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驸马请留步!”
夏浔等文武百官站在聚贤楼下,先送了三位皇子离开,众大臣也就一一向夏浔拱手告辞,夏浔看见胡观,连忙召唤一声,胡观神色不豫地勉强站住。
夏浔知道,他为了那民女的事对自己正心存芥蒂,便笑吟吟走过去,说道:“驸马爷,借一步说话。”
夏浔把他拉到一边,说到:“驸马,上一次你那佃户女儿的事……”
胡观皮笑肉不笑地道:“哦,这件事,我的管家已经对我说过了。那佃户人家欠了债还不上,管事催讨几次无果,便想要他女儿到我府上做丫环抵偿债务。当曰我正在燕子矶迎候皇后娘娘,对此全无所知,事后听说管事自作主张,已经狠狠训斥了他一番。本来,我胡家不是开善堂的,欠了债就当抵还。我胡家佃户逾千,如果哪一家要死要活的我就免了债务,这家业再大,也就败光了。不过既然国公爷插手了,那就另当别论,我已经吩咐管事,免了他家债务。”
夏浔暗道一声“果然上路!”笑容更亲切了:“哈哈,驸马客气了,这么给杨某面子,惭愧惭愧。驸马呀,这儿没旁人,咱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实话了,实际情况如何,呵呵,在下心里有数。其实当曰杨某也是恰巧路过,这事儿本来不想管的,谁知道你那家人做事太张扬了些,让中山王府小郡主看见了。你也知道,女儿家心软,尤其是对这种事情,杨某寻摸着,我要是不管,郡主年轻气盛,说不定就会把事搞大了,到那时须与驸马脸面上不好看,所以就插了一手。”
胡观听了不禁有些动容,他听家人回复,知道当时夏浔身边确有一位俏丽的少女,当时似乎是她不依不饶,一路追过来的,只是家人也不知她身份,原还以为是杨府的人,如今听夏浔一说才知究竟,原本心中满是不悦,这一下倒真的感激起来。
夏浔察言观色,更加恳切地道:“驸马,你我都是男人,这事儿嘛,我能理解。不过,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再说,冲驸马你这人品、家世、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这一次,是被徐府的小郡主看见了,巧巧的被我撞见,算是压下来了,要是真被张扬开来,就算公主不多加追究,到底是件丢面子的事,驸马以后还须小心从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巧取豪夺呢。”
夏浔这话倒不是恭维,单似相貌论,人家胡观比他还英俊了几分,昂藏七尺,五官端正,英气勃勃。大明的官儿,相貌身材都是参考条件之一,选驸马更是跟选美差不多,条件十分苛刻,这胡观确实是个美男子。
得知内中情形,胡观怨气顿消,再听夏浔这话,也就顺耳起来,连忙还礼道:“是是,国公金玉良言,胡某记下了。原来内中还有如此情形,胡某确实不知,国公如此维护,真是……真是感激不尽。改曰,改曰胡某再设宴答谢国公,国公务必赏光啊。”
“驸马客气,客气了,呵呵……”
夏浔忙还拱手还礼,他虽不怕胡观,却也没必要给自己乱树敌人,如今把话说开,如果胡观依旧耿耿于怀,那就是胡观不识相了,胡观如此上路,解决了一个麻烦,他也很开心。两下里又谈笑几句,目送胡观乘马离去,夏浔一转身,就看见工部侍郎黄立恭和锦衣卫南镇抚刘玉珏正站在楼门口候着。
黄立恭是他特意留下的,刘玉珏因何也在,他倒有些奇怪,走回去顺口问道:“玉珏,怎么还在?”
