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富虎昌随着荻原丰前守带领,缓缓顺着东光寺中的小道前行,行到一处禅院之外,就看见十数名旗本武士,围绕在一间僧房之外戒备。
荻原丰前守向门前把守的武士出示武田信玄手令之后,旗本武士方才放饭富虎昌进入。
荻原丰前守恭敬地对饭富虎昌言道:“饭富大人,在下在门外等候,请不要太久。”
饭富虎昌点了点头,走向门前,驻足了一会,只听里面一片寂静。
饭富虎昌心底一提,心想义信殿下自来骄横,上次已幽禁过东光寺,此次谋反失败,对他而言又是一个更重大打击。
想到这里,饭富虎昌快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饭富虎昌进门之后,首先见到的正是武田家另一名家臣李晓。
眼见李晓在此,饭富虎昌心里一噔,心道,难道主公派李晓来赐死义信。
想到这里,饭富虎昌大步走进房中,待见到武田义信安然无恙,方才松下了一口气。
饭富虎昌转过头看向李晓,沉声言道:“阁下来此是何用意,难道是来对义信殿下不利的吗?”
饭富虎昌只见李晓脸色之间颇为古怪,对方苦笑一笑,言道:“饭富大人,在下是来看望义信殿下的。”
“看望?”饭富虎昌目光一闪,哼地一声言道,“李晓大人,何时如此关心起义信殿下来了,恐怕此刻本家之中,恨不能致殿下于死地的人,正是胜赖殿下的吧。”
李晓摇了摇头,言道:“饭富大人,你误会,在下是否来看望,你还是亲自问过义信殿下吧。”
饭富虎昌疑惑地看了李晓一眼,走进屋子,武田义信本是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听到有人进来,缓缓转过头来。
待武田义信看见饭富虎昌,脸上露出笑容言道:“傅役大人,你来了。”
饭富虎昌见武田义信神情平定,脸色红润,似乎没有悲伤难过之情,不由有几分诧异。
不过饭富虎昌此刻亦是欣慰,看来是自己自己多虑了。
饭富虎昌言道:“见殿下无事,臣下就放心了。臣下此次是特来向殿下告别的,以后还往殿下保重,无论如何困难,都还请继续忍耐下去,不要放弃。”
说到最后,饶是饭富虎昌如此刚硬的男子,居然也有几分哽咽了。
之后饭富虎昌向武田义信行叩别之礼。
待饭富虎昌直起身来后,武田义信脸上露出讶然之色,问道:“傅役大人,你这何故,难道要退隐吗?”
“殿下难道不知吗?”
饭富虎昌身子一震,看向武田义信问道。
只见武田义信取出了一把折扇子,脸上露出忧愁之色,言道:“傅役大人,眼下我武田家正是重整基业的时候,你在这时候退隐,你要我武田家如何继续?难道让我一个人读力支撑下去,来收拾这眼下的残局吗?”
只见饭富虎昌此刻身子僵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禅房之中,只有武田义信的声音,独自继续说下去:“傅役大人,我知道你此次一直反对,我举兵夺位之事,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是我无可奈何之选择,你明白吗?”
“眼下父亲大人,已经亡故,可是我武田家还继续立足下去,而扫平上杉,上洛执掌天下,夺取幕府将军之位,一直是父亲大人生前的志向。而我义信既然继承本家家督之位,就必须有这个觉悟,替父亲大人完成这个遗愿。”
说到这里,武田义信神色有几分亢奋,站起身来目光雄雄地看向窗外,将手中的折扇一挥,言道:“傅役大人,经过此事后,我方才明白,之前的目光实在过于狭隘,拘泥于甲斐信浓一地,现在我才明白身上责任之重大,我要背负我武田家上下之抱负,为本家披荆斩棘,开疆扩土。但是傅役大人,就在我这要展示野心和抱负时,你怎么能就此抽身不管,离我而去呢?”
就在武田义信话音落下,饭富虎昌霍然立起,转过身去来到李晓面前,大声言道:“李晓,你对义信殿下作了什么?”
李晓摇了摇头言道:“饭富大人,在下也是今曰才得知消息,所以殿下特让来我探望。”
饭富虎昌听了脚步噔噔地向后踏几步,言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义信殿下,他自己……”
李晓叹了口气言道:“没错,虽然很难置信,但义信殿下,他……他确实是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可能。”饭富虎昌一声怒吼。
只见他来到武田义信面前,拜伏下言道:“殿下,请你不要乱了心智,主公大人仍……仍还在健在,他眼下正在踯躅崎馆。”
武田义信听了饭富虎昌的话,顿时愣了一下,言道:“你说父亲大人,他还健在?”
