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和李二陛下这样悠闲的散步聊天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还是很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次,解决了李建成地下反抗集团的皇宫势力之后,李二陛下请了自己一顿饭,那算是很多臣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那一次给苏宁的感觉却是惊悚的。
到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李二陛下从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皇帝变成了沉稳的中年皇帝,苏宁也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成年人,二十八岁的苏宁已经可以算作是朝中老资格的臣子了,虽然才二十八岁,却已经有了十四年的官龄,谁也不敢小瞧这位二十八岁的老资格官员,以及他手中的权力。
到如今,苏宁也猜不透李二陛下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或许他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苏宁大概有些模糊的想法,十多年以前苏宁可以很大胆的推测,但是如今的苏宁不敢妄自揣测,皇帝终究是皇帝,他不想做的,如今,没有人可以逼迫他。
“上一次和你单独散步,聊天,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吗?”李二陛下缓缓的开口道。
苏宁说道:“臣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在十多年以前吧?”
李二陛下叹息了一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了,你小子,从十四岁到了如今的二十八岁了,真是想不到啊,那么快,那么快就十四年过去了,有时候,我都会觉得,仿佛昨天才见到你,只是恍然惊觉,已经十四年了,当初的大朝会,你一个十四岁的小家伙出现在大朝会上,怎么想怎么觉得有意思,呵呵呵!”
苏宁笑道:“当初年少轻狂,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看着臣那长子,总会觉得当初的自己颇为幼稚,颇为可笑。”
李二陛下笑道:“你还有点儿自觉,到底也是做了父亲的人了,看到了儿子,就总会想起自己当初做的一些荒唐事情,见到自己的儿子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才体会到当初自己的父亲是何等的心情,然后不自觉的又做出了同样的事情,看着儿子露出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的表情,觉得是那样的妙不可言。”
苏宁颇有同感:“臣那儿子也是颇为顽劣,臣每每觉得头疼不已,但是无论是老师还是身边亲友,都说那小子和臣是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臣幼时哪里有那样可恶,臣明明是最安分的。”
李二陛下扑哧一笑:“你安分?你还安分?你和你师尊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你入仕之后,可安分过?你若是安分过,大唐会有今日?老老实实面对你自己吧,你那儿子就和你是一个样儿,喜欢折腾,我听说他和象儿玩的不错?”
苏宁不置可否:“小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臣哪里有功夫管他们!”
李二陛下笑了笑,颇具深意的看了看苏宁,然后说道:“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宁听出了些别的东西,连忙说道:“陛下怎么会老呢?陛下春秋正盛,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何故言老?”
李二陛下摆摆手道:“你就别拍马屁了,前些日子和克明一起进谏的时候,你不是挺不要命的吗?宁愿犯宫禁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来进谏?我可还记得当初你那副可以和魏卿相比的脾气……魏卿的身子骨也不太好了,你可是我寄予厚望的第二个魏卿啊,留给承乾的魏卿……”
苏宁越来越确认李二陛下正处于极端的矛盾当中,一方面想要为李承乾铺路,一方面却又舍不得自己的权力,放不下这一切,所以处于极端的矛盾之中,又想要让李承乾好,又不想放弃这一切,这种矛盾啊,自己难以抉择,旁人看的也真是难受。
“陛下,魏大夫的精神好着呢,他说他还要继续进谏十年才退下来,您何须担忧呢?”苏宁模棱两可的回答。
李二陛下眨眨眼,又说道:“苏宁啊,这些日子,每当我精力不济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我闭眼了,承乾是不是可以承担起大唐皇帝的这样一份责任呢?可以是最好了,若是不可以,我又该选择谁来做我的继承人呢?苏宁,你一向聪明,你来给我参谋参谋。”
苏宁有些郁闷,这老家伙不说别的,居然开门见山了,这下子苏宁想回避也回避不了了:“陛下,您这些年不也不断的让太子处理公务吗?太子所表现得是否可以让您满意呢?”
