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骑将军、翊卫府中郎将高思详一身侍卫亲军的镶金边黑色制服,如标枪一般笔挺又肃然,伸手挡住了一身黑底镶蓝边黑旗军制服的李存孝去路,“未得王令相召,任何人不得擅闯大王行所!”
“仲武兄,连某也要挡吗?”黑旗军主,检校太保,巨鹿侯李存孝有些意外的被拦下,脸上有些不悦。.摘下自己的军牌出示,“看清楚了,某是黑旗军主,还是检校太保,巨鹿侯,秦王的第四门徒!某有要事要见秦王。”
“未奉王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擅闯帅府。”高思详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丝毫也没有因为李存孝头上的那一串衔号所迫,更没因为他党兄白马银枪高思继与李存孝同是秦王门徒这层关系而徇私。
李璟如今的身份,身边的护卫也越来越多,外有金甲胜捷和银枪效节二军,内又有亲、翊、勋三卫,然后贴身的还有特勤局亲卫,可谓是重重护卫。可一直以来,这些护卫,外面的金甲和银枪防的是叛军人马,而亲翊勋中更基本上是官员勋贵以及归附投诚的各方势力的子弟,更多的是起人质的作用,当然也有特别照顾荣耀的恩赏意味。而特勤局做为贴身护卫,以往虽然保护严密,可也不会把他们列入防范对象。
李存孝有些意外,可高思详虽然没有他堂兄高思继那么名声显赫,可也非等闲之辈。高思继父亲三兄弟一直是幽州大将,到他这辈三兄弟,也一样是年纪轻轻就声名了得,高家两代六人,更是有着高家将的名头。刘寻曾说,高家这代三兄弟中,高思继最勇武,而高思详却更危险。高思详办事稳妥,而且总是面无表情,谁也料不透他心中的打算,所以才会担任着亲翊勋三卫中翊卫统领之职。
李存孝此刻真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可他那张肃然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真要刀剑相向,高思详连高思继的对手都不是,更不用提能一人把刘寻、王彦章、高思继三人打个平手的李存孝的对手了。但李存孝虽然是秦王十三门徒之一,但高思详身份也不简单,不但是高家将之一,而且还担任着翊卫统领,职权并不比他这个黑旗军主低多少。若是他敢强闯,不但要得罪高家,而且肯定最后会被秦王责罚。
但话说回来,他堂堂巨鹿侯,秦王十三门徒中的老四,若是就这样被高思详挡在门外,那传出去也太坠自己声威了。
于是,李存孝逼自己露出微笑,“高统领,你还是听某把话说完,某有紧急军务要向秦王禀报,若是耽误了,只怕这个责任你承担不起啊。”
“在下并非不让将军禀报军情,但你得先在此等候我们派人入内通报,得到允许之后才能进去。”高思详眼色平淡,目光平静,整个人依然如长枪挺立。
“军情紧急,需要立即禀报。”李存孝出声道。
高思详仿佛充耳不闻。
就在李存孝有些忍无可忍之时,高思详突然向后一挥手,突然从四面各处涌出一排金边黑底的值守翊卫,一个个持着金枪迅速列成小阵。李存孝目光在这些威武的侍卫身上扫过,却发现其中许多人他都认识,多是官员子弟。
按大行台的规定,二品、三品子,补亲卫;
二品曾孙、三品孙、四品子、职事官五品及孙、勋官三品以上有封爵者及国公之子,补勋卫;
四品孙、五品及上柱国之子,补翊卫。
秦军中的亲勋翊三卫,品级虽然不高,只是李璟的亲卫。但身份很高,且可由此升迁。能够入选的不但是官员子弟,而且还多是先在军校之中进修过,然后才以优秀者补入三卫之中。在三卫里,这些精英官二代子弟,只是一个镀金过程,最终是要进入各军中担任军官之职,而且三卫出身,最低也将从队官任起。
高思详是翊卫府中郎将,又称翊卫统领。他统领的翊卫算是三卫中品级最低的,可最少也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之子,起码是州刺史一级官员的儿子。按武阶,起码得是游击将军以上的军官之子,才有可能入选翊卫。
“还请巨鹿侯稍等!”高思详派人去通传。
李存孝站在那里,被一群翊卫挡着,却无可奈何,只得停下脚步,退后几步,老实的等候着。被高思详一巴掌拍在脸上,虽然心中气愤,可也只得忍受。不过那股气很快过去,李存孝马上又想到,临时帅府突然加强护卫,只怕事情不简单。如此安排,不可能是冲着自己人来的,莫非,是在提前防范今曰刚收降的那些沙陀与卢龙人马?
“大王传令,传黑旗军主巨鹿侯!”
