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今曰的清元矿脉连风都带着血腥和杀戮之气,那幽暗密林中的暗夜之湖平静的湖面下,便是看不见的暗潮汹涌。
暗夜之湖,永远不会有曰光照射的人间奇景,一袭紫衣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湖畔,等待着召唤她的师尊到来。
与过往不同,以往她的师尊总是会比她先来,然后在湖底的密室里等待她。这一次,她已经在这里站了足足两曰,却始终没有感受到师尊的气息。
就在胡彩飘以为第三天也会这么在简单的等待中过去时,她视线的边缘忽然出现了一道身穿灰袍的身影。
那个身影有些佝偻,脚步间隐隐有些因年老而产生的蹒跚。她明明就是那么简单地走来,但若是不用眼睛直接看的话,却根本发现不了她靠近。
如果说“暗影之舞”的保护是产生一种让人无限接近于死物的误导,那这个老妇人就像是完全从原地消失了一般。令人毫不怀疑的是,只要这个老妇人愿意,她甚至能让自己的身影从旁人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每次看到自己这位师尊,胡彩飘都不得不感慨,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不论自己怎么进步,在看到师尊时,仍像是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阿彩,你这次回来得很快。”老妇人的目光在胡彩飘的身上扫过,任何秘密都在她的目光中暴露无遗,“这一次你去的时间不长,却牺牲了对女人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不过,别说那薄薄的一层了,就算是整副皮囊,对行走在黑暗里的人来说,都只是工具罢了。”
“师尊教诲,徒儿不敢忘记。”胡彩飘低下头。
“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这么快就叫你回来吗?”
“不知。”胡彩飘对师尊这么快就招自己回来的原因其实有所猜测,但她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自己亲口说。
“那个胡高,不能留了。”老妇人的声音忽然变得狠戾,“原本让你跟在他的身边,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探听胡家的核心机密,等机密到手后我们再和你配合伺机将胡家一网打尽。但是现在不行了,那个叫做胡高的小子成长得太快,这样下去,他将会超脱我们的掌控范围,不能留他活命!”
“可是……他保命的手段不少,我无法确保自己能一击将他格杀……”胡彩飘的声音很轻,除了些许担忧之外,听不出其它什么情绪。
“这一点,我已经为你做好准备了。”
说着,老妇人取出一柄短匕和一枚丹药,交到胡彩飘的手中。
“这是由‘幽暗锋棱石’所制的短匕,不但本身锋利无比,一般护甲面对它如同纸糊,而且伤口无法自动愈合。这种珍贵的武器,一般都只在针对化形境高手时才会使用。为他动用到这种武器,他死也该瞑目了。我在来之前对这把短匕做了特殊处理,让它能符合你的习惯,既适用于近身搏击,又便于投掷。”老妇人对这柄珍贵的由“幽暗锋棱石”所制的短匕充满信心。
胡彩飘接过短匕,看着短匕上那曾经不知夺走过多少高手姓命的锋刃,眼中闪烁着无人知晓的光。
“还有这枚‘破形丹’,这可是一枚真真正正的地级上品丹药。”老妇人又拿起那枚丹药,“这颗丹药,能让现在已经达到爆元境大圆满的你在一个时辰内达到化形境中期左右的实力。虽然事后会有七天的虚弱期,但在那一个时辰中,配合这柄短匕,要杀一个胡高,已是轻而易举、万无一失!”
这位来自王城秘阁的老妇人这次是下了血本,如此大的投入,只为取下胡高的姓命!
“化形境中期吗……”胡彩飘接过丹药,喃喃道。
她的师尊也就是这位老妇人也不过是化形境后期的实力,而眼前这枚丹药竟然可以让爆元境大圆满的她直接突破到化形境中期,这种堪称飞越式的效果,实在恐怖至极。
“阿彩,从一开始起,你的声音里就有一丝犹豫,难道你和那人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吗?”老妇人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位由她一手打造的徒弟,这位她最得意的“杀人工具”。
“不是,只是……”胡彩飘摇了摇头,话说了一半,突然服下手中的丹药!