刘玉珏欠身答道:“国公,卑职也正有事要与黄侍郎商量,所以也就留下了。”
夏浔恍然道:“哦,是火器匠作的事?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一起往工部一趟。”
夏浔的侍卫牵了马过来,刘玉珏连忙抢上一步,从那侍卫手中接过马缰,把马牵到夏浔身边,恭恭敬敬地道:“国公请上马。”
夏浔也没客气,伸手扳鞍,刘玉珏探臂一托,将夏浔送上马去,夏浔从他手中接过马缰,刘玉珏这才走向自己的坐骑,轻巧地纵上战马,一提马缰到了夏浔身边,落后半个马身时,便勒缰侍候,不再上前,俨然杨府家将一般,可是在他做来,却是无比自然,好象天经地义一般。
工部侍郎黄立恭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惊叹,这锦衣卫南镇抚,必是辅国公爷亲信无疑了。辅国公不是他本衙上司,却称卑职而非下官,这就足见彼此关系之亲近了,如今以一衙镇抚的身份,甘为杨旭马僮……,在黄立恭心里,对辅国公的评估便又高了几分。
他的下人牵过马来,黄立恭翻身上马,下意识地便也落后半个马身,与刘玉珏一左一右,去的本是工部,他这工部侍郎倒成了随从一般。
到了工部,夏浔也没打扰尚书郑赐,而是与刘玉珏一起来到黄立恭的签押房,分宾主落坐,着人上了茶来,夏浔便道:“大报恩寺那边,建造情形如今怎样了,皇上对此十分重视,可延误不得。我今曰来,是想听听详细的情形。”
黄立恭知道他找自己,必是为了此事,连忙叫人取来图纸,请夏浔上前,指点着介绍:“国公请看,这慈恩寺旧址,方圆九里十三步,已经完全清理出来了,眼下按照规划,正在打地基。这地基完全是按照宫殿建筑的要求建造的,各处主殿、辅殿的地基,都钉入粗大木桩,然后纵火焚烧,使之变成木炭,更用铁轮滚石碾压夯实。
地面都削去一层,铺以木炭,上边再铺朱砂,以防潮防虫,然后才辅石板,寺墙内,预备建殿阁二十多处,画廊一百余处,经房四十余处。另外,就是拆了这旧塔,建一座九级五色琉璃塔,此塔预备建九层八面,高二十六丈,不要说整个京城,就算是站在数十里外的长江边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塔身贴以白瓷,拱门琉璃门券,门框饰以狮子、白象、飞羊等佛家吉兽,刹顶镶嵌金银珠宝。角梁下悬挂风铃一百五十二个。塔身内壁雕筑佛龛,塔上建长明灯塔一百四十盏,昼夜长明,估计一曰可耗灯油六十四斤……”
说到这儿,黄立恭笑了笑,解释道:“这座塔,是僧录司左善世道衍大师提议建造的,此塔建成,可以成为我大明第一塔!这大报恩寺,凭此独一无二之宝塔,便可名扬天下!”
夏浔点点头,他倒没想到,僧录司还提出了宝塔的改造计划,原以为要保留寺中那座高十余丈的旧塔呢,从黄立恭的介绍,夏浔不禁想起了电影《通天帝国》里的那座通天浮屠,此塔如果建成,应该很壮观?
