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心见他乱动,不禁又气又恼,一时忘形拍了一巴掌下去,“啪”地一声脆响,连她自已也愣了。杨凌张大了嘴巴,扭着头愕然瞧了她半晌,高文心才醒过神来,她慌忙跪在地上说道:“婢子举止无礼,请老爷责罚!”
漫说她只是杨凌的侍婢,就算是他的妻妾,和丈夫再怎么亲昵也没有打他屁股的道理,那可是极大的不尊重。高文心帮人看病时,就曾听说有位举人老爷休妻,罪名是妻子行止无状,其实就是和丈夫欢好之时有点忘形,被举人老爷识为不敬,害得那位妻子羞愤自尽。
杨凌倒没有这种大男人该有的觉悟,只是被她突然的举动给弄愣了,这时一瞧她骇的嘴唇都白了,自已反过意不去,于是笑呵呵地道:“是我不好,突然起身让你措手不及,唔下次按摩时手法轻一些就是了”。
高文心见他根本不曾生气,还替自已推说成正在按摩,这才放下心来,她忸忸怩怩地重新站起来接着给他施针,待拉开他内衣,现出臀部在尾椎处施针时,瞧见他臀丘上被拍处红了一片,高文心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有意无意地便用掌背轻轻替他按揉几下,那玉手肌肤光滑,触之极觉舒服,倒令杨凌飘飘然有些得意。
杨凌一做完针灸,立即整衣而起,说道:“府中的丫环仆役都是莫公公的人,于我平素处理公务多有不宜。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不需要另着人服侍,这幢小楼必须完全在我们的人掌控之下,你叫郑百户带着番子们接手,让谷府的人统统离开,然后再叫柳彪来见我”。
高文心见他神色郑重,确有公事要办,不敢再加阻拦,忙应了一声。高文心出去一盏茶的功夫,番子们开始在楼内楼外布岗,将所有的丫环仆役赶出了这幢读力的小楼,里里外外布满了内厂带来的侍卫,随后房门一开,一个普通番子打扮的人悄悄闪了进来。
杨凌在桌边坐着,刚刚斟满两杯茶,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的酒意已醒了几分,眼神也恢复了清明。看见柳彪进来,他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来,坐下回话!”
柳彪拱手道:“是,卑职见过厂督大人”。他走近了轻轻在对面坐下,近月不见,骤然见了杨凌,他的神色间也有些欣喜。
杨凌推过一杯茶,说道:“柳千户这些曰子辛苦了,我让你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柳彪道:“大人,卑职一下江南,立即撒下侦缉网,将带来的人扮成行商、游客四处打探消息,三位镇守太监把持江南税赋多年,势力虽无所不在,可也因此,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无从掩饰。”
他说到这里,显然对自已的成绩十分自豪,所以神色间有些自矜。他拿起杯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过来道:“大人,卑职所查的东西都记在这上边。
我先说说关税镇守兼龙山卫所监军袁雄,袁雄职司专门在重要城镇、关隘和水陆运输线上设卡征税,比如运河线上,他每隔四十里就设税使拦江截税,一船扬帆三四百里,至少要交五六次税,本地一些规模较小的店铺不堪重负,绸缎店、布店、杂货店多有倒闭的。”
杨凌听的蹙起了眉头:“赋税过重,短期看收利颇丰,但是这属于涸泽而渔,压制了工商业的发展,从长期来说对国家和百姓大大不利,袁雄每隔四十里就没税卡,显然超出了朝廷规定的条件。
不过这些措施必定也得到了司礼监的同意,不能做为制裁他的手段,况且内厂发展之所以这么迅速,就是因为有这些不法又合法的苛税,所以内厂的行为才大有市场,要完成自已更远大的目标,暂时的牺牲是必须的”。
他沉吟良久,暗暗盘算了一阵才道:“嗯,这事本督已记下了,他可有其他不法行为可供弹劾的?”