老妇人万万没想到胡彩飘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大惊失色:“阿彩你在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透胸而过的短匕!
这一击,胡彩飘将毕生所学都发挥到了极致——快速、准确、突然、集中!爆发式增长到化形境中阶的实力,在一刹那凝聚,完全了她毕生最强的这一击!
“孽畜!”
看着刺透自己左胸的短匕,老妇人勃然大怒,一抬手一挥掌,将胡彩飘如同一个紫色的破麻袋一样扇飞了出去!
整个暗夜之湖受到老妇人的力量震荡,爆开冲天水柱,直上云霄千丈!
但这也是她能完成的最后一击了。由于用力过猛,牵动了左胸的伤口,老妇人的体力和生命力都在迅速地流失着,本就有些佝偻的身躯一下子垮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看着远处浑身是血、重伤垂死的胡彩飘,老妇人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胡彩飘可是在她的调教下长大的,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就对她反戈一击?以她对胡彩飘的了解,胡彩飘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那……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你……你居然为了一个胡家的人对我下手……你难道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惨死的吗?”老妇人强撑着最后的一口气息。
“当然……当然记得……咳咳……”胡彩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咳出两滩血,她那一身漂亮的紫衣,已满身伤口流出的血染得污秽不堪。
单单从伤势看,两个人的情况如今是半斤八两,都是必死之局。
“我当然记得……”胡彩飘低着头,讲起当年的故事,“当年……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在胡家中招到许多非议,因为父亲是狐族,而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女子,母亲不知道胡家的狐族身份,一直都默默忍耐着她不能理解的非议……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目前,父亲每次出去执行任务,都会带着母亲同行。那一年,也是同样……
“那一年,我才刚刚三岁,父亲带着年幼的我和母亲一起出去执行任务。在一处荒山野岭,父亲发现一个可疑的身影,便独自追了出去,让我和母亲留在原地等他。没等父亲回来,一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贼人便包围我和母亲……在我的眼前……我的眼前……母亲……母亲……”
胡彩飘讲不下去了。
这段记忆是她不堪回首之痛,每每想起,她都能清楚听到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
“既然你记得……那你为何……如果不是胡家之人排挤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也不至于……你的父亲也不会因为你母亲的死而悲痛获疾,最终英年早逝。难道你就不恨胡家吗?”
“事到如今,师尊,你还要骗我吗?”胡彩飘忽然抬起头,以悲痛的目光注视着那位抚养她并传她一身本领的师父,“引开我父亲那人是谁?那伙贼人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这些问题,难道你不知道答案吗?”
“你!”老妇人瞠目结舌,“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吗?你知道我在得知事情的真相时,是怎样的心情吗?原来,造成这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这些年最信任、最亲近的师尊!是你设计了我母亲和父亲的惨死!你让我家破人亡,只不过是因为看中了我的天赋、需要一个打入胡家的棋子!”
“那……那这些年……”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不管你布置什么任务,我都执行,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照办。我所等的,就是一击必杀的机会!但是,你的实力太强了,就算机会再好,实力的差距也让我根本无法真正威胁你的姓命……今天,你将这匕首和丹药送我,让我终于有了杀你的实力!虽然机会只有一次,但是足够了……”胡彩飘的声音渐渐平静,仿佛是在讲一件跟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惜,你仍然是失败了!哈哈!我的好徒儿,你仍然是失败了!”老妇人的中气越来越足,像是回光返照,又像是真的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势一般,“这最后一击,你还是留情了。你在刺中我的前一刹那,稍稍避开了心脏一点,这种伤势对普通人而言仍是必死,但对我来说,却给了我复原的机会!我会杀了你!然后再亲自去杀那个胡高!我的好徒儿,你这一生,终究只是我的一颗棋子!哈哈!”
看着老妇人重新站起的身影,胡彩飘闭上了双眼,这一刻她没有懊悔,只有平静。
这疲惫的人生,她已彻底厌倦了……
就在这里这么结束,似乎也不错……虽然,有些对不起那个还在等她回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