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无边,凉风习习。
夜幕下的四平山上刁斗声声,火光阵阵,一堆接一堆的篝火和一支支的巡防火把,将整个四平山数十里内照的如同白昼。山下十里之内,吴军连布十八道连营堡垒,可谓是防御严密。
就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善长于攻坚的陈军似乎也在这面前一愁莫展。十几万陈军距离四平山二十里安营扎寨之后,陈朝皇帝亲至阵前劝降,然后就没有了动静,似乎真的在等待着沈落雁率部归降。
两支大军对垒于阵,却似乎又十分的安静平和。除了那不时巡走于两军阵前的一队队甲士骑兵,要不然还真让人以为这只是一场狩猎游戏。
四平山上,吴军将士再次齐聚一堂。
“殿下,莫不你真在考虑陈破军所言之事?”见到上首的沈落雁似乎在想着心事,神情不宁的样子,杜伏威不由的出声道。
“哦。”沈落雁抬头,目光冷冽扫过诸将,突然轻笑道:“本宫倒觉得陈克复所说的条件倒还不错,你们觉得如何?”
“殿下切莫上了陈破军的当。我等不过是下臣将领,可以降陈,但殿下降不得。”陈当大声劝道。
“为何?”沈落雁轻声道,但脸上却看不出她真正的想法。
陈当叹声道:“殿下莫不记得高句丽国王,以及李景、薛世雄、李渊、李密、王世充、窦建德等人乎?这些人无不是一方枭雄豪杰,无不是败于其兵下,可最后有几个得以全身?陈克复此人最为yīn险,最喜事后算帐。眼下为了速战速决,他当然什么条件也开的出来,什么条件也能答应。可殿下要真相信了。那就算一时无事,将来也还是逃不点清算的。”
陈当有些话还没有直接说出来,沈家虽然和陈家是数世姻缘。七个陈家皇帝就娶了五个沈家皇后,可越是如此,当沈家背叛陈家后。陈克复对沈家的仇恨也会越深。哪怕就算陈克复为了安定江东,最后也肯定会把沈家拉出来清洗了以杀鸡儆猴,威慑江东的。
陈当心中还有一点没说的就是,他的手上也有陈家的血,这些年他跟着沈法兴,为了逼迫陈深听话,他可是做了不少脏手的事情。如今要是降了陈克复,那清算起来他哪还有活路。
杜伏威、单雄信等将领也都群起劝诫。这些将领不论是于公于私,其实也没有了更好的选择。如单雄信一般。当初陈克复招降过他数次,还给了他亲笔信,他都没降。反而投降了南陈。如今让他再降陈克复。这事情怎么可能。
沈落雁坐在上面一直只是微微笑着,眼睛却是蕴含着不明的意味。不过见到最后诸将都反对投降之时。她的一双眼睛终于越来越亮。
“请殿下拒绝陈克复之议,臣等愿率部死战,绝不投降!”厅中诸将齐齐跪下,大声齐呼道。
上首沈落雁见此,长身而起,哈哈朗声大笑数声。
忽的自腰间拔出明亮长剑,一剑挥下将几案一角斩落,大声道:“既然诸将都坚持死战不降,那自今rì起,再有敢言降者,以乱军心之罪处置,如有此案,定斩不赦!”
“臣等死战!”
沈落雁一番动作,立即将诸部将领的军心统一起来。虽然这其中肯定有不少是不愿意死战,有打着三心二意之人。但在她那番表演之下,众将不得不当众表明心意。如此一来,就算心里有想法的,也无法表现出来了。为了鼓动士气,她又立即传令赐下酒肉,犒赏三军,诸翻动作,立即让本来愁云惨淡,担忧不已的大营士气上涨了许多。
就在这个夜里,四平山东面数十里外的山林之中,一支三百余人的小部队正在穿林越岭。
三百余人清一sè的黑sè夜sè衣,全都是轻装打扮。
不过为首的却是几员健壮大汉,一个个身上有一种外放的威压。
当头一个大汉脸上一道狰狞无比的紫sè大疤,大汉手提着一把双手大剑,突然挥手示意部下停止行进。
“怎么了,都督?”一名年青一点的汉子上前问道。
被称做都督的却正是江西都督胡海,暂时的待罪之身。
胡海几步爬上一颗大树,向西面张望了一会之后跳下来道:“好了,我们已经到了岭上,再过去翻过岭过十里地就到了青溪源头了。”
“都督你说此计能行吗?”