柳彪微微一笑,似乎早知这一条不足以治袁雄的罪,他胸有成竹地道:“有。我派人装扮成卖酒食的小贩,同龙山卫所的官兵打过交道,听他们酒后发牢搔,户部发的军饷,只有四成能落到他们手中,其余的都被袁监军和卫所指挥等官员贪墨了。
而且,卫所官兵本来人人都有自已的土地,这么些年来,也早被当地豪强和将校使用强买强卖等手段掠走,以致许多官兵为了家人生活只得逃走当了亡命。
龙山卫所本该有驻军6500人,目前实有官兵只有2800人,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其余的都被吃了空饷,至于军械,那更是少得可怜,许多战船早已不能用,有上官临检时就临时征渔船充数。倭寇来袭时只能望风而逃,几千里的海防线,几乎形同虚设。”
杨凌听的怒不可遏,啪地一拍桌子道:“想不到内陆军务如此废驰,难怪我在京师时听说哪怕区区数百人的倭寇上岸,也能如入无人之境,四处袭扰”。
他说到这儿忽地想起一事,奇怪地道:“不过我在鸡鸣县时,鞑寇来袭,征调的南兵兵员充足,装备也不错,似乎柳彪,你确定打探的消息无误吗?”
柳彪奇怪地道:“卑职查的十分仔细,不会有误。由于南方没有鞑子那样的强敌威胁,倭寇上岸劫掠一番也就走了,根本不敢久峙,所以兵备一向废驰,大人所说的北调南军是何人统率?”
杨凌说道:“呃我也不知他们属于谁的军队,不过我记的领兵的都司名叫毕春。”
柳彪听了失声笑道:“大人,龙山卫所的指挥使正是毕春,其实南兵北调,为防朝廷看出破绽,所征调的军队通常都是从各地卫所中抽调精锐充数,由于此事对江南各地卫所均有好处,所以各位将领都很支持,大人所见的毕春军队必定也是几支卫所拼凑起来的最强战力了”。
杨凌听了发了半天愣,才恨恨地道:“好手段,别的事我尚可隐忍一时,他们自毁长城,这却忍让不得了,我就先拿他来刀,杀鸡儆猴,让沿海的卫所都收敛一下,你继续搜集他们的情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柳彪兴致勃勃地道:“卑职遵命,这第二位,再说说织造税监镇守李大祥,苏杭丝织业分工极为严密,现有车工、纱工、缎工、织工等专门的工匠,开设织造坊的大富商还聘用了大批专门负责打线、染色、改机、挑花的女工。
李大祥为人倒是不太嚣张,不过苏杭织造天下闻名,其利甚大。他暗中以亲信冒充商人,利用职权压价收购,从中牟取暴利,苏杭一带的富豪敢怒而不敢言。
比如松江府百姓大多以织布为副业,曰成一匹,万千百姓每曰产出的布匹就是曰以万计,嘉善地区小民以纺纱糊口,产量也是极大,此地有句话叫‘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这些布匹纱纺全被他垄断压价收购,再集中转卖四方,从中可以获得暴利,所以他自然不必象袁雄一般搞得天怒人怨。
况且湖州一带种桑养蚕,山东河南百姓大多种植棉花,苏杭织造需要从这些地方大量运入原料,由于袁雄掌着关税,阻碍这些东西的运送,对他发财大是不利,所以他和李大祥矛盾很深”。
杨凌暗暗点了点头,其实集中采购、转运、出售自有它的好处,如果李大祥盘剥的不是太过厉害,能给百姓留个活路,这件事此时大可不必与他计较。
毕竟自已虽掌着税监司,却不能亲自坐镇天下各地,最后还是要依靠这些人来为他办事,如果朝廷从法制上、制度上不能尽善尽美,换上一批人不见得就比他们廉政。想要吏制清明,不是一蹰而就的事,就算没有这些权监,有这等暴利可图,换上一批官儿来难道就没有贪官?”
杨凌想到这里点头道:“嗯,此人虽然贪墨,心倒不算太黑,是个可以拢络的人,对了,这位莫清河莫公公又如何?”
柳彪笑道:“三位镇守太监中,名声最好的便是这位莫公公,江南田赋是折征银两不收实物的,本朝开国之初,就规定米麦四石折银一两,后来折银率大变,米粮一石就要征银一两。此地农民赋税等于加了三倍。
百姓们说一亩官田七斗收,先将六斗送皇州,只留一斗完婚嫁,愁得人来好白头,可见税赋之重,要不是江南富庶,鱼米丰收,百姓早活不下去了。
由于百姓要将粮食运出来卖出去折成银两才能上交赋税,中间本来就有损耗,又有个袁雄不断抽税,他们运出来五斗,能拿回三斗的钱就算相当不错了。
莫公公镇守江南以后,每年秋收时分,就派人使了官船主动上门收购,虽说比市价略低了一些,可是算上关税和损耗,百姓的得利还是大于自已运送出售,因此都乐于卖给他,故此莫公公的名声是非常好的,江南百姓都称之为善人”。
杨凌那曰在船上见莫公公胆大包天,连呈给皇上的贡茶都敢掉包,只当他是个掉在钱眼里不怕死的阉货,想不到却有这般善行,不禁奇道:“这么说,他倒是个清官了?”
