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紫衣藤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睛立即漾起了闪闪的泪光,她凝视着曹玉廣,幽幽地道:“梳栊之礼比照婚嫁,也要拜堂,也要宴客,也要送入洞房的。奴家籍在教坊司,以公子的能力,也是无法为紫衣脱籍的,奴不能常侍公子左右,只希望能把这梳栊之礼当成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把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身交给你。”
说到这里,她清丽的脸蛋上两行泪水簌簌而下,用无比深情的声音道:“从此以后,不管生张熟魏,迎送何人,紫衣心中只记着,她唯一的男人,唯一的夫君,是曹郎……”
紫衣藤一番话,把个曹玉廣感动得一塌糊涂,满腔怒气一扫而空:“曹某何德何能,能得紫衣姑娘情深意重、一至于斯啊!”
曹玉廣欲念顿消,豪气大生,他站起身,握住紫姑娘的手,沉声道:“我这就出去,今晚不管有多少人瞩意与你,为你掀开红盖头的,一定是我曹玉廣!”
曹玉廣说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便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走出去了,仿佛一位要走上战场的将军,雄纠纠气昂昂。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紫衣藤眸中还有依稀的泪光,唇边便已露出如狐的媚气,她站起身,姗姗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门口的小丫环已知机进来,开始清撤酒席。
拔下翠莹莹的玉簪,噙在艳若花瓣的两片唇间,一头青丝如瀑般披下,妩媚的脸蛋在青丝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精致。紫衣藤拿起方才扔到桌上的那支牛角质地的麻姑献寿梳,轻轻梳起了柔顺的长发。
“自济南府来的这个曹玉廣,总是一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德姓,我还以为他在风月场中打滚多年,有多么高的道行呢,原来不过如此,本姑娘略施手段,就让他俯首贴耳,为我所有。”
紫衣藤得意地一笑,想到杨文轩,一双蛾眉又微微地蹙了起来:“可这杨文轩,却是大大不同。他是青州有名的花花公子,怎么对本姑娘毫无垂涎之意呢?猫儿不吃腥,忒也古怪。”
紫姑娘对着可鉴纤毫的铜镜微微侧过脸儿,镜中呈现的是一张标致精美到了极点的脸庞,眉若远山,鼻如腻脂,唇瓣如花,妩媚的双眸就像一对亮晶晶的黑宝石,那白皙娇嫩的肌肤,富有弹姓的青春活力……“我紫衣藤真的比不上那个叫听香的女人?”紫姑娘恨恨地梳了一把,暗道:“杨文轩既没有被我所迷,要想激得他与曹玉廣夸豪斗富,一掷千金,就不能诱之以色了。他对自己身边一个丫头那般纵容,能被那听香邀了欢心便为她赎身,显见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他并不瞩意于我,却因为曹玉廣一言相激,便决定赴今夜之会,说明他是个好勇斗狠,不肯服输的男人。
这样的话,我可以示之以弱,动之以情,再向他透露透露那曹玉廣和江之卿是如何的瞧不起他,他为了赌注,本就是志在必得的,再经我这一煽风点火儿,呵呵……”
小丫环收拾了桌子,回来见她坐在镜前发怔,忙凑到她身边道:“姑娘,快点梳妆打扮呀,其他几位姑娘都装扮了快一个时辰了。”
“急什么?”
紫衣藤瞪了她一眼,向镜中的自已得意地一扬眉毛:“都是些没出息的,只知道邀欢取媚,本姑娘略施小计,不但做定了这‘镜花水榭’的头牌姑娘,说不定还能诱他们拼出个大明最高的身价,那样的话,本姑娘的名声一定传遍天下,说不定还能被教坊司调入应天府……”
紫衣藤脸上泪痕未拭,把头发匆匆挽个有些凌乱的发髻,将那麻姑献寿梳做簪,插在了头上,收起玉簪,对镜看看,满意地一笑,吩咐道:“去,看看杨文轩公子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将他悄悄引来,我有话说。”
“是!”小丫环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紫衣藤抚着脸颊,手指轻轻从腮旁滑到颌下,忽然想:“若论人品相貌,杨文轩比那姓曹的实在高出太多,年轻俊俏、英气勃勃,今夜若他胜出,人家这珍藏了十七年的女儿红叫他尝了,也不冤枉呢……”
想着,那笑颊粲然,就像两瓣初绽的桃花……※※※※※※※※※※※※※※※※※※※※※※※一位‘镜花水榭’的管事走上台去,团团一个罗圈揖,唱个肥喏道:“各位老爷们请了,我们院子里今儿梳栊的六位新娘子正在精心打扮着,再过一会儿就出来啦。今晚是个喜曰子,不管是哪位老爷有福气做了我们姑娘的新郎倌,这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我家姑娘们梳栊,各位老爷自然是价高者得了。您想怎么快活,这一宿都由着您,可有一样,姑娘们都是娇滴滴、柔怯怯的新娘子,头一遭儿破瓜,新郎倌们也得怜香惜玉不是,姑娘们承您的情,自然是曲意奉迎,老爷您体贴一些,也就成全了她。”
寻欢客们乱哄哄地叫:“别说那么多废话,老子抻着脖子等了一晚上了,新娘子呢,快请出来啊,再等下去老子就成吊鸭子了……”
夏浔走进“镜花水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乱烘烘的局面,迎面还有一股酒气,夏浔微微皱眉。
一个龟公殷勤地迎上来问道:“公子爷贵姓,可是约了朋友一起来的?”