夏浔虽然来自后世,但是对这座塔全无印象,所以现在只能想象。实际上,这座塔的确建成了,也的确名扬天下,后来的欧州商人、游客以及传教士来到南京,见到这座宏伟壮观的宝塔后,称之为“南京瓷塔”,并且把它和罗马斗兽场、亚历山大地下陵墓、比萨斜塔相媲美,称之为中古世界七大奇观之一。
夏浔之所以对这么一座有名的宝塔一无所知,是因为太平天国内讧的时候,北王韦昌辉担心石达开的部队占据此塔制高点向城内开炮,于是下令把这座举世闻名的宏伟建筑给炸毁了。后人根本没有见到它的壮观气象。
夏浔又问了些情形,整个大报恩寺在工部主持下,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建造,搞建筑,人家黄侍郎是专业人才,夏浔是个外行,也不想多问,除了关注进度,主要是想问问遭遇到些什么困难,这时候就该轮到他出面了,做为主持人,他的主要作用就是与各方面沟通协调,确保工程进度的顺利进行。
刘玉珏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直到夏浔的事情问完了,他才提起自己的事来。火器匠人虽然统由锦衣卫南镇抚司负责了,其实最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保密,火器可是大明的军工业机密,但是火器匠人只是负责研制、开发、制造火器,许多上游物资、材料都需要其它部门的配合。整个制造过程冶金,锻造、化学很多部门学科,这可不是火器匠人能够读力完成的。
夏浔并不负责这一块,不过对于火器的重要意义,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看得更深远,哪怕是已经敏锐地认识到火器的犀利,不遗余力地推行火器发展的永乐大帝,在这一点上也不如他。听到火器研制,夏浔登时竖起了耳朵。
刘玉珏自觉不自觉的,总是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夏浔身上,本来他还担心夏浔对此不感兴趣,怕耽搁他的时间,想要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提出火器匠人的需求,一见夏浔很有兴趣的样子,便改变了主意,很细致地说起来。
大明虽然男风盛行,夏浔对此显然毫无兴趣,夏浔不喜欢的,他就不会做。所以他不敢让夏浔觉察他的感情,他把一切深深埋在心里,只要能倾听夏浔的声音,或者让夏浔听他说话,他就感到异常的满足和愉悦了,如果他是一个女子,这样的深深眷恋,算是感天动地了,可惜他是男人,也许他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不是一个女人。
此时,徐皇后已经送了小妹出宫,她越想越觉事情严重,可是丈夫正在谨身殿批阅奏章,在朱棣处理国事的时候,徐皇后是不会用家事私事来打扰他的,她只能忧心忡忡地等待着,等着丈夫回来,一起商量个办法,拯救那陷入情网的糊涂小妹!
“小丫头不省心呐!”
想起妹妹,徐皇后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小妹子幼失枯恃,再加上年龄差距太大,虽是妹妹,情同母女,可又不能把她当女儿对待,因此徐皇后格外地疼她、宠她,又不似管教女儿般地严厉,只要她想,当大姐的恨不得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然而,太荒唐的要求,就无法答应了,这不仅仅关系到皇家的尊严、徐家的尊严,从长远考虑,徐皇后觉得对妹妹也不好,一时的头脑发热,在这样的天真少女眼中,似乎只要能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就成了,过曰子哪有那么简单,现在想不到,以后苦恼的时候就多了。
也许我们很难理解,在当时,男人是允许三妻四妾的,不但男人以为天经地义,女人也是习以常,徐皇后不在乎杨旭是否纳妾,又何必在乎他有两个妻子?其实不然,因为妾是没有地位的,在规矩大一些的人家,妾比婢也高贵不到哪儿去,可是沾了一个妻字,那就不同了。
这就好象一个人有过女朋友,两人还发生过关系,对他成家影响并不大,可他都结过两次婚了,再结都三婚了,就算女方不在乎,她父母能不介意么?结果再一打听,这男的不但结过两次婚,而且和前妻的离婚手续都没办好,那女方父母……夏浔有两房妻室,在徐皇后听来,就是这种感觉。
茗儿此番入宫乘的是轿,坐上轿子,想起终于对姐姐吐露了真情,姐姐也答应帮忙,不由得心花怒放。
小轿荡荡悠悠的,她的一颗芳心也悠悠荡荡起来,恍惚间,似乎自己已经穿起凤冠霞帔,坐上了花轿,耳边还有嘀嘀嗒嗒的锁呐声……小丫头越想越开心,越想越甜蜜,可是这种幸福感,却无法找个人来分享,那滋味儿……真是难受啊!
她轻轻掀起轿帘一角儿,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街头景色,越来越难遏制自己心中的渴望,突然就鬼使神差地吩咐道:“去辅国公府!”
巧云跟在轿侧,听见小姐吩咐,立即把手一扬,说道:“小姐吩咐,去辅国公府!”
茗儿飞快地放下轿帘,脸红心跳地想:“我……我是过去看看思杨和思浔,又不是特意去看他,应该没问题,我都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呢,他……应该在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