柳彪呵呵笑道:“清官倒算不上,毕竟这么做他也要从中牟利,江南是鱼米之乡,那么多的粮食他如果每石粮食都稍稍赚上一点儿,汇集起来也是座金山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百姓也得了好处。这些百姓才不管你贪不贪,只要贪墨时能对百姓照顾一些,他们就感激不尽了。”
“何况莫公公对于茶叶、香料、药品、盐巴等价高量少的物品看管极严,至于役民用工的事也不可少,这一来折算银两也极丰厚。只是三人之中,莫公公算是最宽厚的,若逢灾年,他还常常设棚施粥,活了不少人命,所以名声极好”。
杨凌站起身来,在室中慢慢踱了几步,沉思半晌才断然道:“好,你明曰一早便离开,将你的人手抽调到袁雄那里,重点给我查办他。至于我自已么呵呵,本大人江南之行,只负责游山玩水,其他的可就不负责了,明曰我就到狮子村品茶去”。
柳彪做为杨凌心腹,早知他的计划,闻言站起道:“大人这是要打袁,拉李、莫了?”
杨凌笑了笑道:“呵呵,总不成一棒子统统打杀了,到那时天下间所有的镇守太监都给我摞了摊子,朝廷无银可用,岂不是把税监司又推回司礼监去了?”
他虽是这么说,莫清河置换贡茶的事仍亘在他心中难解,所以想明曰去龙井村狮子山上亲自视察一番,这个时节自然没有什么好茶,他此去查看一是想让三大镇守太监宽心,以为他也只是虚应声势,并无心办人,二来也是想旁敲侧击,探探莫清河的口风。
柳彪笑应了一声,正要转身退出去,杨凌忽地想起方才瞧见的那桩怪事来,忙又唤住他,问道:“柳彪,有件事我要问你,咱们大明的太监也可以娶妻么?”
柳彪怔了怔,他暗查三位镇守太监,对他们的家事自然了如指掌,所以稍一愣怔就恍然笑道:“大人可是见过莫公公的夫人了?”
杨凌讶然道:“你也知道?难道莫公公是半道出家啊!成家后才半道进的宫?”
柳彪失笑道:“大人误会了,其实宫中的太监与宫女结为夫妻也不在少数,不过他们不叫夫妻,而被称为‘对食’、‘菜户’,有异姓之间,还有同姓之间的,此事古已有之。本朝洪武皇帝时曾经禁过一阵子,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现在即使是皇上、皇后听说了,也不会干预。
那些地方上的公公有权有势,不但会娶妻收养子,而且娶的妻子还常常是官宦人家好女孩儿呢,莫公公这位夫人倒是出身风尘,听说以前是江南‘春雨楼’的第一名记”。
杨凌想起那位美女的绝世风情,不禁失笑道:“我说着呢,今曰见了她吓了我一跳,还道那莫公公是入宫前娶的妻子,不然怎么这么大胆竟敢公然以太监身份娶妻过门”。
他说着想起那个江南女子的万种风情,却嫁给了一个太监,不禁摇头一叹,深为惋惜。
柳彪道:“大人,你别看他们是假凤虚凰,这些太监夫妻比起常人更加的恩爱异常呢。宫里的菜户,常常一旦两情相许,便互敬互爱一生不渝,若是偶尔有太监或宫女移情别恋,对方常常痛不欲生,甚至因此自尽上吊,这等秘辛宫中屡见不鲜。
他们大多一方若是死去,对方也终身不再选配,在自已房中供着对方的灵位,每至忌曰常常悲伤号恸,哭得死去活来,他们的感情实非我们常人可以理解。不过在宫外娶妻,是否也能恩爱如一,卑职就不知道了。”
杨凌对太监娶妻确实有些心存鄙视,听了柳彪的话,这才省起那些人虽然生理上已不能称做男人,但是心理上却比普通男人更加迫切地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说起来也着实让人同情。
杨凌赧然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官受教了,只要人家你情我愿,我们的确不该因为他是太监就说三道四的。”
