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襄阳谷城,官军再次收复此城。
不过此时这座城池早化为一片废墟,张献忠早撤离谷城,北上均州与曹操汇合,这片他曾经诈降休整之地,被他抢掠一空后放了一把火烧为白地。
临时清理出来的一处城中大宅,充作了总理熊文灿的临时行辕。此时熊文灿正低着头看一封信。
他的面前站着一名军官,正在禀报事情。“游击将军刘钧请求拔付军饷以及其所部军械铠甲等...”
熊文灿今年已经六十四岁,须发花白,他用威严的鼻音嗯、唔的应着部下的禀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手里的信件。
这封信是他的妻兄内阁大学士姚明恭从京师差人送来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极为重要,也正是他这段时间一直苦苦等待期盼的。信他已经看过了好几遍了,可依然还舍不得放下,这会他又重头看起。
半年前,张献忠等贼匪势穷,向朝廷请降,当时湖广巡按林铭球以及巡抚孔方炤还有总兵左良玉等人都同意招降,可最后熊文灿却力排众议,接受了贼匪的请降。别人都以为他之所以同意接受贼匪的请降,是因为他先前在沿海之时成功招降了郑芝龙,然后以郑芝龙剿灭了大海贼李魁奇和刘香。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当时同意张献忠的请降也并非他的决定。那是来自皇帝和杨阁部的意思。当时皇帝和杨嗣昌一心要急着抽调兵马北上,便力主招安贼匪,他不过是那个出面的人而已。
可谁能想到,仅仅几个月后,贼匪就反了呢。甚至熊文灿觉得,其实本来许多贼匪也确实是真心请降的,可林铭球和左良玉等不少官员,却一直在谋划着要趁机给这些受降的贼匪们来个一网打尽。张献忠也正是知晓了他们的计划,才迫不急待的又反了。若不是因此,就算张献忠要反,也不会这么快就反。
但不管怎么说,张献忠最终是反了的,朝廷也需要有人对此负责。皇帝和杨嗣昌都不会出面负责,最终自然就是他来背这个黑锅。
之前妻兄姚明恭已经向他通报,皇帝已经授杨嗣昌尚方宝剑,催促杨出京下湖广督师。杨嗣昌捧着尚方宝剑,正是冲着他来的。那些天。他真有些绝望,甚至一度想过自尽。
他曾求妻兄帮忙,可哪怕做为内阁大学士的姚明恭也根本帮不了他。这件事情,他若不出来负责,难道要让皇帝自己来负责。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蕲黄大捷,终于让他赢得一线生机。
之前他写下万言书进奏天子,同时还派家人带了十万两银子入京活动。希望能借大捷之机渡过难关。
十万两银子已经花的干干净净,最后家人带回来这封信。
信上没有什么过多的寒喧客套的话,妻兄告诉他因为蕲黄大捷之事,现在皇帝的心情稍好一些。他得到可靠消息,皇帝已经向杨嗣昌下达了密旨,暂时不会拿他问罪,允他戴罪视事。将功赎罪。
姚明恭在信里告诉他,若想要渡过此劫,唯有再打几个胜仗。最后是能擒斩张献忠,而且必须快,皇帝没多少耐心,等不了太久。
姚明恭还透露了一件事情,皇帝现在似乎对那个刘钧很是欣赏,而且皇帝似乎也准备重新启用当年被阉党和温体仁等两次罢官的一些蕲黄官员,如梅之焕李长庚李树初等人,让他有机会多跟他们交好。
信中接下来又谈到皇帝准备调四川巡抚傅宗龙入朝主掌兵部事务,还说他已经在为他活动,只要他接下来能再奏一两个捷报,到时他说不定就能帮他调回两广,继续当两广总督。
熊文灿不禁摇摇头,他根本不信还能回去当他的两广总督,能够平安的度此难关,然后求个致仕回乡,他就很满足了。至于说剿灭张献忠,他觉得很难。张贼狡诈,实力并比不得官兵,可他们却流窜不定,根本抓不到人。
可现在皇帝一心只盯着个张献忠,说张献忠前犯凤阳祖陵,又先后多次诈降复叛,十分恶劣,因此它人都或可招抚,唯献贼不赦。看皇帝这个意思,他若不能拿下张献忠,就算剿灭再多贼匪,都于事无补。
而且皇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杨嗣昌现在还在襄阳城中,随时可能会亮出尚方宝剑来。
“左良玉和陈洪范所部现在何处?”熊文灿问。
“左总兵和陈总兵现刚收复均州,目前二部兵马还在均州。”
熊文灿冷哼了一声,“收复均州?”对于左良玉,熊文灿有一万个不满。当初他刚调任总理的时候,听说左良玉也算是关宁军中的一员悍将,因此特别把左良玉和他手下六千兵马调到自己的麾下,充做标兵。
结果左良玉一入标营,就跟他从广东带来的两千鸟铳手整天矛盾不断,最终他为了安抚左良玉把两千广东鸟铳手调回了广东,结果不但没取得期望的结果,反而让左良玉越发的跋扈了。
之后到如今,左良玉这个总兵是根本不理会自己这个总理,完全调派不动,熊文灿简直就是受够了这个家伙。可自己除了有个总理头衔,手下并无强兵,很多时候也只能拿他干瞪眼,根本制不了这跋扈将军。
就如先前他下令让左良玉和陈洪范两总兵部兵进剿张献忠,结果这两人根本不理他命令,每次慢腾腾的,总是张贼等前脚走了,他们后脚才到,却还总是要上奏捷报,今天收复了谷城,明天收复了均州,全是扯蛋。
现在张贼早就已经跑到郧阳府的房县去了,可左良玉和陈洪范却还在襄阳北面的均州。
说到底,还是手下缺兵少将,要不然这些跋扈武将哪敢如此不听他的号令。
“你刚才说刘钧现在手下有多少兵了?”熊文灿问。
“刘钧自虎头堡一战后,就不断招兵买马,如今麾下有一个战兵营一个辎重营,两营加起来不下七千人马,而且他们拥有诸多火器。还装备许多火炮。”
熊文灿大吃一惊,“刘钧不是只有六百部下吗?”
