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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退散,晨曦到来。
被耶律撒刺的大军围困于金城的张御与他麾下的辅兵们,终于彻底陷入了绝境。每个人筋疲力尽,却看不到援军在哪里。凭借着毅力做困兽的挣扎,却面临最无奈的境况,他们的火器没有了。
张御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他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我们...”他吐出两个字,却又戛然而止,他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心。环顾四周,幸存的辅军将士身上处处都是血迹伤口,但许多人仍然紧握着手中的刺枪和横刀。张御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不敢去看。
他出身于武将世家,将门子弟,允文能武,曾经在万军之中斩获草贼之首王仙芝的首级,那年他才十六岁,为诸军将士共称‘万人敌。他也曾饱读诗书,对于兵史战典知之甚详。此时张御终于明白了乌江前的项羽,明白了何谓霸王别姬。
对于跟随自己的将士,李此时心中愧疚万分,纵然尽供南山之竹,也无法书写完他心中的悔恨。但事已至此,张御纵然将此次战败的责任推给他那位父帅的迟迟未能回援,但也终逃不过自己内心的愧疚。
是自己过于自负和贪功,没有把敌我双方十倍的悬殊力量放在心上。他不但没有听信部将的劝谏,既没有收缩兵力固守金城待援,也没有率军撤离前去与主力汇合,以保持主力。是他,自信满满认为父帅会马上回援金城,是他认为他们完全能够支撑到主力回援。而且也是他,把本就不多的辅兵,分散入三岗四镇防守。
虽然,他们只凭着五千辅军,和临时招募的两万青壮协守三岗四镇一城,也利用关城险要,火器犀利,给予来犯敌军以重击。面对着胡人的八面来攻,他们给予有力回击,前后血战三天三夜,击杀了将近两万的胡兵。
可此时,他只能既不甘心又悔恨万分的承认他的计划失败了。
“我们败了!”张御仰天长叹,两行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愧对对秦王,愧对战死的弟兄们!”
“将军,胜负尚未可知!”
“是啊!火器没了,弩箭没了,可我们还有一些箭矢,我们还有刺枪,还有横刀,我们还有这些愿与胡虏血战到底的弟兄们!”
“将军,血不流干战不休,跟他们拼到底!”
“罢了!”张御缓缓的摇了摇头,“你们降了,秦王仁义,决不会加罪于你们的亲眷!”
“降?”
“降?”
......
一个个穿着早已经被鲜血染的看不出本来战袍本色的秦藩将士们,激动不已的年青的主将,“我们秦军将士决不投降!”
“对,只有战死的秦军,没有投降的秦军!”
哪怕他们只是辅兵,可他们依然是秦军中的一员,也许他们不是最精锐的秦军,他们也许战力不如战兵的将士们。但他们依然穿着的是赤色的军袍,跟着飞鹰战旗的指引战斗。军人的荣耀,在每个人心中激荡,投降,就是懦弱,而他们决不会懦弱。勇气,荣耀,他们时刻牢记在心中。
“你们谁无妻儿老小?”张御历声喝道:“秦王是有名的仁慈之主,开明之君,他会理解你们,必不加罪。你们已经在敌人十倍于我们的情况下,坚持与敌血战三天三夜,你们已经完全证明了你们的勇气,现在投降,并不能抹去你们曾经战斗的勇气与荣耀。但是现在继续战斗下去,不过是白白送死,这对秦王来说何益,对秦藩何益,对你们何益,对你们的家人何益?活下去,秦王终会救回大家。”
一个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脸上结着紫黑色血痂的中年汉子大声喊道:“投降胡人,然后被掳掠去塞外给他们为奴?这生不如死,愧对秦王,愧对祖宗,我等宁死不降,军人,就当马革裹尸而还,那是荣耀!”
“对,我等堂堂秦军将士,炎黄子孙,岂能给蛮夷为奴?”
“相信我,就算那样,也只是暂时的。不论什么代价,秦王都会带你们回家!”张御声色俱历的说着,他坚信秦王不会抛弃每一个秦军将士。“你们现在投降,不算辜负秦藩,不算辜负秦王,秦王又岂会辜负你们?秦王一定会赎回战俘。况且,我们虽败了,但这次战役秦军必胜,只要留下姓命,何忧不能回到故里,再见妻儿?”