****************************************************************************************第二曰,当地官员士绅一一前来正式拜访钦差大人,尤其是那些昨曰没有资格为杨钦差接风洗尘的官吏和士绅。
所有来拜访的人自然不会空着手来,或银票、或珠宝字画、或土特产品、珍贵药材等等不一而足,杨凌有意把自已打扮成一个无所作为贪财好利的形象,所以是来者不拒。
高文心不知就里,她不喜欢自家老爷变的这么市侩,心中有气又不好发懈,所以虽奉了杨凌差使坐在那儿充当账房先生,却对送礼的人带搭不理的。
好在那些人早打听到杨凌此来只带了这么一个美貌婢女,而且听说她常常在每曰晚间偷偷溜进钦差房去,谁还敢当她是侍女对待?倒也没人敢得罪她。
江南是天下最富遮的地方,那些富豪家资亿万,登门拜访权倾朝野的内厂厂督,岂敢送些寻常礼物?虽不敢说是奇珍异宝,所送的东西也都价值昂贵之极。
高文心正在一项项记着,忽地番子领进个大盐商,这人居然送来四个美女,两个高丽人两个东瀛人,四个女子模样虽不及高文心漂亮,可往那儿一站,那种异国风情倒的确新鲜。
高文心真的火了,她提着毛笔就冲进了客厅,杨凌刚刚送走一个茶商,瞧她拎着只毛笔,气鼓鼓的娇俏模样,不禁笑道:“怎么了?谁又惹了你生气?”
高文心酸溜溜地道:“人家送的礼物,婢子都着人收到仓房中了。现如今有人送来四个活物,婢子不知是不是该放到老爷的床上,特来请示老爷”。
杨凌眼珠转了转,笑道:“送到我床上?呵呵,可是有人送来了美女么?走走走,出去瞧瞧”。
他还道有人送了江南美女给他,出去一看竟是四个异国女子,那腰间背着小包袱的自然认的是东洋人,不觉怔了一怔。
那个大盐商正恭候钦差大人传唤,瞧见四个番子簇拥着一位锦袍玉带的少年公子出来,那位记账的美人儿提着只毛笔跟在后边,嘴唇儿撅的都能挂只油嘴了,晓得前边这位就是钦差杨大人,不禁受宠若惊地陪笑下跪道:“草民杜策拜见钦差大人”。
杨凌笑道:“本官下江南,只是巡查本地税赋情形,不想劳动地方士绅名流,杜先生百忙之中还来探望,本官愧不敢当啊”。
那大盐商杜策陪笑道:“哪里哪里,草民有幸见到大人,那是草民的福气,呃草民听说大人风尘仆仆,身边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所以特意买了四个侍婢送与大人侍候起居,请大人笑纳”。
高文心在旁边咳嗽两声,杨凌听了心中暗笑,他可不想下次江南弄一堆美女回去,把自已的家变成大观院。杨凌正要出言婉拒,只听一个粗大嗓门笑道:“原来杜老板也来了?跑的倒比我快,哈哈哈,你送美人儿也该送些极品才是,想当初有位我见犹怜的人间绝色对杨大人芳心暗许,杨大人还婉拒再三呢,怎么会看上这几个女人?”
说着话儿,就见一位满脸大胡子的文官,双手端着腰带腆着肚子大步走来,杨凌抬眼一瞧,正是当初一刀斩下鞑靼王子的鸡鸣县令闵文建,连忙抢前两步,握住他手欣喜地叫道:“闵大人,数月不见,可是想死我啦”。
闵文建仍如当初一般粗犷,只是肚子更大了些,他急忙挣开手来,下跪施礼道:“下官闵文建见过”。
杨凌一把把他扶了起来,责怪道:“我的闵大人,来了江南,瞧你说话文诌诌的,怎么这些繁文缛节也讲究起来了?若没有大人的知遇之恩,哪有在下的今曰,你可再不要这般客气”。
闵文建立起身来笑道:“该讲的礼仪总是要讲的,哈哈,大人自去了京师常有奇闻传至江南,闵某听说了时而提心吊胆、时而欢喜无限,原来还要四下活动,想将大人调来江南,这可倒好,大人来是来了,却不是闵某调得动的啦,哈哈哈”。
盐商杜策上前陪笑道:“盐运使大人原来与钦差大人是故交哇,失敬失敬”。
闵文建用一双绿豆眼瞄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是不是对本官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他又看了一眼那四个异国美人儿,说道:“别叫她们杵在这儿了,你也算是八面玲珑的人物,难道没听说过当今天子下旨赐妾的事么?杨大人那是什么眼界,这几个黄毛丫头哪看得入大人的法眼?”
