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图娅张大浅蓝色的眸子,惊喜地道:“真的吗?”
阿鲁台大笑:“当然是真的,唔,小丫头,你倒底是盼着你的阿爸快些回来,还是盼着阿爸回来,才好为你举办婚礼呀?”
乌兰图娅大羞,嗔怪地捶了义父一下,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札:“这是我阿爸写来的么?”
阿鲁台摇摇头,站起身道:“不是,明人将要出兵的消息,是我在哈达城的探子,无意中听那辽东总督说走了嘴,这才透露出了近曰将要再次征伐的消息,并不是你阿爸送来的。这封密札讲的是兀良哈三卫的事。”
乌兰图娅刚打开手札,一听与父亲无关,又丢回桌上,随口问道:“那些背叛长生天、投靠大明的叛徒,他们又怎么了?”
阿鲁台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他们很狡猾呀,我想与他们暗缔盟约,使我科尔沁部可以从容南迁,扩张领域,只是……许了他们许多好处,他们还是犹犹豫豫,哼!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非得等我大败明军,甚至杀了那杨旭,他们才肯拱手臣服!”
阿鲁台能和兀良哈三卫搭上线,得益于朱棣的“帮助”。
这兀良哈三卫,就是朱棣靖难时,拐了宁王,借精骑数千的那三个部落。兀良哈三卫终明一朝,对大明时叛时附,因此一些后人谈及此事时,总是耿耿于怀,似乎朱棣不把大宁卫的一片草原赐给兀良哈三卫做牧地,鞑靼和瓦剌就不复存在了,女真人也不会崛起了。
兀良哈三卫何时起过这么大的作用?
再者,就兀良哈三卫的安置本身来说,当时也未必就不妥当。在朱棣赐大宁草原给兀良哈三卫以前,他们在哪儿?洪武二十五年,兀良哈三卫投靠大明的时候,自大宁前抵喜峰口,接近宣府的这一片地方,是朵颜卫的领地;自锦州、义州经广宁,渡辽河直至白云山一带,是泰宁卫的地盘;自黄泥洼经沈阳、铁岭一直到开原,是福余卫的地盘。
他们一直就在那儿,只不过统治者由元朝的可汗改成了明朝的皇帝。十五年后,朱棣成为皇帝时,沈阳、铁岭、开原等地已经渐渐成了辽东都司密切控制的地方,而喜峰口作为一处重要的关隘,由着他们整天在那儿晃荡也太危险了。
这时,总得给他们一块生存空间,难道要逼反了他们才成?何况,对兀良哈三卫的政策,尤其是在他们立下大功之后,对其他归附的部落和想要归附的部落也有极大的示范作用。于是,他们的驻地便北迁到了乌兰浩特、齐齐哈尔一带,那里的草场不及大宁丰美,而且周围各方势力盘踞,政治环境也比较恶劣,于是又把大宁卫的一片草原(今承德、平泉、建昌及老哈河流域)划定为他们的牧场。
可是,朱棣坐稳皇位以后,对于承诺过的南下游牧,食言了。他心里始终把兀良哈三卫当外人,为了免生是非,便禁止兀良哈三卫每年候鸟般南迁放牧,这让兀良哈三卫十分恼火,阿鲁台得知这一消息后,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马上派人与兀良哈三卫秘密联系,以支持兀良哈三卫南牧为条件,要求兀良哈三卫允许鞑靼的科尔沁诸部向东向南迁牧。
阿鲁台的算盘打得挺好,可兀良哈三卫也不是白痴,科尔沁诸部有十万之众,兀良哈三卫就是因为他们的牧地不足以供养自己的牛羊马区,才向大明朝廷力争南迁放牧,眼下自己的肚子还没填饱,再开放他们的牧场,骤增十万科尔沁部众,大家一起喝西北风么?
一方面,兀良哈三卫想利用阿鲁台的力量对大明施压,迫使永乐皇帝遵守当初的承诺,另一方面又不想真的让科尔沁诸部东迁,而且即便不是出于对鞑靼的警惕,他们也不会真的干出这种蠢事,毕竟他们现在还是依附于大明,做的是大明的官儿,如果做出那种事来,大明也绝对不会容忍的。
所以,兀良哈三卫就开始惊险之极地走起了钢丝,对于兀良哈三卫的想法,阿鲁台也心知肚明,只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打算,大家只好心照不宣。眼下,阿鲁台正部署对大明的反击,明知兀良哈三卫是在利用他们敲明朝永乐皇帝的边鼓,他也只好被利用。
因为,他不想兀良哈三卫再度成为明人的打手,做了征讨鞑靼的急先锋。
所以阿鲁台摞下一番狠话后,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再派使者,携重礼去见兀良哈三卫首领,至少,在这鼎定乾坤的一战结束前,不要让他们来惹事。
阿鲁台正想唤人去叫自己的儿子来一趟,叫他去往兀良哈三卫走一遭,阿卜只阿已然从外边兴冲冲地赶进来,他听说心爱的乌兰图娅到了父亲的大帐,立即开心地赶来,可是见了乌兰图娅,当着父亲的面又不好做出专为她而来的姿态,还佯作惊讶地道:“啊!图娅,你也在这儿!”
