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革五贼善收买当地人为间谍,星卜市贩之流多为所用。官兵多则窜伏,少则迎敌。搜山清野则突出郊关,及列阵平原又负险深箐。贼为主,兵反为客,是以多败。”
安庐二府的边界,九头鸟已经通过水路将大批粮草运送过来,在司空山建起了营寨,囤积粮草。刘钧又在相距不远的西面白沙镇上驻军,设立了剿匪行辕。一队队兵马进驻,边界上到处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起的气息。
朱大典重返淮西,对于当初让他贬官的回革五营也是恨之入骨,毫无保留的向刘钧指出这几年贼匪一直无法剿灭的根本原因。
回革五营就是跟官军打游击,他也不攻城也不占地,就盘踞在那大山区里面。又大肆收买当地百姓为他们传递消息收集情报,贩夫走卒都给他们通风报信。官兵每次一出动,这些人立即就能收到消息。若是官兵数量少,他们就会来伏击迎敌。若是数量大,就直接逃窜山间。
若是官军进山搜山清野,他们便会突围跑到外面去,等官军追出去,他们又绕回山区里去了,总之,官兵不是没有围剿过他们,实在是这些人根本不跟官军对决。
“放心,区区流匪,也就这点伎量。”
刘钧并不觉得流匪的计策有多高明,不过是以往的官军缺少应对策略罢了。而刘钧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首先就是要封锁流匪,把流匪封锁在英霍山区里面,然后对外围地区进行清乡。
过去这些地带的村庄百姓,流匪渗透严重,既有流匪收买的百姓为他们收集情报通风报信,也有许多流匪化妆成普通百姓藏在这一带。
现在刘钧下令清匪,派兵一个个乡镇村庄集市清查过去。核对每个村子的人口身份,发给身份牌,编立保甲,让他们互相担保监督。同时派出兵马在各条大路上设立堡寨岗哨,巡逻兵马。
对于身份不明的人,外地人,还有被举报通匪的本地人,都要抓起来,先送往后方隔离甄别。所有靠近匪区的百姓,出行必须得携带身份牌。若是离乡,得开具路引。
通过这种手段,把流匪的耳目都给打掉,让流匪变成瞎子,聋子。
刘钧并不急着进入大山里面,但大山里的流匪却急了。
革左五营的首领再一会会聚。
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坐在简陋的山寨子里,满面愁容。
早在张献忠被擒、罗汝才兵败的消息传过来后,他们就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了。可这一天还是来的太快了,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这次官军来的太多了。
而且还正是由在四川歼灭黄虎和曹操的梅之焕李长庚刘钧为主。楚皖两军多达八万之众。若是再加上西面的那几万人,那围剿的兵马更是多达十几万人。
而且这次官军可谓是四面会剿,铁壁合围。
梅之焕、李长庚在北面,史可法、牟文绶在东面。李树初、陈永福在西面,朱大典、刘钧在南面。
他们现在已经是最后一股保持着万人以上规模的义军了,可他们根本没有信心打赢这一仗。
“刘继业在英山开始清剿外围,挨村挨庄的清剿。审查身份,登记户口,设立岗哨堡垒。每天都在往前推进。要不了多久,就要清到山里来了。”左金王贺锦叹道,他的兵马正是屯驻在英山一带,刘钧入山,他首当其冲。
“我们安排在外围的那些耳目全被打掉了,现在我们对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摸黑,根本就不知道了。这个刘钧,来势不善,跟以往的官兵不一样。”
革里眼贺一龙捏着下巴,捋着胡子,“他娘的,这样下去咱们就得被困死在这山里了。要我说,官军既然四面来围,那咱们就跟他来个各个击破。咱们集合精锐,想办法埋伏他们一下,干他一票。”
马守应点了点头,“那个刘钧当初就曾经把我们弄的很狼狈,是个狠角色。咱们这次先避开他,挑个软柿子先捏捏。”
“要不咱们向西打,向光州打过去,先跳出这个包围圈再说。河南总兵陈永福,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改世王道。
“不妥,陈永福虽没什么本事,可我们若进入河南,到时山东山西的兵马也要扑过来。我看,我们往东打,那是史可法和牟文绶的兵,都是些老对手了。咱们和他们知根知底,打出去后,咱们想办法看能不能过江,若是过了江,那江南之地,大有可为。”老回回提出主意。
“这个主意好。”
“咱们就往东打。”
桐城与霍山县之间的庐镇关,卢九德突然收到革左五贼的请降信。
“快,马上去请史台和牟总镇过来。”
史可法和牟文绶听卢九德急请,迅速赶到。卢九德一见二人,满脸的兴奋,笑着道,“好消息,大好消息,五贼刚派人来信,说愿意归降朝廷。”
史可法听后半信半疑,“当真?”
