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赖迈。
这是进入埃及的最后一道门户,在后世,这里会因一条横贯地中海与红海的苏伊士运河,而建起名为塞德港的大型海港城市。
但现在,它只是一座不甚雄伟,可容纳的守军,不过三千的砖土城堡。
站在这座城堡的砖墙上,依稀能听到远处,尼罗河支流汇入地中海时的奔腾咆哮——在这座修建在土坡上的城堡后面,便是沃土千里的尼罗河三角洲。
它犹如一片绿色的银杏树叶,突兀出现于一片荒芜的沙漠中,带给了整个埃及无限的生机。
也正是这片绿洲的存在,才赋予了埃及地中海粮仓的美名。
如今,费赖迈城堡中已充斥着等待过河的难民,他们拖家带口,好不容易穿越了死亡沙漠,但在这狭小逼仄的城堡当中等待的几天里,又有不少人因饥饿或疾病而亡。
在城堡上层,朝大海开窗的房间里。
亚萨尔领主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向他哭诉的贝都因酋长。
“一群突然杀出来的黑甲骑士?不仅躲过了你们部落的那只神鹰的探察,甚至你们都快要扑到对方脸上了,他们才突然现身,将你们杀了个七零八落?”
“亚萨尔老爷,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绝不是我老眼昏花,而是那些黑甲骑兵绝不是正常活人,他们不仅能无声无息出现,甲胄异常坚固。战斗时,更是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损伤,被钝器砸到要害,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仿佛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也不会有任何恐惧的情绪。”
说到这儿,已经有些年迈的酋长不禁老泪纵横:“亚萨尔老爷,那就是一群异教徒召唤来的魔鬼,绝不是我们莫尔部的战士们所能抵抗的,我的族人们,那些可怜的年轻小伙子们,全都葬送在那片沙漠里,成为了秃鹫与鬣狗的食物。”
亚萨尔一脸沉痛的模样,上前扶起痛哭的酋长,语速温柔而和缓:“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但先知曾说,所有病故,战死于圣战过程中的拜火教徒们,都会升上天国。”
“我的兄弟,伱的族人们现在已经在流淌着奶,蜜的河流中徜徉,从此,不经寒暑,不受饥馑,不遭风沙,皆有年轻貌美的配偶,唾手可得的鲜果。”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羡慕,甚至嫉妒的事,你怎能因此而悲伤痛哭呢?”
酋长与亚萨尔对视着,若说全然不信,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若说真的全信了——那他现在就不在这儿了,而是被“尼弗加德骑兵们”的坐骑踩成肉泥了。
他带着一丝希冀,询问道:“亚萨尔老爷,他们真能升上天国,对吗?”
亚萨尔言辞凿凿:“当然,千真万确!”
酋长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道:“亚萨尔老爷,别忘了你曾经许诺给我们莫尔部的。”
“当然,不仅我不会忘记,阿迪勒大人,萨拉丁陛下,都不会忘记你们莫尔部的付出的,你们是真正虔诚的拜火教徒,整个拜火教世界都会为你的虔诚而折服,更别提您要的仅是一座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牧场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
酋长怔怔的,连连点头道:“只要有一座丰茂牧场,只要几年时间,莫尔部还能重新变得繁盛起来。”
糊弄走了损失惨重的贝都因酋长,亚萨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口中念念有词:“全身黑甲的骑兵,装备统一且精良,纪律严明,不惧生死,这绝对是敌人精锐中的精锐,幸好我没派出我的马穆鲁克禁卫,否则,他们还不知能有几人活着回来。”
“只是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这个洛萨还有这样一支军队?”
“此前,他跟萨拉丁王作战时不用,跟拉乌夫作战时不用,远征塞浦路斯时不用,难道就为了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对付一群贝都因游牧民?”
这也太滑稽了。
沉思片刻,亚萨尔得出结论:“看来,是那些欧洲君主们出兵了。”
以往,那些欧洲国王们的军队,强则强矣,但鲁莽冒进,不熟悉地形,往往对他们造成不了多大威胁。
但这一次,欧洲君主们派来的军队,不仅训练有素,还能委身去做护卫粮草的任务,这就可怕了啊。
“他们来得倒是快,而且,这次恐怕是真把压箱底的军力都派出来了,我难道真的要在这儿跟异教徒死战到底吗?若是我的力量损耗太多,阿迪勒到时不愿兑现承诺又该怎么办?”
亚萨尔来回踱步着,心中也不禁有些犹豫。
“这个洛萨,还真是可怕,难怪萨拉丁王会接连两次败于他手。”
许久,他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道:“苏瓦达大师呢?”