乌兰图娅虽在看着自己长大的义父面前非常爽朗,可是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却有些羞涩起来,她抿嘴一笑,说道:“阿卜哥哥,你和义父有事商量么,那我先回去一下!”
说完把长辫子往肩后一甩,轻盈如一只牝鹿般从他身边跑了过去,擦肩而过、四目相对时,一抹娇羞的红晕便浮上了她奶白色的脸颊。
阿卜只阿回头看着心爱的姑娘跑出帐去,长腿错落,蛮腰款摆,那辫梢儿在圆翘丰挺的臀部上轻轻拍打着,不由得有些心醉神痴,他正想转身追上去,阿鲁台唤住了他:“阿卜,站住!为父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台州所,泰宁卫驻地。
泰宁卫指挥索南、朵颜卫指挥哈喇兀歹、福余卫指挥南不花三人齐刷刷地坐在索南的大帐里边,对面则是夏浔派来的亦失哈、张熙童和丁宇。
亦失哈笑容可掬地道:“本镇守奉部堂大人之命而来,特意把朵颜、福余两卫的都司大人邀请到索南大人这儿来,是因为此事与三卫都司皆有关联,大家坐下来,由本官一并告知,有些事情,也便宜于商量。”
三个粗壮的大汉盘膝坐在对面,对亦失哈道:“三位上差客气了,部堂大人见召,我等安敢不至,只是不知部堂大人有何谕示。”
张熙童笑眯眯地道:“是这样,哈达城开市以后,曰渐繁荣,泰宁卫与我开原近在咫尺,许多牧民百姓交往销售货物,因路途不宁,泰宁卫索南都司曾向部堂大人请求,允许泰宁卫也参与贸易。部堂大人深知三卫百姓之疾苦,你们的部众同样是我大明子民,岂能厚此而薄彼呢?
因此,部堂大人派我们来,召集三位都司,是想说明部堂大人的意见。部堂大人的意思是,福余卫在北,朵颜卫在中,泰宁卫与我开原毗邻,由汉商在朵颜卫设一处所在,专司收购三卫马牛羊皮张等畜产品,同时运来绢、布、米、盐以为交换。”
三卫首领一听喜出望外,亦失哈又道:“当然,三卫的马匹也就不必远赴开原马市交易了,可以就近在朵颜卫交易,价格仍按朝廷兵部所定,以银价折合等值的布匹、丝绸、陶瓷、米、盐、铁锅、铁铧等特交换。呵呵,福余卫部众可往朵颜卫来交易,至于泰宁卫则不需要了,行商贩贾们往来必经泰宁卫,便可途中交易了。”
兀良哈三卫首领喜不自禁,他们知道因为他们是蒙古人,朝廷一向有些防着他们,贸易上的限制就是一种控制手段,所以泰宁卫的索南眼热于哈达城的贸易之繁荣,决定向辽东总督请求参与贸易的时候,朵颜和福余两卫首领根本就没掺和,因为他们不相信辽东总督能对他们一视同仁,想不到事情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于他们的预料。
集贸之地设地朵颜卫,哈剌兀歹得益最厚,喜得他笑不拢口,连声说道:“部堂大人爱民如子,对我三卫一视同仁,这真是……这真是……,我们该当进见部堂,听候部堂训示才对,还要劳动三位上差跋涉而来,真是过意不去啊!”
张熙童笑道:“来一趟是应该的,我们带了些汉商来,总要考察一下沿途路径是否畅通、是否安全,各地有何产出,以及建立坊市的地点嘛。”
泰宁卫指挥索南立即拍着胸脯道:“各位大人无需担心,自泰宁而至开原,沿路安全,由我泰宁卫全权负责,我们会沿途建烽燧,派护卫,确保商团安全!还有道路的问题,我们也会遇山开路、遇水搭桥,确保道路畅通。”
朵颜卫指挥哈吃喇兀歹不甘落后,忙也拍胸脯道:“建坊市?那多小家子气!我也仿照开原,单辟一地,开一座贸易城,请部堂大人派官吏来经管着,建城的土石、人力,俱由我朵颜卫包下了!”
人心没有知足的,夏浔允许他们与汉人自由贸易,已是他们意想不到的好处,可是与泰宁、朵颜两卫一比,自家得到的好处似乎少了一些,福余卫指挥南不花还觉得小有遗憾,如今一听泰宁卫要负责开路、护卫、建烽燧,朵颜卫则主动建贸易城,请朝廷设官署治理,这心思又平衡下来。
一时间宾主尽欢,喜不自胜,双方顿时更加热络起来,索南正兴冲冲地安排人准备盛宴款待三人,突然有人冒冒失失地跑进来禀报:“大人,鞑靼太师阿鲁台的儿子阿卜只阿求见!”
索南瞪着那个缺心眼的侍卫,恨不得一把掐死他:“浑帐东西!这种事儿也能当着朝廷的官儿说得?”
这一句话,场面顿时冰冻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