“原来是只有六百部下,但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招兵买马,而且刘钧在蕲黄深得当地的乡绅们支持,自己筹得许多粮饷,此外据我们所知,刘钧还有一个自己的火器坊,规模不小,可以大量生产火铳,甚至能生产一些百斤以下的小炮。”
熊文灿心里完全为那七千人的数量给惊到。一下子翻了十倍了。
若是能把刘钧调过来,将他编为自己的总理标营,那自己手下就有一支不小的力量了,那时左良玉也不敢再无视自己的命令。
“你立即去一趟麻城,调刘钧所部二营人马立即来襄阳,嗯,现在我麾下只有一个标营,那就原来的标营改为标下中营,刘钧的两个营编为标下左营和右营。刘钧为标下左营游击坐营官。另授他为总理标下中军官。调他所部,即刻到襄阳报到。”
做为一个总理,熊文灿可以拥有一支精锐的标兵,数量可以是几千也可以是上万。原来熊文灿是希望用左良玉做自己的标兵。结果谁知左良玉那般跋扈,如今他麾下只有三千标兵,还都只是些杂兵不堪一用。
调刘钧前来,除了是一营主将外。熊文灿还大方的让刘钧来做标下中军官,这个中军官等于上各营将的上级,相当于标下三营的主官。这也算是熊文灿对刘钧的赏识信任了。
“那刘钧请饷请械之事?”那名军官惊讶于总理对于刘钧的赏识重用,心中羡慕。
熊文灿想了想,“军械铳炮等等,我这里也没有存,不过既然刘钧自己就有火器坊,还有渠道可以从广东购买,那我就直接拔钱给他,让他自己去购置。你去的时候,我给你五万两银子你带给刘钧,告诉他这是我给他的钱粮军械款项,待他带兵到了襄阳,我会再拔给他五万两。”
为了自己的前程,熊文灿也算是下了血本了。这十万两银子,一半从朝廷的钱款中挤出来的,一半还是他自己的。虽然,所谓他自己的,也不过是先前自张献忠等贼匪手中收到的贿赂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为了尽快走出如今的困境,他确实是下了血本。
刘钧,但愿你和你的九头鸟并非虚名。
熊文灿是个瘦高个,黝黑的脸膛,高耸的鼻梁,一部很是威仪凛凛的花白胡须,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不过他的身体倒还硬朗,一双眼睛还很有神,这些年他官运一直亨通,尤其是在沿海任福建巡抚、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任上,跟海上贸易集团关系密切,尤其是与郑氏集团关系更近,他招安郑芝龙,剿灭刘香等海贼,赢得漂亮的政绩同时,也赚下了庞大的家业。
其实当初他是百般不愿意来中原做这个剿匪六省总理的,中原剿匪哪有在沿海的日子潇洒。
“老爷,刘钧还上折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老爷批准。”
“又还有什么要求?”
“刘钧想要保举其部下千总张山出任麻城守备一职。”
熊文灿原本是提拔刘钧为守备,为此还特别新设立了麻城守备这一职,但刘钧这守备没当几天,皇帝就钦封刘钧为游击将军了。如此一来,麻城守备就完全成了既没官也没兵的现状。本来熊文灿是打算直接再撤了这个守备的,没想到刘钧却又盯上了。
想了想,熊文灿一挥手,“就允了他了,就由这个张山出任麻城守备。不过,你告诉刘钧,我可以让张山任守备,但这兵他得自己去招,刘钧的这两营七千人马,得一个不少的给我拉到襄阳来。”
“属下明白。”
“去,早去早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