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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让人相当惊讶的人,有着一种让人惊讶的成熟稳重。他的言行举止,都绝不应当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乡下武生所有,让我感觉更像是一个睿智的中年人,久经世故,睿智沉稳。”
“这样的人,真的好久没有见过了。”
晚上,刘家待客的别墅里,李春江与两位老者坐在一起聊天,这两个老者,一个是他的伯父,当代麻城李家的当家人,曾任江西布政使和山东巡抚以及四部尚书的李长庚,另一个则是曾先后担任过南赣巡抚和甘肃巡抚的梅之焕。
“你跟他一样年纪,乃是同庚,说他年轻,实在是有趣。”李长庚对自己的侄子笑道。
梅之焕在一边道,“更有趣的是,你不是无缘无故的跑来跟我们说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伯父确实不认识他,但梅世伯却是认识他的。董其昌送梅世伯的那幅绝世之作,您之前不是送人了吗?”
“你说的那个年青人是他?”梅之焕微微惊讶。
“你把董其昌的那幅画送给了一个乡下武生?”李长庚微微一笑,看来这里面定有故事了。李长庚和梅之焕年纪相当,两人还是亲戚。李长庚的妻子是梅之焕叔父原兵部侍郎梅国桢之女,梅之焕与李长庚还有同乡的刘钟英一同号为西陵三友。
同时,李长庚和梅之焕两家与刘家也是亲戚,梅国桢另一个女儿嫁给了刘侨的叔父刘承禧。
李长庚是梅之焕的堂妹夫。
梅之焕的母亲又是刘守有的女儿,是刘承禧刘承启的姑母。
刘家老太爷刘承启和梅之焕是姑表亲,李长庚和刘承禧是连襟。说起来,他们都是刘侨的长辈。
梅之焕笑着点头,“那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年青人,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如此出色的年轻人了,沉稳大气。之前听他说要来刘家贺寿,倒不曾想到他原来是刘承业的孙子,如此说来我们跟他倒也是亲戚了。”
梅之焕的母亲是刘守有的女儿,也就是刘承禧刘承启刘承业等一众刘家兄弟的姑母,这么一来,刘钧的祖父刘承业是梅之焕的姑表兄弟,刘钧父亲刘修得喊梅之焕一声表叔,刘钧更得喊梅之焕一声表叔公了。
而且其实两家的关系并不算远。若是还有走动的话,其实还是很亲的。
“刘老爷子拒绝了刘钧的认亲请求,其实是他们刘家自己的损失。假以时日,我敢肯定,刘家肯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的。”
“他只是一个武生,未必有你说的这么玄乎,若没有宗族势力支持,一小小武生哪有出头之日?”李长庚说道。
“你可别小看了他。”梅之焕把之前他在路上遇到一群流贼突然来犯,而当时危急之下,刘钧用智计退敌之事。“那小子,有胆有识,而且还舍得,上百两银钱的礼物,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了,可他当时二话不说就拿来给贼人了。这样的人,缺的只是一个机遇而已,一旦得到机会,他必然会出人头地的。”
“可机会难得。”
“我给他一个就是了。”梅之焕笑着对李春江道,“公缉,你既然这么欣赏刘钧,那你帮他一把。”
“要我做什么?”
“我觉得他是个天生武将之才,准备先将他招揽到我的乡团里去,那里正缺这样的有胆有识之辈。不过我暂时还不想马上跟他会面,就由你出面,说是为他谋一差事,让他去保生堡。等磨砺几年,到时我直接向朝廷给他举荐一官职,也算是有了晋身之资。”
李春江笑道,“世伯,我也想到你的乡团之中厉练一番,你接纳不。”
“我可不敢接纳你,你可是读书种子,要考状元的。”梅之焕笑道。
“如今天下,到处兵革不断,我国朝也以文驭武,做文臣也是要统兵打仗,如世伯在各地任官之时,不也是下马管民,上马统兵吗?圣人书我自谓读的不少,考状元不敢说,可考进士绝没问题。眼下我倒真想去世伯的乡团中历练一番,反正离会试还早呢。”李春江答道。
“你想的倒是长远。”李长庚虽是李春江的伯父,平时对这侄子也十分疼爱,可却又远比一般长辈开放,并没有立即反对,而是道,“虽然乡团算不的军队,可也经常要剿匪缉盗,并不轻松的,而一入行伍,可就没有交情可讲,一切得按营中规矩行事,你吃的这苦吗?”