“估计是贼匪知道逃不过了,便要投降。”
说着,他把老回回等五人所写的书信拿来给史牟二人观看。在信上,老回回等说了许多请罪的话,还说已经悔过,请求朝廷给予一次改过的机会,并说愿意归降。降后,愿意将所统的队伍交予朝廷解散遣返回乡。
“贼匪向来狡诈无信,只怕其中有诈。”牟文绶道。
卢九德有些不高兴的寒下脸来,“若能成功招降革左五营,那得少多少无谓伤亡,得少费多少钱粮,而且也能马上使得英霍恢复太平,如此,难道还不值得一试,非要杀个尸积如山,才行吗?”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牟文绶连忙道歉。
史可法拿着信,却也不太相信。如果真的肯归降,那这确实是好事。只怕贼子未必是真降啊。
“真降假降都好办,咱们让他们把队伍带出山来,就到关前来降。若是贼人真降,这当然是好事。万一贼匪诈降,那咱们正好可以在关前把他们一举剿灭,也省得咱们清山搜剿了。”卢九德对招降很有信心。最主要的还是若真能招降成功,那么这可是件大功,而且还是由他主持的。
“那先看看,若是贼匪真的愿降,倒也是好事一桩。”史可法最终道。
“那咱家这就让人回复来人。约定个时间。”
霍山,老回回听了回复后,一阵哈哈大笑,对着革里眼等几人道,“你们看,这没卵子的死太监还真就信了。”
几个匪首都是一阵哄笑。
“那怎么回复?”
“就说七天后,七天后我们带队伍和老营到庐镇关向官军缴械归降。”
卢九德很快得到了这个回复,来人除了送来这封信,还带来了数箱金银珠宝。价值不下十万两银子。
“这是我们几位首领的一点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卢九德看着打开的那些箱子,心里砰砰的跳着,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这是什么意思?咱家也不是那爱财之人。”
“小的明白。几位首领也知道。几位首领自知过去犯下诸多罪行,这次是真心想要招安。不过几位首领也有些担心,怕归降之后再被清算后帐。他们知道公公在朝中地位尊崇,说话有份量。因此想要拜在公公膝下,认公公为义父,也不求什么招安为官。只是希望能够得到赦免前罪,安心当个平头百姓而已。”
卢九德拿起一只金杯,慢慢把玩着,很是欢喜。
“放心,只要他们归降朝廷,那么咱家必然会替他们说话,保他们周全的。不过转告他们,得抓紧时间趁早,要不然,若拖到其它几路兵马杀到,那个时候可就难以预料了。”
“小的明白,小的马上回去转告几位首领,七天之后,一定赶到关下请降。”
等那人走后,卢九德让人把金银珠宝收好,然后赶到史可法那边,“革左已经约好七日后带队来降,你们做好准备,在关内外多安排几支兵马。万一贼人有个反复,到时就一举在关下剿杀他们。”
“是否立即通知镇南侯和梅李二督臣?”史可法问。
卢九德想了想,“先不要通知他们,万一他们从中干涉,破坏了这次招安,那如何是好?等我们招降了流匪,再通知他们也不迟。”
鸡叫头遍,老回回和革里眼等率领着部下人马就披星踏月,悄然出发。
改世王带着四个营头一万余人马走在最前面,中间则是老回回和革里眼带的十营人马的大部队,最后面是蔺养成和贺锦带着四个营护着老营的家眷走在最后。
一路通畅,都没有遇到半个官军。
“那些蠢货,还真信我们要降,把进入庐州府的官兵又都收回到庐镇关去了。”改世王刘希尧大笑着道。
“可不是,那卢九德见了珠宝都移不开眼了。可惜了那么多珍宝了!”
