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局势十分复杂,魏军的前锋冲入了江淮军的阵营之中,正面临着江淮军的强烈抵抗,而他们的左翼,却给突然出现的东都军冲入了。而在右后方洛水河边,相距不足十里,河北军正在那里列阵以待。虽然河北军这些天来一直只是在后押阵,从不参战,但他们越是按兵不动,却越是让李密心惊肉跳。有着这样的一支强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的后路,任谁也轻松不起来。
魏军的处境十分不妙,面临前后夹击,有全面陷入包围的可能。
一时间,江淮军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正面战场的王玄应。他微笑着,走到全军都看得到的楼车上,姿势优雅地对着如同潮水般进攻的东都军队深深一鞠躬。
一瞬间,所有人都理解了王玄应这个动作的意思,魏军的败亡就在眼前!江淮军沸腾了!只听见一声号令,江淮军全线掩杀过去。各路营战团,犹如泛滥的江潮,汹涌地扑向魏军的队伍,喊杀声惊天动地,连大地都在轻微地颤抖着。江淮军最先突进的是魏军的右翼,和左翼的东都军两翼包抄回来,对魏军中军形成了合围。
魏军战斗得十分英勇,眼看形势忽然逆转,他们立即转攻为守,排成了对付骑兵的密集防守方阵,盾牌兵和长矛手在前面,弓箭手在后,坚决地阻挡。那如同铜墙铁壁似的坚强盾牌阵,从阵势的空隙间伸出无数雪亮的长矛,密集犹如树林;弓箭手在盾牌的后面以猛烈的强弓射击,箭雨倾泻有如冰雹。
江淮军的将领们都没有想到,原本江淮军的覆灭在即,东都军居然没有坐看他们灭亡。而是在关健时候伸出了援手。虽然也许东都军害怕江淮军溃败后,独自挡不住魏军的乘胜进击。但无论如何。江淮军终于可以免去自杀式败亡的命运。不论陈破军因何原因。愿意给王家,给江淮军留下一线本线,此时王家诸将都是感激莫名。
被东都军的胜利所激励,一连十六天的忍耐终于爆发。江淮军战士的决死反击拚杀,可谓史无前例。他们不在乎头顶箭如雨下。不在乎面前锋利的长矛,数以万计的步槊、战斧、刺枪、横刀,相互推涌着、挤压着。一起涌向敌阵。无数赤膊的怒吼战士。拚命地冲上去,人踩人、人推人,拚命挤、拚命冲,仿佛他们都是在故意觅死。浑身插满了箭矢的战士,怒吼着用盾牌对着尖利的长矛直直地撞了过去,死死顶住了魏兵的长矛。后面的兵马马上抓住难得的机会。猛扑上前,用刺枪从盾牌的空隙中朝魏军弓箭手又刺又戳;他们杀红了眼。挥舞起步遂、战斧劈砍阻挡他们前进的盾牌,甚至狂暴得用脚踢、用肩头顶、用脑袋去猛撞魏军的盾牌阵势。在这样巨大的重压下,一面接一面巨大的木盾牌“喀啦”声中被撞倒了,连在后面支撑的魏兵都给压在底下。
魏军中军方阵出现了缺口!
巨大的喊声响彻战场上空。江淮排槊步兵们狂热地欢呼,“杀啊!”魏军前线步兵将领刘黑闼则惊惶地叫喊:“堵上缺口!”立即的,从缺口处冒出了无数的矛尖,密集如林。但排槊步兵们仿佛得都喝了法师的金刚不坏符水似的,猛冲直上,人潮汹涌,就像冲绝一切的洪波巨浪,一往无前,他们喝嚷着,“江淮军必胜!”的口号,高举长槊,一下子杀进了魏军的方阵内。魏军从四面八方猛烈地攻击,长矛、横刀、飞箭所有的武器统统涌来,势如骤雨。几乎是一瞬间,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排槊兵勇士倒地殒命。但后续的部队已经汹涌跟进。
与此同时,东都骑兵也穿透了魏军的左翼部队,杀入魏军的中军阵营之中。
在数十里广阔的黑石滩平原上,江淮军、东都军、魏军三支军队杀成一团,混作一片密集的人群,这团人群在蠕动、在抽搐、在流血。魏军的红色盔甲、江淮军蓝色的铠甲、东都军黑石的铠甲,现在已经混成一团,再难以分清谁是谁。场面简直如同十八层地狱般的狰狞,到处是凶狠的拚杀。头顶上箭雨横飞,眼前是一片明亮的金属反光,无数的刀剑砍劈、长矛戳刺。脚下鲜血淌流满地,深深的渗进了泥土中,血腥扑鼻。士兵们的喊杀声、死者的惨叫声、伤者的呻吟声、魏兵粗鲁的叫骂、江淮军愤怒的咆哮、钢刀劈骨的响声、兵器撞击的铿锵声、格斗者的喘息、战马的嘶鸣,所有声音混成一团,巨大的声浪直到十几里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由于皇甫无逸带着东都军队突然参战,魏军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优势,陷人了混战中不得脱身。
兵败如山倒!
