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南十分兴奋。
本来她还在担忧高家是否真的具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她达成此行的目的,结果到不过两日,已经和南唐纪国公夫人结伴出游。
她心内的疑虑乃至焦虑顿消顿减,转为期盼。
于是拿北周大军西征受阻一事来试探钟仪慧的态度。
钟仪慧果然很感兴趣,连声追问。
“冲锋陷阵,攻城掠地,确非我辈所长,但是于万军之中斩首敌酋倒也可以勉力为之。”
雁飞南轻描淡写道:“天下第一楼的宫楼主于百万军阵斩上将首级,川盟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盟,不好让望东楼专美于前。”
钟仪慧肃然起敬:“不知是哪位高人行此手笔,足能与宫楼主比肩。”
虽然她不关心武林江湖事,但是宫青雅实在太有名了。
高平一战替北周阵斩了北汉上将,直接影响了战局,定鼎了当今之格局。望东楼楼主之威名于旬月之间传遍天下,无人不敬不慑。
雁飞南略显得意地道:“慧姐过誉了,小妹何敢与宫楼主相提并论。”
钟仪慧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事居然是她做的。
万军之中刺杀副帅或者烧毁军粮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北周大军并不是一盘散沙的土匪,几乎不可成功。
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川盟少盟主竟有如此武功。
钟仪慧沉吟道:“倒是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传来。”
果真如雁飞南所言,那么一定会震惊天下,怎么没有任何风声?
“川盟不仅有守土的决心和能力,亦有以小事大的智慧。”
雁飞南微笑道:“巴蜀乃天府之国,更是当今乱世之中难得的净土,为了让巴蜀百姓安居乐业,免受兵祸战乱之苦,些许名声,不值一提。”
说白点,人可以杀,粮可以烧,就是不能扒北周的脸皮。
否则惹得北周恼羞成怒,非要兴兵报复,最后倒霉的还是川盟。
不如见好就收,让北周知道川盟的厉害就行了,没有必要大肆炫耀。
北周大失颜面,更不会宣扬。
两方皆不作声,加上又是军中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流传开来。
外间仅知道北周军因战事不利,加之粮饷不济,被阻于凤州,西征受阻。
钟仪慧赞道:“为身之所恶,成人之所急,所为不善名。雁少有古侠遗风。”
如果巴蜀不受兵祸战乱,就轮到南唐受兵祸战乱了。
她当然不乐见,于是转而拍风沙的马屁,别人还听不出来。
风沙果然笑了起来。
墨子经说篇,说“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
即损己以利人。
说“行”:所为不善名,行也。若为善名,巧也。
所为不图名声,叫做行。若是为了名声,叫做巧。
这是墨侠信奉的准则,行侠仗义,是为任侠。
雁飞南以为钟仪慧在夸她,笑道:“慧姐过誉了。”
话风一转,又道:“实不相瞒,北周派了一位特使前往西征前线查察副帅被刺和粮草被烧的情况,他的态度很可能将会决定北周军接下来的动向。”
风沙将头一歪。
钟仪慧眼睛一亮,追问道:“这位特使是不是北周禁的殿前司都虞侯赵仪?”
雁飞南脸色凝重起来,缓缓地点头道:“事实上我和他在前线打过一次交道,之后在路上也有过数次照面,每次都闹得不善,这次也是追着他来得汴州。”
风沙心道什么叫“打交道”,你直接说行刺不就完了。你行刺了赵仪还想继续追杀?你当他手下的白虎卫吃干饭的?我怎么觉得被追杀的人是你呢?
