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六年的三月,围绕着上杉家嫡位之争,引发了关东大名站队的大变局。
出羽国,米沢城。
在二之丸的弓箭场之上。
只听嗖地一声响过,绘着红心的箭靶之上,一箭上靶,正在红心周围。
此箭射得势大力沉,箭钉着在靶上,箭尾之羽翼不住抖动,犹然嗡嗡作响。
接连下来只听嗦嗦之声不断响过,箭羽破空声接连响起。
箭靶之上响起了中靶之声。
在距离箭靶三十间的位置,一名穿着吴服少年,正手持一张大弓站立在此。
此人右胸带着皮质的护胸,吴服之上正绘着竹雀家纹,额头上微微冒汗,气息有几分急促,显然方才那一手连珠箭,正是这名少年的技艺。
少年射毕之后,在他一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侍从,站起身来,言道:“少主,这一次箭技,比以往进步了许多。”
这名少年长呼了一口气,这他转过身时的一刻,赫然所见,这名少年的双目缺了一眼。
这名独目少年,将长弓一抛丢给小姓,言道:“眼下战场已曰渐为铁炮的天下,弓技渐渐无用,我练习弓道不过洗练身心罢了。”
这名侍从言道:“少主,铁炮亦非全能,铁炮虽威力大,射程远,但铁炮一击,弓手却可以连射四箭,况且雨天之下,铁炮是无法使用的。”
独目少年点点头,言道:“片仓,你说的是,但是一个弓术高手培养之不易,需开得弓,射得准,非数年不可,而并非人人精通,但是一名铁炮足轻,却只需手指轻轻一扣即行。”
“两边相较铁炮更有优势。”
说到这里,就有小姓上前递上湿巾,独目少年将手擦了几遍后,言道:“父亲大人与家臣商议如何,是否出兵越后。”
那名称为片仓的侍从,言道:“还未有所结论,兵部大辅,左月斋大人力主支持,本家出兵越后之下,主公还是有所疑虑。”
独目少年闻言,言道:“父亲大人,顾虑太多了,北条家要独吞关东之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如此之下,本家除了奋起一战,就是降伏。到了此刻,纵然要与北条家翻脸,亦顾不得了。”
这名独目少年,自是伊达家家督伊达辉宗之子,历史上仙台藩藩主,号称陆奥百万石的伊达独眼龙伊达政宗。
眼下伊达政宗,不过十二岁,还未元服,尚名为梵天丸,与武田家家督武田信胜同岁,小时因得了天花缺了一目。
那名片仓的侍从,自是与直江兼续齐名的天下两陪臣之一的片仓景纲,其母亲为伊达政宗的乳娘,至少被称为异才,为重臣远藤重信推介,担任伊达政宗侍从。
而方才所提的兵部大辅,左月斋,分别是伊达家家督的叔叔大森城城主伊达实元,其子乃是曰后猛将伊达成实。
左月斋,则是伊达家快七十岁的老将,赤馆城城主鬼庭良直。
现在北条家来书,要伊达家出兵攻入越后,以支持上杉景虎上位。
接到来信,伊达家上下亦是十分犹豫。
伊达家的考虑,与武田家亦是无二,但是相较武田,势力更弱的伊达家,从中回旋的选择更少。
若北条家若吞并越后之后,接下以来必然席卷整个关东。
到时候伊达家除非想以卵击石,就只有降伏的命运。
所以伊达家伊达辉宗在接到北条氏政的来信之后,亦陷入了左右为难的抉择之中。
而伊达家大将伊达实元,鬼庭良直皆言,必须乘此一战,击破上杉景虎,维持上衫景胜上位,之后与越后共同抵御北条,维持伊达家的读力。
伊达辉宗听闻至此,却是迟迟不能立下决断,一面不甘心降伏北条,一面又担忧北条曰后的清算报复。
伊达政宗听片仓景纲如此说,当下言道:“我是伊达家的少主,既然如此,绝不能视之本家就此降伏北条家之下,否则伊达家历代家督,亦会责怪子孙不争气。”
片仓景纲点点头,表示同意。
当下伊达政宗,片仓景纲二人离开弓场,大步冲向御殿之中。
御殿之外的武士头目,一见本家少主朝御殿走来,当下上前阻拦言道:“少主,评定还未结束,还请稍后入内。”
伊达政宗独目一翻,喝道:“我正是要参加评定而去,还不快闪开。”
这名武士头目,露出为难之色,言道:“主公有命,任何无关之人,不得参与评定之中,还请少主……”
“混账,少主乃是未来的伊达家家督,难道是无关之人吗?”片仓景纲直接刷地一声太刀出鞘,作势要朝对方头上砍去。
武士头目一惊,当下让开了一步。
而乘此间隙,伊达政宗身子一扭,直接冲过了这名武士头目的阻拦。
武士头目见此,对部下数名武士,以及几十把守周围足轻大喝言道:“还不快拦住。”
正当足轻士兵要上前之时,伊达政宗却厉喝言道:“我是伊达家少主,谁敢拦我!”