刘希尧笑道,“那些珠宝饿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盖,有什么可惜的。送给死太监,却让他把拦截的兵马都撤回去了,这才是值了。等我们杀出去,有多少金银珠宝抢不回来。”
“嘿嘿,等卢九德发现咱们骗他时,咱们都已经过了舒城了。咱们一路杀向东去,再往南,咱们打扬州,破南京,搅他个天翻地覆。”
数万流匪护着老营家眷,乘夜离开英霍山区,向着东面的舒城、庐江、巢县等地进发。数万人的队伍,拉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沿途庄子里的狗狂叫不止,惊醒了许多百姓,可披衣起来一看,那长长的火把,立即就再不敢声张了。一些胆小的,甚至连忙叫醒家人,挑了点粮食家当就往山里跑。
天亮之时,忽然一骑飞奔着向中军的老回回禀报。
“后营的左金王和乱世王两位首领派我来禀报,后面发现有股骑兵一直在后面跟着,相距只有二三里。贺爷派了队人过去,结果全被杀了,蔺爷也派了伙人去,也都有去没回。两位爷怀疑那队骑兵是刘继业的九头鸟夜不收,特来让小的通知马爷。楚军可能已经发现咱们的踪迹了。”
老回回把这消息告诉革里眼,“这个刘钧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现在怎么办?”
“我觉得只是楚军的一队夜不收而已,但既然夜不收发现咱们了,那大部也很快就会赶来。咱们现在得加速前进,争取先跳出官军的包围圈再说。”
“嗯,就这样,我再多派几支骑队出去,想办法把那些楚军夜不收料理了。”
红通通的朝阳挂在东方,萧汉迎着朝阳策马不急不缓的吊着贼匪的后面。
“队总。贼子又派人来送死了!”
旁边的夜不收周世龙在马上大笑着,这一晚上的追踪,流匪先后派出了两股马队想来围杀他们,结果每次都被他们给宰光了,而他们一个都没有阵亡。
不过这一次,贼匪似乎铁了心要把他们干掉,派出了上百骑。
萧汉一行只有十骑,他们进入英霍山区打探贼匪情报时,意外的发现贼人竟然要逃。在派了两名队员回去禀报之后。他带着其余九名队员一路跟了下来。一开始他们还尽量隐藏着踪迹,可最后还是发现了。
他们先后杀败了两支贼匪小马队,可现在贼匪派来了第三支马队,还足有百骑。
十对百。一人对十个,萧汉知道自己这边力量悬殊。
可这个时候不能撤。
萧汉用双腿控马,在马上给自己的短铳重新装弹,一面对着旁边的周世龙等队员喊道。“再跟他们干,敢不敢?”
“萧队,啥也别说了。不就是百来个贼匪嘛,咱们以一当十。”
“就是,九头鸟的威风咱不能堕了!干死他们!”
“大不了忠烈寺见!”
萧汉听了一阵痛快的大笑,“忠烈寺见!”