倒是没听赵仪提及,显然在赵仪看来这并不算个事,直接丢给手下处理了。
不过这小妞居然可以在白虎卫的追杀下逃来汴州,不得不说确实有点本事。
难怪住进凡花客店又突然人去楼空,显然正如惊弓之鸟,一点惊动就吓跑。
钟仪慧忍不住看了风沙一眼,她知道姐夫自打江宁就跟赵仪来往密切,似乎关系不错,但是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她并不乐见雁飞南跟赵仪搭上关系,甚至达成和解,是以忍下没作声。
倒是高映荷冲风沙道:“其实就是些误会。父亲特意叮嘱映荷,如果风少能够做个中人替雁少转寰一二,家父感激不尽。”
雁飞南微怔,转眸凝视风沙,没想到这个凌风居然认识赵仪,似乎说话还挺管用,否则高父绝不会刻意嘱咐。
不由开始奇怪凌风的身份,无论是三河帮的客卿还是南唐纪国公的姐夫,显然都不足以影响到北周的高官。
风沙想了想,觉得高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何况他也想看看司星宗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于是笑道:“好说,我可以去找赵兄谈谈,但是他给不给我这个懒散人面子,那就无法保证了。”
高映荷喜道:“映荷替父亲谢过风少。”
“要高伯父操心了,小侄女感激不尽。”
雁飞南见高映荷信心满满,好像这个凌风一出马,必定马到成功似的,忍不住道:“风少义气相助,川盟铭记于心,无论结果如何,小妹必有厚报。”
虽然嘴上这么说,狐疑之意终究难免。一来不信凌风有这个能力,二来疑惑凌风为什么愿意帮她这么大的忙?
凭什么?
就凭高父通过高映荷红口白牙这么一说?
何况,凌风答应得实在太快,也答应得太过轻描淡写。
让人心中实在不踏实。
赵仪到底有多厉害,她最近深有体会。
身为北周的高官,皇帝的心腹,位高权重。
她一向自负武功,奈何人家麾下的高手竟是层出不穷,顶尖高手像韭菜似的成片冒出来。
依照这些人的武功,应该很容易扬名立万,偏偏她一个都不认识,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硬是追得她狼狈逃窜,更是一路血战,随行的门人弟子折损近半,好不容易才逃来汴州。
有这么容易摆平吗?
风沙转目微笑道:“说来也巧,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去趟巴蜀,替三河帮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届时还望雁少行个方便,凌风铭感五内。”
雁飞南神情一松。
无怪凌风如此上心,原来是有求于她,而且这个忙当真不小呢!
三河帮想在巴蜀经营,甚至立足,一定会损害川盟的利益。
如果得不到川盟的允许,三河帮休想在巴蜀站稳脚跟。
那么卖力气帮忙就在情理之中了。
否则一旦到了川盟的地盘上,没可能有好果子吃。
雁飞南一念转过,嫣然道:“风少愿意来巴蜀游玩,小妹欢迎之至,届时定会好生招待,保证风少不虚此行,遍赏巴蜀风情。”
风沙笑了起来,他当然听得懂雁飞南的意思:“雁姑娘初来汴州,凌某正该好生招待,保证雁姑娘不虚此行,赏遍汴州风物。”
雁飞南笑靥如花,以茶代酒敬之。
今日当真不虚此行,多日以来的阴霾盖顶,似乎一扫而空。
倒是钟仪慧十分吃惊,忍不住问道:“姐夫你,你要离开汴州?去巴蜀?”
别看姐夫最近不爱搭理他们,实际上只要姐夫坐镇汴州,任何人针对南唐使馆做任何事情,都要担心姐夫的反应。
上至皇帝柴兴,下至有司衙门,没有一个不束手束脚的。
南唐使馆的人员可以嚣张到在武德司驻地门外摆摊卖货,人家还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若非侍卫司驻于皇宫之内,肯定也逃不过。
反而是侍卫司和武德司不敢派人监视南唐使馆。
因为来多少死多少,死了白死那种。
一旦姐夫离开汴州,南唐使馆顿失靠山,他们的麻烦大了。
风沙嗯了一声,但没有解释。
钟仪慧还想追问,看了眼雁飞南又闭上了嘴。
这事确实不好当着外人的说,只能私下再问了。
忧心忡忡之神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
风沙见了,有些心软,又低头喝茶,堵上自己的嘴。
好在这时船身一震,显然靠岸。萧思速完要登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