“呜呜呜”的凄厉战号激荡在魏军阵营的上空,在最后的关健时刻,李密也再顾不得后方那多达十几万的民夫百姓了。现在李密就如同跌落激荡河流中的溺水者,哪怕是有一根稻草出现在眼前,他也会紧紧的抓住不放手。
眼前,后方的十几万民夫百姓,就是他的最后稻草。这些天来,李密虽然一直没有把这些人安排上战场。但实际上,李密也早做过最坏的打算。人数多达十五万的民夫百姓,虽然没有铠甲,但却基本上人人都有一把木枪长矛。甚至有些强壮的壮丁,还分下了明晃晃的横刀。
当下,李密紧急下令布置在后方多达十五万人数的民夫辅兵们全部出击,从侧面袭击东都军的阵营,掩护魏军主力撤退。尽管李密对于那片如人海一样的民夫大军,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些人的战力,甚至是他们的忠诚。但是现在已经到最危急的时刻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病情乱投医,李密也根本顾不得那些了。
为了把这些人派上战场,为他们的撤退赢得一线时间,李密把自己最后的一万预备队骑兵派了出去。他没有把这一万人派上战场,而是让王当仁带着他的军令,直接绕到后方那些民夫的后面,用刀枪长矛弓箭驱赶着那些人涌向战场。
稍有不从者,在后驱赶的魏军骑兵立即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些人砍倒在地,然后被无数的脚板、马蹄践踏成泥。
人海战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农民军的首选。
不过此时,李密把这些人派上战场,并不指望他们击退敌军。而是完全把他们当成了一堵肉墙,为他们赢得些许后撤时间。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后有魏军骑兵驱赶,前有东都军和江淮军的凶狠攻击。一个又一个的百姓倒下,成片成片的倒下,犹如被狂风吹过的麦苗。
混乱,嘶吼,惨叫,奔跑,哭喊!
这是人间最悲惨的时刻,人命如草芥,甚至比草芥还不如。
天空依然在继续飘荡着大雪,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人间惨剧叹息。数十万人如野兽一般的奔跑撕杀在这片巨大的平原上,将那白雪覆盖的平原,踏出满地泥泞,混杂无数鲜血。
战场上一片阴风怒号,更似鬼器狼嚎。
隐藏在乌云之后的太阳也渐渐落下,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早在东都军攻入魏军左翼的那一刻,魏军的战败已成定局。只是最后的垂死挣扎,才让魏军坚持了这么久。
但现在,他们再也无能为力。后面,一直在后观阵,半个多月来只是做壁上观,看着魏军与江淮军相互撕杀的河北军终于出动了。不击则已,一击则如雷霆。两万河北骑兵军仿佛一把尖刀,从后方刺向了魏军最薄弱的防御环节,锐不可挡。前面,江淮军团俨如滚滚洪涛,汹涌推进,在前沿的数个魏军步兵方阵统统砍成了碎片。而左翼的东都军,已经在东都轻骑兵的带领下,冲破了左翼魏军,以势不可挡之势杀入了魏军中军。
魏军的中军已经被贯穿,他们的主力阵营已经给切成了两块。
眼看着事情已经不可能以人力挽回,魏军统帅李密依靠着十几万民夫人海所筑成的一道漫长的人墙,利用那片刻的喘息之机,带着中军方阵的主力部队及后方的预备部队,丢下了陷入混战中的部队,拚命杀出了一条血路,向南方可耻地逃窜了。
河北骑兵、江淮骑兵、东都骑兵三支军队的骑兵随即追上,一路追击,将他们砍杀得七零八落。
魏军败的很惨,到最后完全成了大溃败,所有的兵马如丧家之犬的一路向南溃败,甚至在路上连最基本的阵形都没了。
联军一路追击,沿途击溃了一股又一股的魏军溃兵,最后直追击到了深夜,才停止了追击。魏军军队溃败,犹如江河解冻,一切都摧折、瓦解、崩溃、倒塌了。土兵们互相冲撞,相互推挤,忙乱慌张,投降的,被俘的魏军数量不计其数!先顶后看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