“侄儿若连这点苦都吃不得,那今后又哪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说的好,这话我爱听。如今这天下,关外后金连年作乱寇关,而中原也是流贼遍地,遍地烽烟,世无宁日啊。当官,已经不能安心的在官衙里教化子民了,在北地为官,得抵御后金,在中原为官,也得剿匪缉盗,若没这本事,这官也当不好,当不久的。你既然愿意历练,那就来,不过事先说好,来了之后,到时可就没有什么梅世伯了。”
“侄儿明白。”
刘钧晚上住在锁口河镇上的客栈里,刘老太爷把那幅珍贵的画作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可却不肯接纳西湾刘家的回归,甚至最后都没留刘钧参加寿宴。五十余里路,刘钧不可能摸黑赶路,因此,虽然心里极为不喜欢刘家的作派,可还是得留在这里住一夜。
来时兴匆匆,此时却已经是极为郁闷。
他没想到刘家拒绝的如此干脆果决,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认亲失败,现在刘钧不得不考虑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了。
若是太平盛世,也许不认这门亲也没关系,大不了,凭他的那些后世的知识,搞点生意什么的难道还混不开?可这是明末啊,大明还有五年就要灭亡了,鄂东处于南北之交,这地方正是明末乱世各方势力往来通过之处,若只是个平头百姓,这一波-波的又能坚持的了几回。
本来,如果能攀上刘家,起码这几年的安全是没问题的,可刘家却根本不把他当刘家人。他需要刘家,而刘家并不需要他。
今日你对我爱理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刘钧走出刘家时心里想起这句话,可实际上不过是一时的气愤罢了。
刘府。
“他现在落脚东街的客栈,表现的很平静,异常的平静,让人意外,难以相信。”刘承启的书房里,管家正向刘老太爷禀报刘钧的情况。
“那幅画打听清楚来路了吗?”
“还没有,不过这画确实是董其昌直迹,因是董其昌绝世之世,很珍贵。”
刘承启扶着拐仗,“这个刘钧很不简单啊,我把这幅画留下,如此贵重之物,可他却没表露出半分不满来,尤其还是在我无情的拒绝他回归刘氏宗族的请求之后。很有成府的一个年青人,我们锁口河刘家如今的年轻一辈,都不如他。”
管家惊讶,没料到老太爷对那年轻人如此赞赏。“那您为何又拒绝他认亲?”
刘承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涉及到一些其它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刘承启没有跟管家说,其实那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涉及到相当重要的事情,刘承启虽然是刘天和的曾孙,但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继承祖上传下来锦衣卫世袭职的却是他的伯父刘守有,而不是他爹刘守济。刘守有生了三个儿子,承禧承祐还有承业,而刘承启的父亲生了刘承启八兄弟。
最后,刘家的锦衣世职在刘守有之后很正常的传给了刘承禧。
刘承禧最初在刘守有还仕途风光时,和前首辅徐阶家结亲,取了徐阶的曾孙女。后来刘承禧中武进士,会试第一人,袭锦衣卫指挥,都督同知。不过后来刘守有罢官,他也受牵连归乡,刘家失势后,他妻子徐氏跟他离婚回了娘家。他后来便又续娶了梅国桢之女。
本来刘承禧的世职最后肯定是传给他儿子的,但刘承禧无子,所以最后才由刘承启的儿子刘侨这个武进士得以继承世袭锦衣卫的世职。
多年过去了,刘承禧早亡故多年,当初刘承禧先选了堂兄刘承启的次子刘倬继嗣,可刘倬却又先于刘承禧而逝,且并无子嗣,最后刘承禧又从堂兄刘从棠处以其次子刘伊为嗣子。
虽然第二个继子刘伊在刘承禧死前已娶了亲,可却也是个病殃子,生了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活下来。如今刘伊也眼看要不行了,宗族便打算从族里挑一个子侄过继给刘伊,以继承长房的血脉。
按亲近关系,首选同是长房所出的刘承禧兄弟刘承佑的儿子,可刘承佑也只有一个儿子,不可能过继给兄弟。因此,现在只能从刘守济的儿个儿子中选一支的孙子来继承刘家长房这一支。
宗族长房是相当重要的,尤其当初刘承启等人还与兄长刘承禧约定过,刘承禧因儿子身体不好,将锦衣世职交给刘承启之子刘侨。但当初说好了,等刘侨之后,这世职是还得转交回刘家长房这一支子孙继承的。
因此现在就不只是一个继嗣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还有继承当年刘天和好不容易挣下的这份锦衣世职。虽不是公侯伯爵位,但锦衣世职其实也相当于世袭爵位了。刘承启和刘侨父子都不愿意这个好不容易到手的世职又交回长房那里去。
他们的打算是从刘侨的儿子中找一个过继给刘伊,这样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刘钧一家如果认祖归亲,那就会让这事情更复杂化。毕竟,刘承启有八个兄弟呢,谁不想得这个继嗣的好处,可之前大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人选,毕竟长房那边有两支,可一个无后,一个只有一子,才轮到这边来,八兄弟中按辈份排,那刘承启是老大,从他家中选,大家也没什么理由否决。
可刘钧一家如果回来了,那情况就不同了,刘承业是长房那边的,虽是庶出子,可毕竟是长房自己一支的,尤其是刘修有三个儿子,刘钧是次子,又这么出色,完全可以继嗣长房。他又是个武生,如此年轻,到时由他来继承锦衣世职,也是条件正好的。
刘承启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因此他虽然也很欣赏刘钧这个年轻人,但却依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认亲。
想想本朝那些公侯伯诸大家族里,为了一个袭爵,闹出了多少纠纷丑事。刘家虽然只是争一个锦衣世职,可一个控制不好,到时一样会闹的非常不堪,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必须早早扼杀一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