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寻把李可举带到张宏那边,回来之后向李璟报告:“那回鹘人订购了一千套军械,全套的。包括长矛、横刀、步弓、单兵弩,骑弓、牛皮盾、方铁盾,还有铁甲、皮甲,兜鍪。每样买了一千套,特别是铠甲,铁甲和皮甲都买了一千套。另外还买了一千匹战马,他还看中了我们的马刀,以及驽车和投炮。张录事没同意给他马刀和投炮驽车。这家伙还打听我们的飞火、神火,不过张录事没有理他。”
镇东军生产出售的这些军械,基本上属于批量生产的大众货。镇东军自己装备的军械,都是由单独的工坊制造的,如马刀、三棱刺枪、枪旗这些军械都是镇东军独有的装备。不但材料用的最好的,工艺也完全是不一样的。这些装备绝不外售,完全自己装备。还有如重弩和投炮这些,也是按照标准零件生产的,完全可以做到随时拆卸和组合,甚至各个弩机投炮之间的零件都能相互使用。战斗时,如果一台损坏,也做到迅速修复,就是损毁的,一些完好的部位也能拆卸下来供其它的使用。
这些重弩和投炮自然是不会出售的,至于飞火和神火,这是镇东军的核心机密,杀手镜战略级武器,想买,提都不要提。
“张宏开价多少?”李璟随口问道。
“全套三百贯,包括战马在内,一共是三十万贯钱。”刘寻回道。
这个价格确实很便宜了,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出厂价了。一套铁甲至少五十贯以上,一匹战马也至少是一百贯以上。更何况,他们购的全套里面,弓就两把,盾也两面,还有一把弩,盔甲也是铁甲、皮甲各一套。
不过李璟倒不用担心亏本,这些出售的军械完全实现了流水线作业,统一标准零部件打造,因为使用了大量的工匠学徒和普通工人,生产速度提高了许多,人工成本也降低了很多。产量高了,成本自然也就低了。反正是为了支持幽州内乱,李璟倒也并不太在意这批货能赚钱。至少,那一千匹马还是赚了些钱的,辽南不是中原内地,这边乃是战马出产地,马匹虽贵,但没有达到中原的那种珍贵地步。
“这批货要我们送还是他们自己来取?”
“他们自己来取,不过要我们帮他们装船送到幽州海边的漳水入河口。他们有人在那里等候,接到货就直接付款,然后秘密的运回妫州。三十万贯钱,钱绢各半。”
“无所谓了。”李璟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去把李司马、李参谋还有郭掌书房,裴判官,和王副都督他们,还有林副军使他们一起请来议事。”
众人到达,李璟直接让张寻留下列席会议。本来张寻的级别是不够资格留下的,李璟有意培养张寻为自己的心腹,所以眼下场合,便让他留下,叙说先前与李茂勋谈好的事情。
张寻站在下首,面色平静,但心里却十分激动的把事情娓娓道来。众人见此,也知李璟对张寻的看重,经过上次张寻成功的把握了李璟经略辽东的三步战略之事后,安东都护府的高层们,也对张寻这个小将十分器重。眼下,并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
一众人安静的听完了张寻的述说之后,李振问:“这个李茂勋胆子很大,心很野啊。不过,就算他们打算冒着陈贡言的名号起事,这事情只怕成功的把握不大,主上好像认为他们能够成功?”
李振直接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对于李璟支持卢龙内乱,他是持赞同态度的。他也没有去问李璟哪来的这些情报,而是直接问李茂勋有没有这个能力成事。
李振眼下担任着镇东军司马一职,稳坐李璟麾下第一谋士之位。才刚过三十的他,虽然是个读书出身,可也担任过禁军武职,身体健壮得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即便坐着,他依旧显得身躯高大,两腿颀长,肩膀宽厚,小腹平坦,手臂虽细却肌肉结实。一身绯色官袍,加上罗纱幞头,却有一股儒将气概。
李茂勋历史上就成功了,但李璟不能这样回答他。只是笑道:“李茂勋虽是个归顺回鹘人,但自归降郭仲武之后,也是屡立军功,本身也是相当的勇武,他的清夷军虽只三千人马。可在妫州,却有大量的内附回鹘贵族以及牧民。把这些人武装一下,便是强悍的战士。况且,他也没有打算蛮干,而是打算利用陈贡言的威望名头。幽州许多将士早就不满张公素了,对想迎接陈贡言换帅。如此一来,李茂勋打陈贡言的名号出兵,所遇抵抗定然不强。张公素虽然也曾经有勇名威望,但自做了大帅就残暴不仁,将士们早不满于他了。这回,我料李茂勋定然夺得幽州大帅之位。”
“既然如此,那大帅开出的条件是不是太低了一些。事成之后才一百万贯钱而已!”郭承安问。