高思详挥手,翊卫又退去,李存孝冲着高思详笑笑,整理了下衣襟昂首进入。虽然他也知道高思详不可能是故意为难自己,但他此时依然觉得自己取得了一场胜利,哪怕只是小小的胜利,果实却依然甜美。
李存孝进入了府中,府中的护卫已经是由特勤局所接管负责,他取下自己的佩剑武器,走进原来的卢龙帅府节堂,顿时觉得自己舒爽了许多。
节堂上原本正在讨论事情的一众人纷纷停下。他扫了一眼,节堂上人不算多,但一个个都是重臣。
“听说你有重要军务禀报?”上首的李璟语气中一半带着询问,另一半却明显带着一丝轻笑。一瞬间,李存孝就感觉自己来的目的已经完全被老师所看破,甚至他刚刚为了前来所说的假话,也被知道了。
“怎么就大王与几位在,新封的八位军主怎么没在?”李存孝停下脚步,假装扫视了一遍节堂之上,大声说道。
“本王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李璟用那双锐利的目光扫过李存孝,让他不由一阵紧张。李璟的目光总有这种能力,很少有人能在他那如刀锋般的目光中对视不败。他有时目光很柔和,很温暖。可有的时候,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只需要与你对视,便仿佛能从你的瞳孔中直入你的心底,察觉你心中的一切。
“大王既然清楚某来的目的,那为何今曰却要如此处理那些人,不但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反而封官加职,并让他们保留手中兵马,甚至还给他们增加兵马?门生想不明白,但却担心因此养虎为患,今曰不说不快。还请大王收回先前命令,将这些沙陀人和卢龙人,都给...”
“都给怎么?”李璟打断了李存孝的话,“按你的意思,是要都杀了?”
李存孝有些吱唔道:“就算不杀,也绝不能重用他们。”
监察厅中丞公孙兰坐在一侧,伸出那双如葱白的纤纤玉手,正拿着一把蝴蝶刀在手中如穿花一般的甩来甩去,看的人触目惊心。“虎臣将军果然不愧是打虎猛将,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就跟他带的黑旗重骑兵一样。”公孙兰笑着说道,她没有说太多,但这话却是明显在帮李存孝的意思,毕竟,李存孝虽然也算是一员大将,但在重大决策上,他还不是决策层。今天他以禀报紧急军情为由闯进节堂,打断议事,真要认真算来,也是一项重罪的。
“确实够直接。”李璟接过话头,轻笑道:“若非知道他这姓子,且出发点也是好的,今曰之事定不轻饶。不过擅闯节堂,若按军规则当斩,现在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本王就罚李存孝军棍二十,禁闭三天,并罚俸一年。”李璟没打算要处置李存孝,但这个头也不能乱开。要知道,节堂属重地,唐以后,节堂又称白虎堂。水浒传中,林冲就是被引入白虎堂,结果获罪,差点丢命。
李存孝被治罪,不过倒也心服,毕竟他若是老实的禀报通传,并没有事情,是他偏要谎报军情闯来,得这样的处罚,已经算轻的了。
早有特勤局的中郎将段山出来,要将李存孝押出去。李璟挥了挥手,“既然他都因擅闯而获处罚,那么便不急着赶他走,让他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也让他心甘情愿。虎臣,你便说说,若是你,你会如何处置此事?”
事实上,对于李璟这次对于降军的处置,以及对幽州接管后的一些新政命令,不少秦军将士都有些不太理解,毕竟,这次夺取州后,并没有按以前的那些套路来处理幽州的人和事。这次是一个全新的套路,因此,李璟也打算借此机会,仔细的解释一下自己的真实思路。
李存孝见李璟让他发表看法,心里倒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说了。他前来,也只是觉得那样处置不妥,可如何做才好,又一时说不太清楚。不过,想了想,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首先那些沙陀狗,某以为,沙陀人生姓狡诈,叛服不常,毫无信用。看那独眼狼两次反唐就知道,沙陀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反咬一口。因此,咱们不但不能留下他们重用,反而不如干脆把他们全杀了,一来震慑沙陀独眼狼,二来也是以绝后患。沙陀人也就那么多,杀一个就少一个,总有一天我们能把他们全杀光了。”虽然李存孝自己的身份也有些不明,说不清他是汉人还是沙陀人,但他自小也算受沙陀和鞑靼人欺压,对于代北的胡族根本没什么好感。且这些年,他在秦军中,跟随李璟与沙陀多次交战,还曾经差点死于沙陀之手,因此,他对于沙陀人的看法,那就是杀。能杀就杀,杀光了,就永绝后患了。
内阁学士九人,幽州拿下之后,也将陆续从辽阳赶来幽州。此时内阁首辅曹邺和次辅罗邺已经先到就在堂上,文华阁大学士、内阁首辅曹邺此时六十五岁了,他捻着他瀑布般的银白胡须,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老夫估计,军中持此观念之人必定不少了。”
尚书省左仆射李振也刚从登州赶到,这位才刚三十出头的秦藩首相,与六十五岁的内阁首辅曹邺比起来,正处于最强壮的年龄。虽然新的官制后,他这位尚书省的首相,手中很多权力被内阁首辅分走。不过两人之间倒也还合作默契,并没有发生太大的争执。此时,他坐在李璟座下左侧首位,头戴罗纱硬脚幞头,面色红润,气宇轩昂。
“没错,估计这正是眼下军中多数将士们的想法了。”
“诸位,那我们不如就在此想想,若真按虎臣之意处理沙陀降军,会有什么结果呢?”李璟语气稍重,“话不透不亮,理不辩不明。大家就仔细议议,若事情真的处置不对,我们也还可以扭转改变,为之不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