仆人低声道:“大师他正在地下室.”
“告诉他,是时候偿还阿里什的血牲了。”
仆人神情微变,有些恐惧地点了点头。
阿里什的那场屠杀,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一场不愿回想起来的噩梦,其中,除了恐吓那里的居民,使他们弃城离开外,就是为了完成一场血牲。
仆人正要出门,亚萨尔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达米埃塔的伊本总督呢?他有消息传来没有?”
达米埃塔紧邻着费赖迈堡,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东部地带,一旦费赖迈堡被攻破,他的领地就要直面十字军的兵锋。
各地领主急不急他不知道,但达米埃塔的伊本总督,绝对是最希望他能成功守住费赖迈堡的盟友。
“老爷,伊本总督说他会即刻派兵前来支援,但他拒绝接收那些贝都因难民,他说自己的领地根本办法容纳这些野性难驯,不知服从为何物的游牧民。”
仆人面露难色。
亚萨尔却一点不恼,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了一般:“过河拆桥,还真是伊本老爷的一贯作风,呵,那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难民吧,让他们选择,是留在费赖迈,跟异教徒奋战至死,还是跑到伊本总督的领地里,被吊上绞刑架。”
做出决定后,亚萨尔现在反而坦然许多了。
他熟悉阿迪勒的一贯作风,大概率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更何况,拆他这个忠诚典范的桥,对阿迪勒而言,也绝对不是聪明人该办的事。
到那时,还有谁愿意向他效忠?
更何况,他亚萨尔连自己最富裕的领地阿里什都付之一炬了,现在弃城逃跑,岂不是前功尽弃?
守住!
最起码,也要让十字军付出足够的代价。
让阿迪勒总督看到自己的才能!
…
阿里什的十字军营地。
听完般若的汇报。
洛萨不由皱起眉。
只解决了一群部落骑兵啊…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萨拉森人的主力,从装备上和作战方式上就能看出来,他们甚至都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就是一群武装游牧民。
而他本以为阿迪勒会竭尽全力在西奈走廊上阻击自己的。
毕竟,御敌于国门外,永远是损失最小的选择。
“算了,物资没出问题就好,辛苦你了。”
洛萨笑着安抚道。
般若的新形态,对她硬实力的提升还没那么明显,但在能力多样性上,提升就太大了。
换成以前,她一个人想要击溃数百名贝都因骑士都很难,更别提近乎于全歼了。
“嗯。”
挂断通讯。
库尔斯沉声道:“大人,其实也很好理解阿迪勒的想法。”
“御敌于外,折损的是阿迪勒自己的力量。”
“埃及的领主们可不会对此感同身受,反而可能会待价而沽,见风使舵,在阿迪勒实力受损之后,以支援其为代价,大肆索要各种特权。”
“甚至于,若不是您‘名声在外’,我感觉他们之中可能会有不少人会试着投奔您,哪怕您是一个异教徒。”
库尔斯无奈地笑了笑。
洛萨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若是每取一地,对平民秋毫无犯,对高门大户也网开一面。
那他攻城掠地,岂不是都成了负收益?
那他还不如躲家里种田,等着生命之树将外约旦变成地上天国靠谱。
“呵,这家伙就不怕自己玩脱了?”
洛萨冷笑。
听库尔斯分析,阿迪勒前期,大概率是要搞绥靖政策了,这对他当然是件好事,但他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大人,您似乎对您的实力缺乏一定的认知。”
“我若是阿迪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抱有寸土不失,守住埃及的可能。”
“毕竟,连萨拉丁都败给了您,即使折损再大,拼着半个埃及被您攻破,掳掠,只要最终能守住,就不算亏。”
洛萨微微颔首:“我明白,所以,阿迪勒现在的打算,就是拖时间,等萨拉丁的支援,等那些地方领主们胆寒,求他出面主持大局,化被动为主动,对吗?”
“这只是属下个人愚见。”
“大概率就是这样了。”
库尔斯点点头:“切利尼娜小姐传来消息了,她在寻找绿洲的过程中,撞破了敌人布置的一个陷阱,听那样子,倒挺像是个亡灵巫师干的。”
“目前看不出敌人这个施法者究竟还有什么特殊能力,但恐怕也不会是个好对付的。”
洛萨“嗯”了一声:“不管是什么人,总不至于比骑龙的那家伙更难缠,传令下去,明日出兵,阿迪勒既然愿意割肉,那我也不怕消化不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