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住进一个新病人，也是一名年轻女子，得了肝癌。
同病相怜，符莜和她自然有话说。一番洽谈，符莜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李思慧。
一个很大众的名字。
李思慧告诉符莜。她大学毕业已经两年了，有个男朋友，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为了在一起而努力学习，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大学毕业后一起创业，前段时间事业已经走上正规，他们准备领证。
于是做了婚检。
于是李思慧躺上了病床。
“人生啊，就是这样，运命惟所遇。”符莜苦笑道。
“很多时候，真的会觉得这样活着很没意思，不仅害己，还害人。”李思慧叹了口气。
符莜眼神微暗，不在继续这个话题，递过去那本《聊斋志异》。“看书吗？”
“谢谢。”
……
李思慧的父母和几个兄弟姐妹都来看过她。他们给李思慧带来了的食物，李思慧都会分一点给符莜。
“你的家人没空吗？”李思慧递过去一盘水果。
“嗯。他最近很忙。”符莜点了点头。
他？只有一个家人么...
李思慧不再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子走进了病房，身后跟着一个妇女和妙龄女子。
男子进来开口道：“慧慧，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啊？”
妇女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不说话。
男子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没有，感觉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李思慧微笑着说。“这位是？”李思慧没见过那个女子。
“哦，这是我表妹，听说你生病了，非要和我妈过来看看你。”男子说道。
女人淡淡地说了声：“你好。”
李思慧微笑着回应：“你好。”
男子又说道：“最近我们工作室又接了一些订单，搞得我焦头烂额，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们就有钱治病了。”
“不要用工作室的钱，以后工作室能不能发展成公司，就看这些钱了。”李思慧赶紧说。
“你就是因为太拼命，才落得这一身病，钱有什么重要的？身体要紧。”男子认真地说道。
李思慧不再说什么。
“那我先去工作了，外面就有护士，有什么问题马上就叫她们。你平时和这位姑娘有个照应是最好的。”男子看了看正低着头读《红楼梦》的符莜。
符莜抬起头，“我们可以作伴。”
“那最好不过了。”男子再次说道：“我走了啊。”
“去吧，工作要紧。”
男子带着妇女和女人走了。
病房里的一扇窗正对着医院大门，被窗帘掩着。
李思慧下了病床，走到窗户旁。“不介意我拉开窗帘吧？”
“看看阳光也好。”符莜说道。
李思慧往两边轻轻拉开窗帘。滑轮哗哗的声音，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照在李思慧身上。
日光如浴。
李思慧看向医院门口的大路，车水马龙。
几天前，她也在奔波在这条路上，那时候，她想都没想过自己会住进这所“面熟”的医院。
她出神地看着窗户外，回忆着以前的一切。
倏地，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到了自己的男朋友和他的母亲以及那个女子走出了病房。
男朋友的妈妈正和那个女子有说有笑。那个女子说着说着竟然挽上了男朋友的臂弯，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没有抗拒，脸上还是熟悉的憨厚笑容。
日光如刃。
她拉上窗帘，回到病床上躺下。她看着雪白的墙壁，双眼一眨不眨。
“思慧？”符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叫一声。
“我在家排行老三，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李思慧依然是看着墙壁，呆呆地说道。“我父母恩爱了一辈子，我有个靠谱能干的哥哥，一个经常和我吵嘴的姐姐，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弟弟。哥哥大学毕业后，就进了一个大公司上班，几年的打拼，做到了一个部门副经理，现在正是人生上升期。姐姐读大学的时候就偷偷结婚了，那时候她还不敢告诉我们。我弟弟在这里读大学，追着女朋友。我和男朋友在创业。”
“我得了肝癌，父母年纪太大，捐不了肝。于是，他们哭着求我哥哥、姐姐还有弟弟，求他们救救我。”李思慧平静地说着，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哥哥的大孩子正在上小学，一个学期就要一万，前段时间还添了二胎，他面对父母的哀求，沉默着。平时总有办法让家人开心的弟弟欲言又止。姐姐和她娘家的人大吵了一架，她丈夫说如果她敢割肝给我就马上离婚。那天，我们两个开着视频通话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哥哥姐姐有他们的家庭，弟弟还年轻。他们根本没必要为了我付出自己的健康。”李思慧看向符莜：“我不怪他们，也没资格怪他们。我从来没有因为活不下去而难过。”
“但没想到啊，最让我难受的的，竟是他的变心。”李思慧流下了眼泪。
符莜想出言安慰，却吐不出一个字。
李思慧瘫坐在病床上，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
一段时间过后，秦望到了病房，看见失神的李思慧，一件不解。
符莜摇了摇头。
又是沉默。
过了一会，竟是李思慧率先开的口，她看着墙壁，：“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无法得到爱情，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遭受真正重大的灾难。没有患难，又怎么见真情呢？”她看向符莜，“有些人遭遇不幸，她知道了真爱。但有些人，失去了一切，也看透了一些人。你是前者，我是后者。”
“我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但偏偏没有恨。我真的是个傻子吧。”李思慧苦笑道。
“思慧...”符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现自己读了那么多古典名著，此时竟然用不上。
这时，李思慧男朋友一行人又回来了。他们看了符莜和秦望一样，走向了李思慧的病床。
男子正想开口。
李思慧打断了他。“查楠，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男子回过头，为难地看着妇女和妙龄女子。
她们不情愿地出了病房。李思慧的意思明显就是让她们出去。
“很快，不是么？”李思慧笑了笑。
“思慧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查楠拘束地站着。
“我们在一起有八年了吧。”李思慧又说道。
查楠一震。
是啊，八年了。
“很快对不对？你变心得也很快。外面那个不是你的表妹对吧？”李思慧平静地看着他。
查楠沉默着，脸色犹如猪肝。那个女子是相亲的时候认识的，她比李思慧漂亮、比李思慧温柔，最重要的是她懂很多东西，懂得怎么让他开心、让他兴奋，不是一个只会工作的工具。
“我...”查楠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个妙龄女子冲了进来。她脸上挂着微笑，鲜红的嘴唇如同被啃出血一般，“这位小姐，你以为你是谁啊？查楠不是你丈夫，他没必要为了你的病而负责吧？”
“确实不用。”李思慧一如既往得平静。
“思慧...”查楠不知所措。
“你现在还缠着查楠，不就是想要他的钱来治病嘛，恶心的女人。”花枝招展的女子说道。
“你给我出去！”查楠回过头对女子大吼。
女子一脸愤怒和不可思议，但看着怒发冲冠的查楠，还是默默地走了出去。
经过符莜的病床时，符莜笑着对她说：“暗娇妆靥笑，私语口脂香。这位姐姐真是漂亮呢。”
妙龄女子一听，虽然不知道符莜在前一句说的是什么，但后一句让她心花怒放。“这位妹妹真是有眼光。”
女子走出了病房。
李思慧仿佛事不关己地说道：“很现实的问题，对不对？为了我这个随时可能死掉的人，为什么要浪费钱啊？”
“不是，思慧，我真的没这么想过。”查楠急着解释。
“或许，你是没有想过，但你父母想过，你的亲戚朋友想过，就算现在没有，很快你也会这么想了。”李思慧说道。“爱情？爱情值几个钱，爱情有钱重要吗？我死了，工作室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多好啊，你说对不对？你父母之所以没有摊牌，就是知道我快死了，到时候，就一切都是你的了，多完美啊。其实我也没想过做手术活下去，我只是想着有一个人能陪我走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