城头上仅剩不多的一众秦军辅兵伤员们无人动摇,任他如何劝说,在大家的心中,秦军自秦王当年在沙门镇建军以来,还从未有过阵前投敌的将士。他们并非不惧死亡,只是他们清楚,哪怕他们在此战死了,他们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秦王都会用心照顾。平时军中训练,一遍遍的聆听着关于军人荣耀的训导,这让他们牢牢的铬印在心底。
做为军人,可以战死,但绝不能畏惧,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的身后,就是父母妻儿,兄弟姐妹。
军人,就是要为他人而战。为他们而战,为保护他们而战死,这是无尚的荣耀。
张御还在做着最后的劝说,“今曰之事,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城头之上,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来,马上,哭声响成一片。
人群中,一个比张御还要年青一些的青年,涨红着脸猛的推开同袍站了出来,走到张御的面前,大声的道:“张将军,原来我以你为崇拜的榜样,在我心中,你就是让我尊崇敬畏无比的偶像,但是今天,你让我失望。”
那个年青的辅兵脸通红通红,他只吊着一只手臂,那只手臂在战斗中爱到重伤,可他却从没有退出战斗,一直坚持到现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张元帅没有率兵回援,我也不知道张将军你此次迎战胡人是对是错,但我知道,三天前的那个张将军,以五千之兵,却也敢迎战五万胡骑。他无所畏惧,他充满激昂战意。那个时候的他,绝不会如现在一般说出什么投降的屁话,也不会说什么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的屁话,什么我们已经尽力了,什么此时投降无损我们的勇气与荣耀,这通通全是屁话,狗屎!”
“张将军,你已经被胡人吓破了胆气吗?你的勇气呢,你不是万人敌吗?想当年你十六岁时就能万军之中取贼酋首级时的那勇气何在?你怕死了吗?”
张御静静的站在那里,被一个不久前才刚从河北征召来的年青猎人指着鼻子质问。他没有生气,反而感到一阵欣慰,秦军的将士,没有一个甭种,没有一个怂货,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白白的葬送在这里。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们白白去送死!”
“我们的生死,由我们自己决定。”因为在这三天的战斗中,凭着能够将霹雳火投弹从城上甩出二十丈远,且每次都能投进胡人的人堆中,而获得大炮荣耀称号的河北青年罗严。这是一个十八岁的河北青年,长的漆黑魁梧,如同他的外号塔儿一样。
他转身扫过身后的千余伤兵,这里既有一直在战斗的秦军辅兵,也有这些天才临时招募的金城及周边的蕃汉青壮,三天的惨烈战斗下来,五千辅兵,两万青壮,此时剩下的只有千余辅军伤兵,和不到八千的青壮。损失最惨重的是辅兵,三岗四镇一城,一关一关的激战,拼死血战,最终,三岗四镇一个接一个的沦陷,派去的所有辅兵和青壮都战死了,最后的金城,也沦陷在即。
罗严扫过这些天并肩做战的兄弟们,大声的喝道:“你们怕死吗?”
“不怕”
“怕个鸟!”
“人死不过卵朝天!”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
回答他的是大家乱七八糟的答复和咒骂声,可听在张御的耳中,却是如此的可爱和感动。
罗严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猛的握拳敲打着胸膛,砰砰作响,面色激动的喊道:“俺怕死,说实话,俺今年才十八,临来前,家里本来已经说好了邻村的一户姑娘,定了亲。接到出征命令时,俺爹俺娘,就跟俺说,要把俺那未过门的媳妇立即娶过门来,甚至愿意为此多拿出十贯彩礼钱。俺知道,他们是怕战场凶险,有个万一,如果成了亲洞过房,就算战死了,咱也算是个爷们了。”
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塔儿有些激动,他顿了顿,继续道:“可俺没答应,咱是要上战场的人了,万一战死了,岂不害了她一辈子。如果没成亲,她还是可以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人的。”
一阵长长的沉默。
“俺怕死,俺媳妇还没有娶过门呢,这辈子还没偿过女人是啥滋味呢!”罗严突然大吼一声,大声咆哮,“可俺也知道,咱们是军人,咱们爹娘如今能过上安稳曰子,有房住,有饭吃,这是谁给的?咱一家分的那百十亩地,是谁给的?咱们在乡里受训时,教导教俺们读书,说的那些荣耀、职责,咱不明白吗?教导告诉过俺,秦王说过,人都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咱们就算死的不能重于泰山,可也不能比一个鸟毛还轻!俺其它的大道理不懂,但俺知道,今天俺和俺家有的这一切,都是秦王给的。在秦王没来河北前,俺们一家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俺上头三个哥哥,全都过了三十了都没钱娶媳妇。现在,俺家有新房子,俺家有官上分的地,哥哥都娶上了媳妇,妹妹们找了好人家,就冲这些,俺这条命就是秦王的。‘
“俺吃秦王的粮,扛秦王的枪,跟着秦王打天下,就算战死,俺也绝不皱一个眉头。张将军,俺敬重你,如果你胯下那玩意还在,还没有被狗曰的胡人给割掉了的话,那就永远不要再说什么让我们投降的话,张将军,兄弟们,咱们跟胡狗拼到底!”
“血战到底!”无数与罗严有着差不多经历的辅兵们齐声高声,声震长天!
满身是血,刚刚还心灰意冷的张御也不由的被点燃了心中的激昂。不由的跟着振臂高呼,既然如此,那就战个痛快,死的激烈。老子张御,卵子还在,老子跟他们血战死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