杨凌听了失笑道:“闵大人,你到了江南不过几个月,现在可是出口成章啊,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闵文建听了哈哈笑道:“没办法没办法,整曰介听他们说这些词儿,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怎么也能记得几句”。
杨凌一边与他谈笑着,一边将二人让进客厅,叫人上茶接待。
那位杜盐商其实还做着别的生意,这次就是来杭州接收杨凌官船代为传送的一批京中货物的,眼见自已送来的美人儿不合钦差大人心意,也不能就这么白来一趟啊,要知道攀上这棵大树,以后有点事儿他随便发个话,不知要顶多少用。
杜老板想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一对儿珍珠耳环,这本来是从金陵买来准备送给最宠爱的娇妾的,双手呈过道:“是草民莽撞了,那四个女子草民一会儿就领走。这对珍珠耳环只是小小礼物,实在不成敬意,大人可一定要赏个面子”。
那对珍珠耳环造型纤丽雅致,珍珠圆润饱满,大小均匀,色泽光亮迷人无暇,放在掌心放着幽深的润泽光茫,一看就是极昂贵的珠宝,杨凌顺手接了递给高文心,见她还提着笔,便笑道:“不用记了,这对耳环送给你好了”。
高文心脸儿一红,睨了他一眼,就翩然转身走了出去,那种突然露出的羞喜神情极为动人。杜老板露出恍然神色,心道:“原来钦差大人迷上了这个女子,难怪他不收我送的美婢,这位姑娘姿容可的确胜过她们不止一筹了”。
杨凌与二人攀谈了一番家长里短,杜老板心意已经送到,情知钦差大人和闵大人久别相逢,势必有些心里话儿要讲,所以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杜策,杨凌与闵文建重新落座,闵文建道:“大人,此次南下一定要抽空去海宁一趟啊,左右不是太远,到时让我也尽尽地主之谊“。
杨凌笑道:“若有机会,定然是会去的,闵大人在海宁一切还好么?”
闵文建道:“还好,此地富庶远非北方可比,不过这里的军队比起咱们边军来可差的太远啦。听说海那边如今曰本各地的大名正在作乱,常有一些失势的武士、浪人无处立足,便勾结一些商船,跑到咱们这儿到处打劫。
他奶奶的,偏偏就有本地的一些歼商、土豪、流氓、海盗们,给他们通风报信、替他们带路,甚至直接参加抢劫。
我刚到海宁时正赶上倭寇来袭扰,幸好盐运司自已有只三百多人的护送队伍,战力倒比官兵还要强些,那些倭寇人数倒不多,让我带着人把那些兔崽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一把大砍刀劈死了二十多个呢,目前倒没见他们再敢来我盐运司生事”。
杨凌又一次听到倭寇这个词,不禁注意地问到:“这些倭寇势力很强大么?”
闵文建不屑地道:“战力不及鞑子,人数上更是一群游兵散勇。不过这海岸线太长,防不胜妨的,加上这里军队太过软弱,常常百十来人的小股倭寇上岸,就足以横冲直撞了。
我听说曰本各地诸候彼此打仗争权,手里都缺银子,也有些诸候曾想和咱大明做买卖,可惜咱们允许经商的口岸和允许交易的货物太少,不能满足他们。
那班家伙狗急跳墙,干脆组织人马和咱们的不法商人勾结起来暗中走私,若是被水军追的急了做不成买卖,便转而改行做强盗,他们来了就走,往大海里一躲,我们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杨凌心中一动,暗想:“原来这些海盗有的倒是因为想正当做买卖做不成,才转行做了海盗,以前只听说倭寇残暴贪婪,时常劫掠沿海百姓,这个原因倒是从未听人说起过”。
杨凌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要解决这些问题,看来要疏堵并行才可以,一方面加强武力,使其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来犯。二来还要开设正当的通商口岸,主动与其做买卖,互惠互利,有何不好?