李璟笑笑,“其实不过是派舰队在幽州海岸晃一圈就能收一百万贯,这可是大便宜事情。幽州那边,我们现在还无法直接插手。这次,也不过是想借机添一把火,让幽州更热闹而已。甚它的,不过是搂草打兔子而已。”
李振等人原本还担心李璟打算强势插手幽州镇,现在听来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随后的事情一切如预料般的进展,李茂勋购买的那笔军械交易完成,水师带回了三十万贯货款。七月二十三日,李茂勋又派了使者前来,约李璟七月二十五日一起出兵。
二十五日,李璟调了镇海、怒涛、安澜、伏波四个水师营共百余艘战舰,并装载着辽南十个营趁着夜幕,在幽州海岸的幽、蓟、平三州的海岸多处靠岸,上岸突袭。
这次李璟给辽南两厢兵马只说了一句话,前往幽州的各部,任由他们劫掠,而且劫掠到的钱粮货物,李璟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劫掠所得,尽管各部自己所有。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犹豫的辽南两厢十营兵马都兴奋起来了。这样劫掠的机会以往可是难得有的,可以想象,有镇东军四个水师在后面支援,绝不用担心其它问题。抢劫一把之后,便可以立即坐船走人。
这样的好事,就连镇东军都有些心动了。不过李璟以镇守辽南为由,没有同意各营的请求,不过承诺将辽南十营兵马劫掠上交来的五成钱粮,到时拿出两成来做为留守各营的赏赐,才平息了众将士们的求战热情。
二十四日晚,趁着夜色和迷雾,四个水师营加辽南十个营的一万四千人马,共大小一百多艘战舰,后面还跟着李璟调集起来的大小五百多艘海船一起扬帆启航前往幽州。
刘寻站在李璟身后,跟到码头一起送大军出征。
“怎么,也想去幽州抢一把?”李璟回头,正好看到刘寻目光直望着远去的舰队。
刘寻抿着嘴唇笑了笑:“职下只是以为,这下幽州热闹了。不过,职下先前也没有想到,郡公竟然会调集这么多兵马去抢幽州。有些意外!”
“反正李茂勋张公素他们狗咬狗,咱们也插不上手。干脆啊,趁机抢一把,顺便让弟兄们捞点外快。”李璟轻笑。
“事情真这么简单?”都里镇城主,如今担任着辽南副都督、都里镇镇遏兵马使,都里县县令王普,望着远去的白帆,也听到了李璟的话,转头对着老朋友裴宥摇头笑道。
裴宥目光望着王普:“那你以为呢?”裴宥现在和王普一样,都是李璟的老丈人。要说区别,那就是裴宥比王普制造李璟理彻底些,曾经李璟的敌手,现在却反过来,成了李璟监察都里镇的大将。王普是都里镇镇遏使,裴宥是都里镇教导使。王普是都里县县令,裴宥是县丞。王普是辽南副都督,裴宥是辽南都督府判官。而且除了这个,裴宥还兼任着安东都护府判官,镇东军判官等职。昔日的部下,却其实已经成了他的上司了。
王普看着裴宥,自从归顺了李璟之后,他整个人似乎都更年青了一些。目光中,透露着闪闪的溢彩。
“我觉得,都护此次派大军抢幽州,不只是为了抢一把,赚点外快这么简单。虽然镇东军派出了全部四个水师,可其它兵马却一个也没派出。而且,水师这次的任务是护送辽南二厢兵马,并不会上岸。因此,我以为,都护这个决定,其实是因为最近辽南各部整军后,各营将士都有些压抑,这次让他们去抢幽州,自然是最好的放松方法。大家放松发泄过了,自然就把原本紧张压抑的心情释放了,原本可能会对郡公和镇东军的一些不满,自然也就转移到了幽州去了。”
裴宥笑了笑,没置可否。
王普也是把话头打住,其实他心里觉得,事情并不止如此。李璟把辽南两厢兵马全送去了幽州,应当还有想借幽州兵削弱一些辽南兵的意思。另外,辽南军全去了幽州,李璟也正好可以对辽南五县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来一次大整合。
不化是哪一样,李璟这次派军抢幽州都十分高明。既是帮了李茂勋夺幽州,牵制了幽州一部份兵马。另一方面,又将辽南兵这段时间的一些不满心理借口抢幽州给转移掉。辽南兵抢到财物只收一半,这是大大收买辽南兵的举动。再一个方面,把这些辽南兵都调走了,李璟便能放开手,毫无顾忌的对辽南眼下的各方来一次大的整合,稳固其在辽南的控制。
一举三得,一石三鸟,而且事情还做的这么不留痕迹,各方满意,李璟做事,越来越稳准狠了。
二十五日,李茂勋假意邀请陈贡言议边事,却于半路袭杀之。然后立即连络妫州回鹘部族民,率清夷军起兵举事。声称陈贡言不满卢龙大帅张公素,要率兵驱逐张公素,称自己为陈贡言先锋兵马,讨伐张公素。
李茂勋打着陈贡言的旗号,自幽州西北的妫州,顺着桑干河直杀奔幽州而来,清夷军与招募的回鹘战士共八千兵马,号称两万。
张公素闻信,匆忙召集幽州城中牙兵,准备迎战。