李二陛下皱了皱眉头,然后点点头:“若说不满意那是假的,的确也挺满意的,只不过,稍微有些担忧,我还在的时候他可以如此勤勤恳恳,我若不在了,他还会这般吗?说到底,还是为了皇位而已,现在只有承乾一个人最适合做我的继承人了……”
苏宁心中一紧,说道:“陛下,臣与太子相交甚笃,对于太子的为人自然也是明白的,陛下若说太子对于大唐没有责任感,臣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李二陛下“哦”了一声,说道:“你如此护着太子,也难免不会让别人认为你是想要获得从龙之功而这样说的,毕竟你和太子的关系那样,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可都知道,你从来都不藏着掖着,所以其他人纵使有心也不敢说些什么,但是你在我面前这样说,那我可不认同,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儿子吗?”
苏宁立刻说道:“陛下,臣只是说出自己认为是正确的话,坦坦荡荡,何错之有?臣以为,太子殿下在陛下交付任务的时候,都是非常勤恳的,做事情也经过深思熟虑,种种情况表明,太子殿下的确做得很好,陛下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李二陛下转过头,没说话,径直往前走,苏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跟随着李二陛下,不多时,李二陛下才开口道:“古往今来,每到皇位交替的时候,鲜有平安传承之例,不是明争暗斗,就是血流遍地,我想让这一切在我的手上终结,一如大唐之前所创下的前人所未创下的功绩,苏宁,你的意见是什么?”
苏宁一怔,却没有想到李二陛下真的这样问了,苏宁不相信李二陛下自己没有自己的考虑,相反,李二陛下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乃至于已经为此暗中做了准备,只是他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些心理准备,苏宁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他找来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的人,而这个任务和身份可是非常要命的。
一个不好,那可就是万劫不覆啊,虽然他嘴上说的好听,但是苏宁可没有真的准备要和他说心里话,要是真的说出来了,搞不好就要完蛋,这老家伙正处在天人交战的关键时分,要是自己站在李承乾那边,搞不好就要坏事儿,所以苏宁十分谨慎,只是很敷衍地说道:“这是陛下应该考虑的事情,臣哪里明白这些事情?”
李二陛下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苏宁:“你能写出《资治通鉴》,为何就不能告诉我你的想法?你不是也怀疑过尧舜禹禅让的真实性吗?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这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
苏宁坚决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苏宁知道,这是一个生死关头的考验:“无论陛下做出何种决策,臣都坚决拥护,没有半点儿怨言!”
李二陛下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不置可否地问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哪怕朕把皇位传给其他人?而不是李承乾?”
苏宁很认真的说道:“皇位传承,乃是国家大事,绝对不是臣所应该议论的,臣相信陛下为了大唐殚精竭虑的心,绝对不会因为一时之喜好就把大唐江山和如今的大好局面当作儿戏,臣相信,陛下会有自己的考虑,会有正确的决定,所以无论陛下做出何种决定,臣都坚决拥护陛下的决定。”
苏宁彻底相信这是李二陛下对自己最后的考验。
过了好一会儿,苏宁觉得忐忑不安的时候,李二陛下才缓缓地蹦出一句话:“太上皇的身子骨不好,最近的精神也不太好,说了很多次想要见见你,你去见见太上皇,去和他说说话儿,去吧,去吧……”
说完,李二陛下就自己离开了,把苏宁一个人丢在了御花园里面,苏宁一听李渊阁下的身体不太好,就有了预感,这个时空,因为大唐医疗水平的极大发展,所以李渊阁下比起另一个时空多活了九年之久,但是人总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不论多活了多久,都会有这一天,李元昌叛乱的事情极大的损害了李渊阁下的身心健康,苏宁估摸着,李二陛下会说出这种话,应该是一种暗示。
苏宁赶到了李渊阁下的寝宫,守卫一见是苏宁,没有阻拦,就放行了,苏宁径直来到了李渊阁下睡觉的宫殿,一路上看到了几个行色匆匆的医者,站在门口忠心耿耿守护着李渊阁下的老太监面色忧愁,听到脚步声,一看是苏宁,就行了一个礼,然后对苏宁说道:“侯爷,您可算是来了,太上皇已经等了您许久了,您要是再不来,估计太上皇就……”
苏宁询问道:“太上皇怎么了,前段时日不还是挺好的吗?”
苏宁一年前的确还和李渊阁下打过麻将,但是仅此而已,之后,李渊阁下再也没有召见过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