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楚涵玉主动开口,原大侠当然不会推辞。
更何况,这一幕是他期待已久的――重逢之时,像个说书人一样将种种奇遇编排成章,娓娓道来,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真正讲起来,却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畅快。
故事的开头,就卡住了说书人――望云山庄上的结局,无论怎么修饰,都太过残忍。
而楚涵玉只是静静听着――既然她回到神州,想来已经知道了杨怀之逝。而那些恶人的下场,陈管家、孙会、薛大师,不可一世的楚家人,乃至风不求,都没给她带来半点波澜。
继续讲下去,原大侠一波三折的旅程中,便渐渐充斥了太多秘密和难解之事,他也已经习惯了避重就轻,将之藏在心底。
楚涵玉并不是一个好的听书人,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雒原,却仿佛魂游天外,根本没融入到他的故事中。更不会恰到好处地感叹惊讶一下,问声“后来呢”……
或许,这些并不是她想听的“故事”。
说到后面,雒原越发没了兴致,连刚刚发生的与“风月奴”相关的种种,也干脆避而不提。
那段纷乱曲折的离奇经历,雒原还没时间去消化,而且他有种直觉,眼前的“风眠”说不定也纠葛其中。
终于,原大侠没了话说,昏暗的地穴中再次陷入沉寂。
“你果然、就是那因果气运之人……”
听完了原大侠支离破碎的“故事”,楚涵玉只是幽幽一叹,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她是何表情。
雒原正不知该怎么接,只听楚涵玉道:“那古剑、还有玉,能给我看看么……”
若是以往,这种小事原大侠根本不会有半点犹豫。可如今,古剑和玉,仿佛已与他融为一体――他所有的手段、家当和秘密,都在古剑和玉之中,忽然要交给别人,就好像剥光了衣服一样。
可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楚涵玉。古剑、玉本来都是望云山庄之物,甚至可以说,是原大侠从她那“借的”――长久以来,雒原几乎都忘了这一点。
只是愣了片刻,雒原还是一笑道:“当然――这本来都是你的……”
楚涵玉默默戴上玉,指尖轻抚古剑。玉上闪过青蓝色的水光,如流星坠湖,激起古剑上道道灵纹。
一滴滴泪珠,也落在古剑之上,如雨打涟漪。
楚涵玉怀抱古剑,轻轻啜泣着,成了暗夜中唯一的声响……
应对哭泣的女孩子,一向是原大侠的弱项,更不要说久别重逢后倍显生疏的楚涵玉。
让她落泪的,究竟是睹物思人,还是一路来的委屈?雒原不知道,更不知该如何去劝慰。
“你在这休息一会,我四周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危险……”
最终,雒原只是轻轻拍了拍楚涵玉的肩膀,找个借口躲了出去。
当然,借口也不是白找的,雒原不会忘记来此处原本的目的。
…………
钻过几处狭窄的洞隙,雒原顺利地找到了“记忆”中藏在此处的那样东西……
一块浑圆的墨石,在幽暗的洞穴中毫不起眼。表面道道龟裂的缝隙,仿佛岁月风化的痕迹。
当年阿桓无法参透这颗墨石之秘,只能将之深藏在这偶然发现的秘穴。那不甘的怨魂,却把这个秘密阴差阳错地留给了雒原。
阿桓的那份无奈与不甘同样留给了雒原,他本来也毫无头绪――直到长阳山底,脂泉之中梦到的一些片断。虽然醒来后已模糊不清,但雒原隐约记得一点……
“金光完全隐没之时,便会有一丝黑气散出……”
“身具阴脉、隐灵根的孩子,不断吸食黑气……”
“他会被炼化成‘影’……可以联络影宗……”
但手中的墨石没有半点金光。或许,那金光和黑气就是破解的关键?
雒原深吸一口气,渡出一丝真气,可一入墨石,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墨石只是发出轻轻一声闷响,再无反应。
凝神静气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半点金光透出。雒原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冒点风险,默默运转起萃魂术。
黑书上的萃魂术博大精深,万物皆可汲阅,但总归有所分别。灵智越高、生机越旺,魂印越清晰而复杂,汲阅所得也越多。反之草木之类已经很难汲阅,更不要说一块死物。
而魂魄可不是真气,一旦有去无回,说不定会留下神魂损伤。
但此刻雒原心中灵光闪过,不肯放弃稍纵即逝的机缘,决然分出一缕分魂,渡入墨石之中。
那一瞬间,仿佛穿过一道门,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黯灭的天地,一点点白光在边缘剥落,湮灭在死寂的虚无之中。黑与白、光与暗,亘古不变的阴阳二极,在这方世界中早已分出胜负……
“这、这是……浊气?”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汲阅感悟,但雒原却敏锐地把握到了关键。墨石之中,暗藏着浓厚无比的浊气,难怪那一丝真气会瞬间湮灭无踪。
不,应该说,是更凝缩、更精纯的浊气。
鬼雾岭上的浊气、魔猿和黑蜂上魔气,还有穿越“莽古幽径”是那莫名的异界黑气,似乎本是同源同根,只是在不同世界、不同气脉环境下表象不同而已。
有了这等感悟,雒原念头一转,引导真气逆走经脉,辟开一条“通路”。封藏于肋下的浊气一引,汇入墨石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墨石轻轻颤动,仿佛苏醒一般,由内而外,渐渐亮起金色的光芒。
金光透过龟裂的缝隙,仿佛映照成一副图案。
雒原凝神屏息看了许久,并没能从金光映成的图案中解读出什么。但随着金光渐渐黯淡,最终,果然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黑气流散出来。
“这……”
“记忆”中,吸入这一丝黑气,就可能被炼化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工具,雒原不由得有些迟疑。
可这当口,淬炼在胸口的【聚灵】却不分青红皂白,猛地将那丝黑气吸入了内息。
后悔也晚了,雒原连忙调转内息,想照着老路应对――以沌气围堵,将之隔离出经脉之外,压制于肋下。
可这一次,却差点出了大事。“平乱老臣”沌气不再像以往一样淡薄清高、不争不斗,仿佛见到了对头。
黑气与沌气一触,如水火相冲,如两条龙蛇电光火石间吐信一咬――些微沌气和黑气就此同归于尽,掀起的风暴却险些震碎经脉。
危急时刻,多亏五行合归元阵自发运转,五行真气在阵刻牵引下介入其中,如旋转的轮盘生出漩涡,隔开了黑气与沌气。
那一丝精纯的黑气也不生事,如游龙入海,汇入肋下淤积的浊气之中。
雒原刚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又觉察到异样。
原本一团散沙的浊气得了龙首,竟自发地凝缩精炼起来,逐渐拧成一股绳,大有要占山为王、划地自居的意思。
肋下浊气已是难缠的隐患,若再被那丝黑气同化,与沌气、真气都不相容,那后果不堪设想。
雒原不敢大意,全神贯注地调转内息,正想倾尽全力解决掉肋下的隐患。忽然,一道真气灌入后颈,顷刻间将全身经脉、真气尽数封锁。
一阵冰凉的触感亦从颈边传来。
――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