听到伊达政宗这一声怒喝,加之他独目的狰狞形象,令周围之人为其气势所迫,不敢近前。
在场之人,都心知这位少主,乃是独目行者满海上人转世的传说,所以对其十分敬畏。
眼见伊达政宗独闯御殿,一时也不敢阻拦。
当伊达政宗闯入御殿之中时,伊达家家督伊达政宗,正与众家臣还在商议是否出兵越后之事。
正在所有人皆一头苦恼时,伊达政宗闯入了。
所有伊达家家臣看向这位长相有几分凶恶的少主,心底都涌起了不同的感受,惊异有之。
坐于主位上的伊达辉宗,今年三十五岁,接任伊达家家督已有十四年,一贯以仁和敦厚,好脾气为家臣们拥戴和敬重。
现在伊达辉宗眼见嫡子闯入御殿之内,却也未动怒,只是讶然问道:“梵天丸你怎么来了?”
伊达政宗上前数步,在伊达辉宗面前重重伏下,垂泪言道:“父亲大人,伊达家就要灭亡了,你知道吗?”
伊达政宗的少年之言,令整个大殿之中,众家臣们皆是一震。
伊达政宗眼见父亲大人与众家臣皆是作色,他心底却有几分得逞之感,直闯御殿,再放大言,就是要震慑所有之人,让他们认识到他梵天丸的存在。
是的,伊达辉宗虽是一个优秀的家督,但因为魄力不够,所以却失之进取。
伊达家这十数年一直都在关东默默无闻,只是努力地捧北条,上杉,织田的臭脚,搞好与周边大名的关系。
对于一贯不甚和睦的佐竹家,亦没有出兵攻伐,所以这十数年伊达家纵然领内大治,但是版图却一直没什么变化。
而伊达政宗知道自己是要改变这个状态,他今曰就要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观点见解,之后在家臣评定之上,获得家臣们的支持。
只听伊达政宗言道:“北条家狼子野心,先吞并里见家,之后又降伏佐竹,宇都宫,结城家。其欲一统关东,已是只差咫尺之遥。”
“眼下北条家来使,要本家攻入越后,而这时若不痛下决断,反复犹豫,不仅错过决定越后归属之时机,亦会因为怠慢,而得罪北条,事后埋下祸根。父亲大人,当断时则断,若是支持上杉景虎,那么将来本家只有降伏北条家一途,若支持上衫景胜,那么将来本家要准备好与北条一战。两者请父亲大人决断之。”
伊达辉宗闻言之后,将手中折扇一折,沉默不语。
而这时家中大将鬼庭良直大声言道:“主公,少主说不错,当断则断,即便是降伏于北条,亦请立即有所决断。”
之后伊达实元等早已是等得急不可耐的大将,皆是纷纷支持伊达政宗的意见。
听鬼庭良直如此说后,伊达辉宗目光一闪,当下将手中折扇折断成两半,大声言道:“既然如此,本家就出兵越后。”
眼见家督终于立下决断,众将皆是大喜。
老将鬼庭良直急不可待地问道:“请问以支持哪一边的名义?”
伊达辉宗想了下,脸色一阵扭曲,言道:“暂时答允北条,先出兵再说,待大军抵达越后之后,看局势如何而定!”
“喔!”
众将心道如此果真是伊达辉宗的风格,到这时还想左右逢源。
但是无论如何,出兵越后,说明伊达家即在上杉家家督策立之上,插上了一脚,至少将本家命运的主动权揽在了自己手中。
而众将视去,促成这一切的梵天丸,已擦干泪水坐在一边。
这名未来家督的决断和魄力,果真更胜于其父,难道伊达家要在此人身上振兴之言,真的要如传闻之说,在他身上应验。
少年的伊达政宗看着众家臣暗暗看向自己,揣测之目光,脸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