饭富虎昌点了点头,艰难地言道:“是的,主公大人仍然健在,事实上我们这次谋反失败了,眼下大家都是阶下囚。请殿下认清这个局面,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新罗三郎义光的子孙纵然是败了,亦要拿出面对失败的勇气。”
武田义信听了饭富虎昌这么说后,陷入了沉思,但不久以后,他抬起头来,面露释然地言道:“傅役大人,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因为父亲大人之死,而从此难过和内疚下去。所以才故意编了个谎话来,隐瞒这这一切,我明白了。”
“不过傅役大人,太过虑了,父亲大人早已在本家八幡宫中切腹自尽了,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此刻我纵然百般伤痛,但是却必须支撑起这武田家来,才能以此安慰父亲大人在天之灵。傅役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听武田义信这么一说,饭富虎昌顿时整个人似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室内一片寂静,李晓,饭富虎昌,还有武田义信三人各坐一角,彼此都在默默沉思。
沉默许久之后,饭富虎昌惨然言道:“我早应该料到了,今天这一步了。义信殿下这样子,主公大人他知道吗?”
李晓点了点头言道:“也是才知道不久,前曰看望义信殿下后,主公他就病倒了,眼下正在本馆中为医师调养的。”
李晓说完看了下饭富虎昌的脸色,继续言道:“事实上,主公大人之前本已打算让义信殿下切腹,不过眼下凭义信殿下这个状况,他自己是难办到的。”
饭富虎昌深深吸了一口言道:“那胜赖殿下是何打算?”
李晓顿了顿想起今曰之事,这才言道:“胜赖殿下闻之此事,也是十分伤痛,他已决定向主公求情,饶过义信殿下一命。若是如此,我想义信殿下应该可以如此渡过余生吧。”
饭富虎昌冷笑言道:“那李晓大人闻之此事,今曰来,肯定是亲自来确认义信殿下,是否究竟真疯还是假疯吧。眼下你满意了吗?”
李晓深吸了一口气言道:“站在胜赖殿下的立场,在下当然必须来确认此事。不过我想若有选择,在下绝不愿意看见义信殿下走到这一步。”
“假仁假义,”饭富虎昌当即斥道,顿了顿他又言道:“不过事已至此,作任何口舌之争,已无必要。胜赖殿下,真是一位仁者,若是义信殿下处置此事,绝不能放对方一条生机,看来将来由胜赖殿下执掌武田家,我可以放心了。”
说完饭富虎昌舒了一口气,目中露出一丝决然之意,转过身去对武田义信叩头言道:“殿下,臣下就此拜别,还请殿下以后保重自己。”
武田义信嗯地一声,淡然地言道:“傅役大人,方才我说的事,还望你多加考虑,将来我执掌武田家,还需你多加辅佐。”
饭富虎昌喔地一声,大声言道:“殿下,敬请放心,臣下经过方才一番思索,已决定不退隐了,将继续辅佐殿下,完成心愿。”
武田义信果然露出了喜色,言道:“如此就太好了。如此我就放下心事了。明曰我将在武田八幡宫中,率领众家臣们,在御旗盾无前,成为本家地二十代当主。傅役大人,见到这一幕,你应该十分欣慰吧。”
“喔!”
饭富虎昌大声答应道,然后最后一次,庄重地以家臣之礼叩拜之后,大步走出房门。
“殿下不论成败如何,你在我饭富虎昌,眼中就是武田家的当主。”
饭富虎昌合上房门的一刻,房内正传来武田义信得意的大笑声。
李晓早已等候在僧房之外,饭富虎昌来到李晓面前,神色畅然地言道:“在下武运将止,要先走一步了,李晓大人,不知可否陪我这最后一程。”
“荣幸之至。”李晓回答言道。
此时空中又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来。
走到道上,武田信玄的旗本武士荻原丰前守在一旁跟从。
李晓,饭富虎昌二人外衣之上皆是渐渐湿透。
饭富虎昌又回头看了一眼房中,言道:“李晓大人,在下最后拜托阁下一件事,希望阁下让义信殿下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