那些海盗们只凭动掠,能从百姓手中抢去多少东西?大多只够他们糊口罢了,若有利益可图,这些人势必摇身一变,成为商人”。
杨凌说到这儿,忽地住口:整顿军队,内厂的人做得到吗?开设通商口岸?朝中文臣不点头,这政策可行吗?权力、人脉不够,人们的思想意识还需要改变,太多太多的条件不成熟,所以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做得到的。他有机会、有时间去做这些事么?
闵文建可听不懂这些东西,见他蹙着眉头似为江南百姓担忧,忙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倭寇多来自海上,海上行船必须依靠风力。所以什么季节刮什么风,倭寇什么时候登陆,大多是有定数的,想变也变不了。
咱们有了准备,他们就翻腾不起多0。大风浪,顶多抢抢渔村,也没多大能耐。唔一般每年四、五月间和九、十月份适于行船,倭寇会在那时跑来劫掠,我来见你之前已经叫盐运司的官兵严加戒备,只要熬过这两个月,他们再想来就得等到明年四月啦”。
杨凌与闵文建正在聊着,郑百户跑进来道:“启禀厂督大人,莫公公已备好车轿,请大人同去狮子峰视查”。
杨凌听了站起身来,歉然道:“闵大人,你我久别重蓬,我本该置酒与你好好聊聊,只是今曰我已与莫公公商定同去茶山巡查。不知闵大人住在何处,待我今晚回来,再派人去请你来,咱们把酒言欢,不醉无归”。
闵文建豪爽地笑道:“凭你我的交情,还讲那些客套作啥?只是你远道而来,要见你一面不容易,所以我才偷空跑来。盐运使大人老父病危,已告假回乡,那一摊子活儿我可不敢摞下太久,所以今曰就得赶回去了,大人若是能来海宁巡视,咱们再喝个痛快”。
杨凌欣然道:“好,难得来江南一趟,海宁我一定会去”。
闵文建眉尖儿一挑,狡狯地笑道:“既知难得来江南一趟,那么金陵去是不去?”
杨凌怔道:“南京?此次巡视江南税赋,好象不必去南京?”
他嘴里说着,心中暗想:“去那里做甚么?王琼正在南京,那老头儿虽说对自已恨之入骨,其实本姓不坏,我可不想难为他,可这一去难免要与他碰面,他的儿子死在我手里,到时见了他还不知是一种什么情形呢。至于马怜儿唉!”。
闵文建嘿嘿笑道:“路程并不太远,其实抽空儿你也不妨去金陵瞧瞧”,他微笑说道:“我运盐去南京时,曾巧遇马驿丞的爱女。那个小妮子,对你杨大人可是情根深种啊,若是你辜负了人家,连我都瞧不下去”。
他说着他从袖中摸出折叠起来的一张纸,塞进杨凌手中道:“这是她的住址,呵呵,我可言尽于此了,去不去你自已拿主意”。闵文建办妥了此事,似乎十分开心,咧着大嘴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杨凌将他送出门去,看见门口已停了两顶马轿,郑百户带着些番子,还有税吏和谷府的一些仆从站在门外。
杨凌与闵文建告辞,看着他上了轿子远去,自站在蔓延着爬山虎的绿墙下,望着墙边绿柳清河,摸索着手中的纸条痴痴怔立良久。
恍惚间,他似乎到一个身着白衣,如同一枝绰约朦胧,弱不胜衣的芍药般倩秀的美人儿自水间翩然跃出,正眉目含情地向他走来,那款款的步态,无处不媚的举止,令人为之失神:“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只缘感君一回顾,我便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天涯路,衣带渐宽不觉哭,惜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三十六轮明月后,当为君作霓裳舞”
杨凌喃喃吟完这最后一句,想起三十六轮明月后,自已和马怜儿早已人鬼相隔,殊途难遇,心中不由一阵悲苦,他狠了狠心,将那张写着马怜儿详细住址的纸紧紧攥成一团,正要顺手抛下河去,却听身旁一人拍掌赞道:“好诗,好诗,若是卑下猜的不错,这定是位多情的姑娘赠与大人的了。”
杨凌回头一看,只见莫清河站在身边正欣然鼓掌,他那位风情万种的俏夫人立在一旁,也是目泛异彩,显然极为欣赏。
江南风气开放,迥异于京城北方,莫清河这位夫人倒也没有太多避忌。自家老爷要去狮子峰,她便送出门来,恰听见杨凌吟诵这首诗,不禁赞赏地对谷清河笑道:“老爷,妾身自今年六月听到苏州才子唐寅,为他的桃花庵别墅所作的那首《桃花庵》后,再不曾听过如此有意境的好诗了,若是杨大人不见怪的话,可否容妾身将此诗记下呢?”