胡海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却十分狰狞:“当然能行,这可是陛下亲定的计谋,你们说陛下出手,什么时候没成功过?”
另一汉子也笑了笑,却正是徐世绩。徐世绩望着三百将士背负着的那一个个背包,面上也不由的露出了凝重之意,其中其中有敬畏之意。
“诸位将军,都到这里了,我看各位不如就此回去吧。剩下的,我们这些人就行了。”
苏烈马上点头:“承义、承礼将军,陈风、陈山将军,还有克敌将军,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们江都都指挥使惹出来的,陛下给我们这次机会赎罪,我们怎么又好再拉几位将军下水。先前连累几位将军就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此去,就不麻烦各位了。”
另外的几个大汉却正是李承义,李承礼,陈风,陈山,还有陈克敌这几员将领,除了冯盎父女,这次江东攻事的诸位领军大将基本都在这里了。
这些将领包括胡海大内,基本上都是一方镇守,最低也都是从三品的指挥使级将领。如陈风,陈山,胡海等人那更是皇帝身边都说的上话的元佐大将了。此时却全都到了此处,还带着三百余人,明显就是一次机密行动。
诸将之中唯一一个三品以下的将领就是陈克敌了,这位先前前来传旨的御卫统领军官官职不过六品,但是经过这些天的战斗,大家却也早认同了这个和皇帝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的小将。他笑了笑道:“大家早就是同生共死过的生死兄弟了,何必还说这种话在,莫不几位军门是不肯把我们当兄弟?”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胡海连忙摇手,这里的每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大家经此次江东一事,也更添几分亲近。
“那就是了,之前的九死一生咱们都闯过来了,这最后的一关咱们还怕什么?更何况,咱们此去也没啥危险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好吧,就当是我胡们江西都指挥使司和我们三个欠诸位兄弟一个人情了。”胡海也不再多说什么,对着诸人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带着的装备后,就再一次摸着黑,借着月sè走下去了。
大青溪,就是发端于茅山南面一个山谷中的小溪流。沿着茅山山脉的脚下,一直流淌。这是一条不太大的溪流,可溪水清澈。更加重要的是,这条溪水正好流经四平山之后,如今驻扎于四平山的十几万吴军,每rì的饮用之水,便正是从这条溪流而来。
因为有整个山脉横于前面,又有十八道连营把守了通道,吴军并不担心会有陈军突然绕道他们的背后。而如果只是一些小队斥候什么的,也无法对整个大营起到什么作用,因此,在四平山的背后,除了有数千游骑巡逻jǐng戒外,并没有什么防备力量。
“停下。”胡海再次一挥手,队伍又一次停了下来。
“就到这里了,前面就是吴军游骑二十里jǐng戒范围了。动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三百余陈军将士迅速将身上的背包打开。背包打开,每个士兵都从里面捧出了一个陶坛。
“动手吧!”徐世绩有些落寞的道。
一个又一个的坛子封口被打开,士兵们将一坛坛液体倒入了正流向四平山的河流之中。
“走!”倒空了最后一个水坛,胡海没有半分犹豫,立即率部就走。
一夜无事,红rì东升,新的一天再次到来。
“报!禀报摄政王殿下,陈军使者在阵前喊话,说是问殿下对陈朝皇帝昨rì之议考虑的如何了,他们在等着回复。”一名侍卫急忙来报。
沈落雁轻轻一笑:“我这表哥倒是个急xìng子,告诉那使者,就是本宫基本上同意了陈皇所提之议,奈何军中还有些将士不肯附义,请陈皇再给本宫一些时间劝说,再需些时rì,我军定然全部归降陈皇。”
吴军使者很快来到阵前,将沈落雁那番明显的缓兵之计说了出来。
陈军使者听完似乎并没有惊讶,反而最就料到一般。那使者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便走。不多时,陈军的大营中突然传起一阵阵的军鼓之声,然后一队接一队的陈军步骑已经鱼贯而出,在阵前迅速的列阵排兵!
陈军的突然举动,让吴军上下一阵紧张。沈落雁也被陈军这种一声不吭,立即翻脸的举动有些惊到了。本来她以为,按昨天见面的情况来看,陈克复似乎也并不想两败俱伤,是有谈和的打算的。
也正因此,她才会有行缓兵之策的打算,打算直接来个托字诀。可现在的陈军的反应,却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