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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陀中军大帐中,李克用和李友金一起望向盖寓,不知道他究竟还能想出什么两全之策来。
面对众人的目光,盖寓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的道:“留后提出由都督留下率领一万五千步兵,发起攻击掩护突围,这个决定我很赞同。眼下军中,除了留后也就只有都督有些声望,能指挥一万五千大军。并且都督久统兵马,指挥经验丰富。领步兵攻击,不是佯攻,必须得打出气势,打到唐军疼痛,郑从谠才会调两翼骑兵支援。除了都督,换上眼中军中任何一人,不论是我,还是嗣源他们三个,任何一人都既无此威望,也无此能力。”
李友金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这个盖寓果然还是帮着李鸦儿。这算什么,看着形势不对,就都要推自己跳火坑?自己该怎么办,他们都要自己去送死,自己能怎么办,难道投降唐军?
正这样想着,却听到盖寓又道:“虽然让都督率兵掩护骑兵突围,看起来是有去无回。其实,我并不这么认为。”
“难道还有生路?”李克用禁不住问,他和李友金的关系其实很好。只是眼下让这位叔父留下,也是思考很好之后的决定,他的选择和盖寓刚才所说的一样,他没有其它更合适的人选。
“都督只须等留兵率骑兵突围之后,便可以立即向唐军投降!”盖寓缓缓的说道。
“向唐军投降?”帐中一片惊呼之声响起。
连李友金也不由满脸的惊讶,甚至认为这是李克用和盖寓在试探他的反应。
盖寓解释道:“这一战夫人说的很好,要壮士断腕,才能保住沙陀一族,以待将来。不过我并不认为留下的人就要和朝廷拼光。眼下朝廷其实已经很虚弱,能够调动的兵马有限。这一战,我们现在虽然败了,可朝廷也没讨多少好去,他们战死的数量很多。我们如果撤入阴山北,那代北之地,唐朝自己也没有能力管束,这块地方将是交给萨葛、安庆、契必三族,而拓跋和赫连也分别占领河曲的夏绥和天德。我十分相信,如果都督向朝廷投降,朝廷不但不会杀害都督与将士们,相反,他们还会善待投降的沙陀将士,利用我们沙陀族反过来制衡代北的其它部族。”
说到这里,盖寓眼神坚定的道:“这次我们就算撤入阴山北,可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再回来。如今李唐天下,天子年幼,官宦掌政,南衙北司,宰相们却争不过宦官,基本依附于宦官之下。地方之上,藩镇越来越自立,有兵就是王。现在天平军和淄青一带叛乱不止,连浙江浙西也一样叛军四起。可以想象,唐朝已经风雨飘摇了。我们进入塞北,只需要休养生息,招兵买马,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再杀回来。那个时候,如果代北有我们沙陀势力还在,那时重返中土将更加的方便。这是我们的一步棋子,布的是将来关健之时启用。”
听到盖寓如此解释,大家都不由的一头。李友金现在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刚才他只是一着弃子,现在却是一颗伏棋。
李克用直接跪在李友金的面前:“叔父,为了沙陀族,克用恳请叔父留下。”
李友金双手扶起李克用:“放心,为了沙陀,我愿意留下。”沙陀族老一辈的几个领军人物,李国昌被俘,李尽忠也被俘,现在如果他李友金也投降,相信朝廷一定感觉满足。
乾符二年正月二十八日夜,在云州与振武军的边境紫河南岸,李友金率一万五千沙陀步兵率先向郑从谠所率的七镇兵马中军大营发动了进攻。
郑从谠的中军大营驻有步兵一万五,左右两翼营地则驻有骑兵一万五。整整三万兵马堵在沙陀人的背后,隔着河对岸还有一万五千镇**大军。
日落黄昏之后,沙陀人大营号角长呜,战鼓如雷。无数的兵马发出山洪海啸一般的呐喊,就如同洪水决堤一般的向着郑从谠中军大路直扑而来。
两军的营地相距不到二十里,沙陀人潮水般的攻击很快就被唐军得知。
郑从谠立即命令一万五千步兵坚守营地,依靠营栅做为掩护,另外传令给两翼骑兵部队,让他们密切关注战场,随时等候出击的命令。
大营北面方向,无数的士兵举盾持枪列于营栅之后,在营栅外,还有一条刚挖出来的护营濠沟。
不过当第一波沙陀兵杀到的时候,前阵的唐军将士还是震惊了。沙陀人兵马阵前最前面的不是沙陀人的骑兵,也不是他们的步兵,甚至不是他们部下的各胡族兵马,而竟然全是汉人俘虏。
这些俘虏全是清一色的汉族男女,大多是李克用撤退之时掠掳带走的,这些人,李克用原本是想逃到漠北之后,做为他们的奴隶。现在既然要轻骑逃走,这些人自然也就带不走了,李克用干脆让李友金把上万的汉人青壮奴隶全都推到了前线。
这些青壮汉人男女,此时被沙陀兵马在后面驱赶,拿枪戳,拿刀砸,逼着他们前进。他们的肩膀上背着沙袋,前排的还举着木排。
在沙陀人的驱使下,他们不得不向着唐军大营缓缓逼近。
望着大营那明晃晃的长枪、雪亮的横刀,还有无数弓箭,不由一边走一边哀叫:“不要放箭,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上万的哀嚎之声汇聚起来,直冲云宵。
这副场景让人闻之伤心,望之落泪。
守着寨前的不少唐军都不由的士气大跌,有些士兵甚至把举起的长矛放下,手中的刀也握不紧。
负责战场纪律的都虞侯和下面的虞侯等大喝:“树盾,举枪,弓箭准备,不能让他们靠近!”