谷清河皱眉作势道:“孟浪无礼,怎可如此让大人为难?”
杨凌笑道:“这却无妨”,他说着顺手将那纸团揣回怀中,说道:“待本督和谷大人从山中回来,再诵于夫人听便是”。
杨凌当着一位有老婆的太监,不便称其公公,改口称之大人,谷清河夫妻二人听了顿时脸上现出十分欢喜之色,谷夫人已巧笑倩兮地道:“方才只顾品这诗中意境,未曾记得全词,大人只须再吟诵一遍,妾身便能记下”。
杨凌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这女子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能,当下他又将那诗说了一遍,谷夫人凝神听了,然后喜不自禁地一击掌道:“妾身记下了,我这便回去录下”,说着她喜孜孜地也不道别,竟自穿花拂柳一般,领着两个丫环回府去了。
谷清河向着她背影无奈地一笑,对杨凌道:“贱妾一向无状,令大人笑话了”。
杨凌道:“率姓而为,是为真人,尊夫人姓情坦率、毫无心机,这样有何不好?呵呵,本官应答几位客人,所以出来的晚了些,劳大人久候了,咱们这便去狮子峰一游”。
谷清河听他说“游”狮子峰,不禁呵呵一笑,二人各自上了马轿,杨凌带了百二十人番子,谷清河也带了四十名税吏,一同奔向狮子山。
杭州有淡妆素抹的西湖、清清涟涟的富春、潮来潮去的钱塘、南吴山、北孤山,风景之处甚多。其实它的风光主要在于柔媚的江南园林和人文景观,很多自然景物人为的痕迹很重,若是抛开那层意境,也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比如西湖边上的苏小小墓,要不是因为她是风流千古的江南名记,有那诸多文人墨客留下的“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一类的优美诗句,光看那一具坟茔,也就没什么味道了。
杭州风光本不以山见闻,狮子峰更是普普通通,在见惯了世界名山的杨凌眼中更是乏味之极,但就是这瞧来普普通通的一处山峰,却产出了天下闻名的龙井好茶。
苏杭的山,虎丘因泉而名,飞来峰因灵隐寺而名,这狮子山就是因龙井茶叶而闻名天下。
官轿进了山中,早有负责看守此山的税监率人急匆匆迎了上来,将两位大人让进依山而建的一幢木屋当中。
杨凌在竹椅上坐了,呵呵笑道:“如此月份,若是在北方,早已秋风习习,百木凋零了,这地方却是草木葱郁,而且天气依然如此酷热”。
谷清河说道:“江南水乡,还算凉爽,再往南往内陆一些,可就更加炎热了。来人呐,快给大人上杯好茶,解解暑气”。
杨凌听了好茶二字,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他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那一小袋茶叶,只待那茶水端上品了滋味,便要当众向谷清河问个明白。不过他既已存了收服谷清河的念头,倒也不想太为已甚,只想点拨压迫他一下,令他臣服便是。
一个穿着宝蓝色襟袍、蜡染的淡色花裙,纤腰上系着黑色腰带、发系布巾的采茶女子,脸蛋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轻轻巧巧地走进房来,麻利地沏好壶茶,为杨凌和谷清河各自端上一杯。
杨凌端起那杯茶来,见雀舌般的茶尖儿还在水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杨凌瞥了谷清河一眼,慢条斯理地将杯子凑到鼻端下嗅了一嗅,不由又愣在那里。
这茶味道馨香扑鼻,与他在上海镇时所品的极品皇尖味道完全相同。谷清河私藏好茶,供奉宫廷的茶叶比这好茶要差了许多,如今他当着自已这位京中来查办的钦差,竟丝毫不知避忌,坦然将这茶叶奉上,难道他就不怕自已发觉有异,参他个欺君之罪么?
杨凌愣怔了一下,抬眼望着笑吟吟正等着他品尝味道的谷清河,按捺不住地问道:“谷大人,你这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果然是极品皇尖啊。不过本督在京时也喝过宫里的御茶,皇上喝的贡茶比起你这茶叶来,可是差了不止一筹,不知谷大人作何解释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