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向来都得是有准备而发,或者万不得已而应战。
而如眼下这种情况,田令孜绝不论为到了开战的时候。他现在呆在这蜀中,觉得很不错,可不想跟着个脑门一热就要拿鸡蛋去碰石头的天子。不过,他又不能眼看着皇帝去碰这个石头,他田令孜能维持如今地位,实际上很大程度要借助这个天子的名义。若是没有了天子,他兄弟俩不过是一普通藩镇军头罢了。不管如何,皇帝是他手上的一个极有用的招牌,他不能看着他自寻死路。
“万岁圣鉴极明,老臣也以为李璟此举是犯天下之大不韪,不过幸好老臣仔细又派人打探了一下。发现此事乃是报信之人的危言耸听,秦藩确实有人提议拥立宗室监国,据说这宗室就是登州别驾,陛下的九皇叔昭王。不过这只是秦藩一个僚属提议,李璟已经直接拒绝了。”田令孜奏道。
李儇觉得有些惊讶,田令孜和李璟当初可谓是水火不相溶,可今天田令孜居然开始出言维护李璟,替他分辩,这也太离奇了。他心中惊疑,不过马上就明白过来。
田令孜这是在给他个台阶下,因为朝廷根本动不了李璟。只要李璟没干出什么太过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诸镇是不会冒险出兵讨伐李璟的。若是他下诏讨伐李璟,可结果却是无人响应,那到时他这个天子可就威信尽失了。与李璟彻底撕破脸皮,却又无法制裁李璟,结果将会是灾难姓的。若事情真到那个地步,李璟说不定就真会另立天子了。
不过他还有些不甘心,黄巢就快要完了,也许他能和李璟拼一把,李璟有四十万兵,自己手上不也有三十几万军队?更何况,这仗要打起来,自己可是大唐天子,其实诸镇因当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把目光望向杨复恭,却见他沉默不语。便问:“杨中尉,你以为呢?”
杨复恭在天子来前,已经和田令孜、西门思恭二人碰过头了。除了亲李璟的张泰他们没有与他商议外,三人之间简单碰头的结果就是不纵容天子的过火行为。不但不能支持天子的异想天开,玩火的举动,甚至还要给他泼几盆冷水。
本来他今天在殿上不打算说话,可既然已经问到头上,只好出列回道:“李璟为国之重臣,讨逆的大元帅,他向来行事稳重,决不可能做出这等不忠之事。这只是秦藩中有人乱说话,与秦王无关。陛下,李璟本月十八即将大婚,将迎娶天平镇节帅于琄之女为平妻,于氏兄弟将以女媵嫁,岭南东道节度使于瑰,岭南西道节度使于球,驸马都尉,同平章事于琮都将各以一女媵嫁。另外义成节度使康承诲、宣武节度使辛谠,淮西节度使杨行密、福建节度使张蕤,镇东军节度使钱镠等都陪嫁媵器,此外还有兰陵萧氏、太原王氏、京兆韦氏、杜氏、河东裴氏、清河崔氏、渤海崔氏、赵郡李氏,青州韩氏等三十余门阀豪门家主也俱都亲自赶往河北祝贺。另外海东渤海国、新罗国、东瀛国、东北的鞑靼、西奚、契苾、安庆、萨葛等诸部也都一齐前往祝贺。听说,甚至连遥远泰西的阿拉伯帝国,东罗马帝国等西方大国,也都派了使节前来河北祝贺,此外还有......”
杨复恭一口气念了足有半刻钟,李璟此次大婚,绝对是百年盛事。大唐的,蕃邦的,甚至泰西诸地、西域诸地,都极给面子的派人前来祝贺。而大唐的诸藩镇,跟李璟关系好的义成等镇,都送了陪嫁媵器,就是其它八竿子打不着的藩镇,也都派人送去重视,见证这次婚礼。
李儇越听脸色越阴沉,他知道杨复恭话中之意。
李璟现在的势力很强,而且很得人望,比他这个天子还有人缘,起码他到了成都之后,各镇就没有这么大方的来上过贡。
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主弱臣强啊!
他刚刚在心里记了一下,李璟通过联姻拉拢到的藩镇已经有八家,加上秦藩就是九镇。这九镇从东北一直到最东南,几乎把大唐帝国的东方半壁江山都给包括进去了。
李儇强按下心头的惊慌,定了定神,目光又转向田令孜,问:“阿父有何意见?”虽然他越来越不喜田令孜这老太监的跋扈,但他手里却还掌握着十万神策新军。另外,他还通过陈敬瑄和几个心腹将领,掌握着三川三镇,可以说,田令孜现在就相当于蜀王,比他这个天子强大的多。若是他与李璟对抗,也许能借助下他的力量,毕竟死太监和李璟以往可是死对头。
田令孜很清楚李儇的想法,但他绝不会在这个关头支持他。他与李璟不和是真,可却不会因个人恩怨,而阻碍自己的判断。他现在很满意自己这个不是蜀王的蜀王生活,根本不想为了李儇的个人感情和想法,就去与李璟这头巨龙碰撞。
低头想了想,他开口道:“陛下,老臣以为,不过是一些误会而已,说清了就没事了。”
李儇盯着田令孜,很失望。
可田令孜根本不在意,继续道:“若是陛下能下一道诏书,老臣保证李璟绝不会再提拥立昭王为监国之事。”
“什么诏书?”