夏浔摇摇头,顺手丢了几文钱给他,吩咐道:“给我在楼上安排个雅间,本公子好静。”
“好勒好勒。”
那龟公晓得这是个有身份的人物,连忙点头哈腰地引着他往楼上走,一边陪笑道:“一看公子这身分气度,和厅里面那些位爷就截然不同。公子爷请跟小的来,您的名姓还请通报一下,今儿晚上各位爷都是冲着紫衣姑娘来的,一会儿要竞价抢梳栊,公子爷把名字示下,小的好把您的名字把座席记在一块儿……”
夏浔淡淡地道:“杨旭、杨文轩!”
“哎哟,你就是杨公子?快请,快请,小的早给您留好位子了,公子爷,这边请。”
一听他自报身份,那个龟公脸上的谗笑更浓了,杨文轩和一位济南府来的曹公子今晚要挥金夸富,争夺紫衣姑娘初夜梳栊权的事,经过有心人的宣传,现在已经在青州府传遍了。台上台下的寻欢客们听说有两个年少多金的败家子们打赌争女人,已经自动自觉地把这位紫姑娘从自己的采花名单上划了去,这两头公牛都要拼红眼了,谁肯跟他们一起挥金如土呀。
夏浔在众寻芳客的窃窃私语中被引到二楼一个雅间,刚刚坐下,一杯茶水端起来还未就唇,就有一个青衣小丫环悄悄走了进来,向他见过了礼,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紫姑娘要见我?”
夏浔皱皱眉,看着面前的小丫头道:“你家姑娘尚未梳栊,与我私相约见,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小丫环道:“我家小姐心慕公子久矣,闻听公子前来,不胜之喜,所以想邀公子一唔,请公子随婢子行去,不会引人注意的……”
夏浔淡淡地道:“不必了,我就坐在这儿,一会儿还怕看不到她吗?”
“是,但……但是……我家小姐说……”
“她说什么并不重要。”
夏浔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重要的是,在这个地方,主人说的不算,客人才能作主!”
“婢子……婢子……”
那小丫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夏浔轻轻抿了口茶,头不抬眼不睁地道:“去。”
小丫环一见这位杨公子神情冷漠,不敢再说,急忙答应一声,施礼退下。
门外偷听的彭梓祺立即闪身避开,心中暗暗纳罕:“奇怪,美人相邀,私下幽会,偷香的好机会呀,以他的为人品姓,竟然拒绝了?”
彭梓祺听不通,非常想不通。这正是她想看到的结果,真的看到了,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楼对面正中的雅间推开了窗子,凭窗坐着两人,赫然正是曹玉廣和江之卿,两人看到夏浔,脸上立即露出轻蔑的笑容。江之卿扬声招呼道:“杨公子,来的好早啊,可是心中不安吗?”
夏浔一翘二郎腿,吹一口茶叶,悠然道:“本公子刚到,这才坐下,二位便推窗问候了,不是早就扒着窗缝等我出现?”
楼下顿时传出一阵大笑,左右那些雅间里也有些有身份的缙绅窃笑不已,还真让夏浔说着了,江之卿脸色一红,恼羞成怒地道:“杨旭,莫说大话,你的如意算盘注定不能成功,我们今晚是志在必得!”
夏浔微微笑道:“彼此彼此,杨某今晚也是志在必得!”
是的,他是志在必得,他今天根本就不想赢,而是想输。两个人对赌,一个一心要赢,一个一心想输,还能不心想事成吗?
可旁人哪知就里,只觉一股硝烟味儿在‘镜花水榭’弥漫开来,喜得老鸨管事们心花怒放,等着看他们败家的寻芳客们更是鼓噪不已。
喧闹声中,丝竹声起,六个美人儿风拂柳枝般地走出来,重头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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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