恰在此时,李璟的四个水师营将一万辽南兵送达幽、蓟、平沿海岸。一万辽南兵按营分成十路,向三州沿岸各县发起突袭,劫掠各地。
幽州镇此时一心放在李茂勋起兵之事上,不料后院起火,根本没有想到,李璟居然突然发兵从辽南渡海来攻。一时间,陷入两面作战之中。
镇东军的舰队甚至直接沿着漳水和鲍丘水的入海口逆河而上,然后进入了运河、潞水。直接将几营辽南兵送入了幽州的雍奴,会昌诸县。
秦宗守的狼牙营更是凶狠异常,直接连夜突袭攻陷了雍昌县城。
辽南其它几个营也是战果丰硕,在幽州镇还没来的及反应之前,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夺下了幽州南面的新昌县、新城县、安次、固安六城。
张公素大惊失色之下,连忙派信使传令卢龙各镇兵马一路往幽州西北面集结,准备与陈贡言、李茂勋决战。一路兵马则往幽州东南面驰援,让他们夺回失守各县,痛击辽南军。
各路兵马纷纷出动,不过最快的一路顺着运河赶到雍奴县城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等候他们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城池,城门大开,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城里的百姓不是逃了,就是被抓走了。辽南军抢劫完了之后,因为水师直接顺着运河把船开到了城外,因此,他们干脆把所有的钱粮装船之后,顺便把城里的青壮男女也一起赶到城外装船运走了。这次,镇东军出动了两百多艘战舰,还有五百多艘大海船,强大的运输能力,让辽南兵的想法成了现实。
雍奴、会昌、新昌、新城、安次、固安,幽州六城陆续收复,可雍奴、会昌、安次、固安四城已经成了空城,不但府库民仓全空,就是城中的商铺民宅也都被抢掠一空。甚至四城的中的青壮男女,也全都被抢走了。
三天之后,一封急报随着送到幽州,报称雍奴、会昌、新昌、新城、安次、固安六城全部收复,但六城被抢掠一空,而且,四城有近十青壮男女被掳走。各部兵马追击,但镇东军已经扬帆入海,追之不急。
已经被李茂勋杀到城下的张公素看到这封信后,差点晕了过去。不过听闻镇东军大抢一番之后已经从海上退走,心中不免终于又安定了一些,当即稳了稳心神,率兵出城与李茂勋决战。
两军相战于幽州西北面的西山,战于桑干河北岸。
李茂勋部八千兵马,清一色的骑兵,又兼新装备了从李璟处买来的大批铠甲军械,士气高昂。而张公素身边此时也不过一万余人,且许多兵马见到李茂勋打着的陈贡言的旗号,都不愿意与之相战。
下午,两军开始决战,从下午打到黄昏,张公素不但没有击败李茂勋,反而手下将士越来越怠战。当夜,两军各退十里扎营。半夜时分,李茂勋从回鹘人中挑选出八百敢战死士,夜袭张公素大营。
张公素营中被安排的守将见到李茂勋杀到,不但没有抵挡,反而开营迎接。李茂勋杀入营中,随后李可举率大部掩杀而来,许多张公素部下兵马都不战而降,张公素回天无力,最后率着亲兵营往南败逃。
天亮,李茂勋进入幽州,然后自称节度使留后。直到此时,幽州上下,才明白过来,陈贡言根本没有反,李茂勋也不是陈贡言的先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李茂勋已经夺得幽州,手下又有八千精锐骑兵,最后众将只得承认李茂勋为新的代理卢龙大帅。
按照大唐帝国在高宗永徽年间制定的《唐律疏仪》,里面有十项罪行被认为是极其严重,不可赦免的,即所谓的“十罪不赦”。其中第一条为“谋反”,“谓谋危社稷”,意指策划、实施推翻现有政权;第九条为“不义”,“谓杀本属府主、刺史、县令、见受业师。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及闻夫丧,匿不举哀,若作乐,释服从吉及改”,简而言之,下级官员杀害上级领导,就是不义。
总之,按大唐律法,李茂勋的行为已经同时触犯了两条“十恶”大罪,可以这么说:性质非常恶劣,后果极其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怎么严惩,都不过份!
但是,在长安方面得知卢龙镇发生的这次“谋反”加“不义”特大恶**件后,大唐朝廷却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
不久,朝廷下发的旌节送到了幽州,李茂勋就正式成为幽州节度使。
不过,这已经是两月之后的事情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