手。
两名青衫人行礼退走。
程飞转向王尘,苦笑道:“小女无状,万望宽恕。”
王尘莞尔道:“光大即将远行,子佩心急如焚,实在情理之中。”
程子佩脸蛋一红,扭捏地拗指,嗔道:“尘姐~”
程飞脸色一变,斥道:“无礼!”
程子佩脸色一白,低下头不做声。
程飞道:“罚你禁足三日,现在就去。”
程子佩猛然抬头,不依道:“我,我不,我要跟师兄一起去江陵。”
程飞更恼:“胡言乱语。你就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程子佩跺脚道:“你不要我去,我偏要去。”扭头便走。
程飞连着几声招呼不住,气得脸都黑了,只能向王尘躬身请罪:“在下教子不善,还请王尘子谅解。下去定将严加管教,必不令她胡来。”
王尘微微摇头,沉吟道:“光大过去之后免不了与绘影常来常往,一旦过从甚密,难免传出风言风语,如果有人存心渲染,那就不好了。”
程飞愣了愣,迟疑道:“让子佩跟随光大,用以避嫌?”
王尘肃容道:“不止光大。东鸟的王夫人,南唐的玉颜公主,大周的晋国长公主都是女子,都要避嫌。”
“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程飞若有所思地道:“冷箭很可能无可避免,所以我们更需要谨慎,绝不能予人可趁之机。”
王尘颌首道:“虽然光大与子佩青梅竹马,早有婚约,毕竟尚未成婚,所以我决定给子佩一个督察使的身份,专职监督特使。”
“好主意。”
程飞赞同道:“六个专职督察使,对外可避风言,对内也有所交代。”
这是个团结其他阵营的好机会,最关键可以间接地宣示他们获得了墨修的支持,由人家亲自去体会,绝对比他们自己宣扬有效百倍。
与此同时,后院静室。
郭青娥盘坐于室中蒲团,五心向天,闭目修行。
风沙回来后看她一眼,打算给自己弄杯热茶暖暖身子,然后就着杯茶倚窗望月,渡此漫漫冷夜。
结成道侣没有那么多规矩,住一起就住一起了。
不过,两人当真谈不上什么感情,同居一室仅是字面的意思。
其实风沙很喜欢这种感觉,只需背负责任,无需背负感情。
旁人或许难以理解,然而对他而言,感情远比责任更压人。
风沙泡茶的时候发现炷香接近燃尽,于是过去续上。
郭青娥忽然睁开美目,从腿旁取来叠好羽氅展开,起身给风沙披上,柔声道:“我刚刚才知道南唐军奇袭潭州的事情,你着实不应该瞒着我。”
风沙紧了紧氅口,没有做声。
他并非专门瞒着郭青娥,而是和柴兴一起瞒着隐谷。
毕竟隐谷在东鸟拥有很大的利益,如果提前知晓,变数太大。
直到奇兵发动在即,隐谷无论如何无法阻止,柴兴这才告知。
算算时间,南唐奇兵这时应该已经出了罗霄山脉,正往潭州奔袭。
虽然大军行军相对很慢,但是萍乡距离潭州实在很近,最多四五日就能兵临城下。如果精兵急行军,甚至一日可达,就是到了之后没有体力战斗罢了。
不到两年时间,东鸟历经三次内乱,两次篡位,朝野上下混乱之极,加上潭州满是内应,几乎没有不被灭的可能性。
所以,王尘连提都没提这事,因为毫无意义。
“飞尘。”郭青娥探出柔胰,亲昵地牵住风沙的手:“寻真台尚有士女景慕者数百人,永宁不能不管不顾。”
自从女真薛炼师于南岳避世修行,开创寻真台一脉,扎根衡山已有五六百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