“下一道罪已诏,然后下一道恩旨,将于琄之女加封公主尊号,于氏其它三位媵嫁之女也都加封郡主封号。另外,再下一道诏书,收回先前对秦藩诸将的封官赏爵,连崔安潜五人的封赏也取消。”田令孜缓缓道。
李儇脸上的神色从失望转到了愤怒。
罪己诏,这就是要让他承揽所有的罪责,把天灾[***]兵灾这些,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样做,他这个皇帝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更何况,他即位之初,还处于幼冲,国事都是由田令孜等处理。眼下虽然开始亲政,可很多事情他一样做不了主。就如同放弃两京,西狩成都这些大事,哪一件是他说了算的。可现在,所有的责任却都要他来扛。
这还可以勉强接受,毕竟,他是天子,天下乱了,不管怎样,他这样天子都有责任。
可让他这个时候给李璟即将入门的妻妾们加公主郡主的封号,这算什么?
他知道那所谓的监国提议只是秦藩中僚属提出的说法有多么的自欺欺人。这绝对就是李璟一手**控的,目的就是对上次他封赏秦藩将士的反击。而现在,他被李璟逼宫,欺迫,他们却还让自己给李璟即将入门的妻妾们加公主郡主的封号,这是被打了左脸,还要让他把右脸贴上去吗?
什么时候,皇家的公主、郡主名号这么的不值钱了?
自己堂堂天子,被李璟欺负了,还得如此去讨好他,这欺人太甚了!
若仅是如此,他咬咬牙还能接受。
可田令孜这死太监居然让他下旨收回之前封赏秦藩将士的旨意。
这简直就是让他把拉出来的屎再吃回去,再没有比这恶心的事情了。他若这样做了,那就是真正的向李璟认输投降了。他知道田令孜这老太监很精明,一眼看到这次事件的真正核心本意。
一切都是因为他想要制衡李璟开始的,就是从那道诏书开始。所以最后,田令孜提出来的,也是回到那道诏书,取消诏书。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然后李璟全盘大胜。从此,秦藩将士肯定再无人心向朝廷和天子,他们会感觉到被天子戏耍,被玩弄。从此,他们就会死心踏地的跟着李璟,李璟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的笼络秦藩将士之心。
“绝不!”李儇终于无法忍受心中的怒火。“绝不,绝不可能,除非朕死了!”
田令孜不急不缓道:“离李璟大婚还有数曰,若是陛下明曰早上发出诏书,用最快的马,应当能在李璟大婚当曰将诏书送到婚礼现场。现在还是早上,陛下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
李儇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直瞪着田令孜,“若是明天朕依然不肯下这道诏书呢?”
“那李璟婚礼之后,可能就会紧接着拥立昭王为监国了!”田令孜冷冷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对他来说也十分糟糕。为了稳住局面,他这个李璟的仇人,不得不给天子施加些压力。想到此,田令孜突然觉得这一切十分的荒诞可笑,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如此。
李儇长身而起,直接甩袖离开。
众臣也跟着退出殿外,陈敬瑄跟在田令孜身后,“我们何必如此为李璟卖力,天子想要和李璟较量较量,我们何不坐山观虎斗?”
李儇最近和杨氏兄弟走的很近,却离他们兄弟越来越疏远,卖饼的当然知道。而且他也知道,李儇重用杨氏兄弟,而杨复光最近也十分卖力,替李儇在中原争取了数个藩镇的支持,拉拢了二三十万军队,甚至手上还直接掌握了一支几万人的精兵。这,才是真正让李儇渐渐脾气大起来,信心爆棚的原因所在。杨氏兄弟的崛起,让田令孜兄弟也感到极大的威胁。
“有些事情,可为,有些事情,则不可为。咱们虽然与李璟死对头,可眼下局势,李璟和咱们隔着万八千里路,一时倒也井水不犯河水。反倒是这杨氏兄弟,倒真正是我们的劲敌。本来,让天子去跟李璟斗,这对咱们确实有好处。可你只看到其一,没看到其二。李璟现在可不是当初的李璟了,这次李璟大婚,你也看到了,多大的场面排场?说句直白点的,那场面,甚至比天家场面还大。”
“这说明什么?说明李璟已经成气候了。若是天子忍忍,也许等灭了黄巢,依靠藩镇之间相互制衡,还至少能保存个朝廷延续。可若天子跟眼下似的这么急燥,那李璟弄不好就真要另立天子了。到时,天子固然是自食苦果,可咱们也就失去了手上最大的一张牌了。没了天子,咱们兄弟的曰子可就要比现在差远了。因此说来,兄弟我倒不在意皇上怎么样,关键还是这牵扯到咱们的身家姓命啊,不得不给李璟卖了次苦力啊。”
陈敬瑄点点头,有些明白过来。
“那陛下会答应下那三道诏书吗?”
田令孜微眯着眼睛,“给他一天时间,他虽然有时有些倔强,可最终他会明白处境,懂得屈服的。”
陈敬瑄摇了摇头,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原来皇帝也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