可虞侯们喊的再大声,前面的士兵却依然犹豫,握着兵马的手都在发抖。这是上万的同胞百姓啊,怎么能忍心杀戮自己的同胞。有几个年轻的士兵甚至跟着哭泣起来,还有一些心软的士兵向着阵前大喊:“不要过来,跑,不要过来!”
有些汉人俘虏稍稍停住了脚步,但是马上遭到沙陀人毫不犹豫的砍杀,数十上百人瞬间尸横遍地。剩下的俘虏们大骇,又开始无奈前进。
郑从谠提着宝剑亲自赶到阵前第一线,看着不断接近的沙陀人,也不由的怒发冲冠,气的浑身颤抖。但他是一名统帅,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时候,他所能做的选择是什么。
老相国眼泪纵横,发出悲愤嘶吼的声音:“听我帅令,任何接近营寨百步者,杀无赦!”
“放箭!”于琄此时也是一脸的愤怒,但他们别无选择。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慈不掌兵!
忠武节帅崔安潜将宝剑插入地上,亲自从一名士兵手中拿起一张弓,搭起箭第一个射了出去。一箭射出,直接将一个已经被驱赶到了濠边的汉人男子射杀当场。
崔安潜射出了第一箭,又有郑从谠和于琄两位正副招讨使的军令,士兵们此时也只能开弓射箭。第二箭,第三箭,然后是无数的箭雨落下。
箭如雨下!
看着自己的百姓同胞在自己的箭下死亡,不但几位大帅落下了泪,就是那些心肠最硬的都虞侯虞侯们也都是哽咽了。
士兵们一面开弓放箭,一面大声的咒骂着沙陀人,无边的怒火,让大营将士们士气高昂。
只是沙陀人毫不犹豫,依然继续驱赶着唐人俘虏扛着沙袋木排往前冲。前仆后继,死了一批又赶上一批。营前的那道濠沟虽深,可沙陀人最后还是用上万的唐人俘虏尸体,最后填平了这道濠沟,并成功的逼近到了栅前。
踩踏着唐人尸体塔建起来的坦途,沙陀兵此时也完全爆发了凶性,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注定了要被抛弃的命运,只是被李友金和李克用蛊惑,说是要今晚杀出重围。
冲在最前面的,是多达三千人的精锐步兵,这三千兵,一直守卫在金城,虽然少上战场,可他们的精锐依然不可小觑。这些士兵披着牛皮甲,提着横刀大盾,甚至是狼牙棒、钉锤、铁棒,呼拉拉的就涌了上来。
在他们稍后一些,是多达一万人的新兵,这些兵都是刘氏在朔州境内招募的,全是代北胡族。代北的胡族天生勇悍,不需要太太训练,就是一个合格的好兵。眼下这些人连铠甲都没有,穿着皮袍,拿着简陋的长枪甚至是猎叉,弓箭就一窝蜂似的拥了上来。
最后的,是二千精锐步卒,这些都是沙陀的老兵。李友金并不愿意拼掉这些兵,不到万不得已,这些兵并不会拿上去拼掉。他打算只要掩护李克用一走,他就立即带着他们投降,以后,这些还是他的根本。
战斗一开始前,李克用和李友金已经向他们承诺,如果今天突破唐军包围,那么人人都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第一个突入唐营的勇士,将立即得到一万贯赏赐,并且升任为铁林军副军使。而每一个斩下的唐军首级,都能换上十贯奖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个高的吓人的赏格之下,所有的沙陀兵都成了勇士。
临战前,李克用把随军带着的所有的酒全都拿了出来,赏赐给这一万五千步兵。
酒壮怂人胆,在金钱官职还有酒精的刺激之下,一万五千沙陀步兵发狂一般的冲了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