百余骑流匪背着朝阳疾驰而来,萧汉他们此时却勒停了战马,然后翻身下马,十人排成一排,然后从背上摘下了飞龙铳。萧汉吹亮了火折子,然后点燃了手腕上一直缠着的火绳。
“瞄准了再打!”萧汉端起枪,一边喊道。
“放心,保准一枪一个。”
贼匪在接近,萧汉一直在估算着距离,当准星对着的敌人越来越大时,他嘴角上扬,手中的飞龙铳宽大的枪托顶顶着肩膀,腮帮子尽量贴在枪上。
屏息静气。
“砰!”萧汉的枪最先鸣响,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流匪座下的马悲鸣一声,马失前蹄,砰然摔倒,后面一个贼匪靠的太紧,一时避让不及,跨下马脚被绊了一下,也跟着摔了出去。
“射人先射马,萧队总威武!”
周世龙高喊一声,然后也扣下了扳机。
又是一匹马中弹摔倒。
砰砰的枪声不纸,十发子弹射出,果然弹元虚发,子弹打中了十匹马,伤马又绊倒了七匹马。
萧汉打了个呼哨,然后提着枪背上肩,迅速翻身上马,带着队员调头就跑。贼匪损失了十七匹马,剩下的数十骑继续追击。
跑着跑着,萧汉突然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向着贼匪反冲而去。贼匪们预料不及,许多人连忙拔刀举弓,数支箭射来,可不是太远了没射到,就是准头不好没射中,唯一一支箭射中了一人,却被绵甲挡住了,皮毛都没伤到一点。
萧汉纵马疾驰,心里默默计算着双方越来越近的距离。
“八十步,七十步,五十步。”
萧汉迅速从马鞍袋里拔出一支短火铳,这是火器坊新设计试产的一种火铳,铳很短,不足原来飞龙铳三分之一。这种火铳可以在马上发射,不会有太大的后座力,不像普通飞龙铳,若在马上奔跑时发射,那后座力能把人掀下马去。
这种短铳后座力很小,很适合马上发射。而且这种火铳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他不用火绳点燃引药发射,他靠的是枪机上夹着的一块火石,通过扣下扳机时的摩擦就能打着火,然后引燃引火药发射。
虽然这种短铳还只是在试产之中,也还有诸多打不着火的时候,但对于夜不收来说,他们装备这种火铳后,却能够在奔驰之时马上发射了。为了弥补射程短,有时打不着火的情况,每个夜不收装备了四支短铳一把长铳。
萧汉对于短铳也是使用的得心应手,远远的看到一个贼匪与他越来越近,他右手里的短铳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响,对面那个高高扬着长刀准备向他砍来的流匪,胸口爆起一团血花,那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手里的刀也没握住。
那流匪几乎和他的刀同时掉下了马去。
砰砰的铳声在旁边响起,他的队员们也开枪了。萧汉顾不得许多,他迅速将那支短铳插回鞍袋,又迅速的掏出来一支,瞄准,发射。
再掏出一支,再瞄准,射落一贼。
再掏枪,射击,放回。
四枪过后,萧汉的马已经将他带着冲过了贼匪的队伍,到了贼匪的后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队员们都冲了过来。
“走!”
萧汉带着队员们往一侧跑了下去,又折了二三十人的流匪,明显的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会,然后在一贼的叫喝下又跟着追了下来,但这次,他们追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咻咻咻!”
一阵箭支射来,几个倒霉的流匪又被射落。
“杀!”萧汉把弓放回弓插,拔出了刀,高声喊道。他手里的刀也是夜不收的新装备,军坊里新设计打造的骑兵刀,比普通的刀有些改变,看似改动不大,可在马上劈砍起来却更称手了。
射光了五把火铳子弹的萧汉,又射了几箭后,终于拔出了刀,带着队员们迎着流匪直冲了过去。
冲杀,冲杀,再冲杀。
萧汉带着九个兄弟往来冲杀,冲过去,又杀回来,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那块田地里,再无一个骑在马上的流匪。
萧汉回首回顾,他的九个队员,还剩下了六个,全都血染战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