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旁种了许多年的杨树。
绿色的叶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少年人身条抽长,沈漾只到他的胸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只。
从家里到村长家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村子里养的土狗因为有人经过咬了几声。
沈漾条件反射的往沈秦身边躲了躲,也是这个举动,让沈秦终于有了一丝兄长的自信。
他单手揽着沈漾的肩膀,错过那家院子,这才轻声开口。
“漾漾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个哭着找母亲的小姑娘消失的无影无踪,沈漾比他们这群哥哥还能吃苦。
她会白天扛着斧头出门,偶尔一身脏兮兮的回来,沈秦一开始以为沈漾是调皮。
可不消两天,她就背着一套崭新的桌椅回来。
沈家已经很久没有添置家具了,饭都吃不饱,谁还在意是在哪吃。
沈秦惊讶的问沈漾是从哪里捡的,小姑娘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在阳光下冲着他笑。
那双眼睛温温和和,沈秦总有种看到母亲的感觉。
“大哥,是我自己做的。”
她稚嫩的手上还有砍木头磨出的血泡,可沈漾从来不说一声累了。
瓦房小屋里的灯光摇摇晃晃。
村长家算是整个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庶。
沈漾牵住沈秦的袖子,在月色里走的磕磕绊绊,但也十分坚定。
对于沈秦的问题,她没有抬头,“大哥,人总是要长大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诚然这话没错。,
可沈秦总有种违和感。
就像——
他想象里的妹妹不该这么快长大。
总是不给他适应的时间。
沈漾敲了敲村长家的门。
小姑娘的背影瘦弱,但挺的直直的。
村长披着身上的外衣,喊了声来了来了,脚步声渐进。
沈秦低下头,或许,是他们没本事,所以才没护住妹妹的单纯。
木栓从里边打开。
村长是个看起来满脸古铜色皮肤的老人,长发在头顶盘了个髻,他手上还握着杆旱烟袋。
“村长爷爷。”
看见是沈漾,这人惊讶了一下。
随后侧过身子,“沈家小子来啦,进来。”
五开砖瓦建造的房屋。
院子里边散养着几只走地鸡,挂着正厅门口的灯笼摇摇晃晃。
这里的一切都比沈漾那个家里条件好多了。
村长婆子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手里攥着千层底的鞋底,看见沈漾他们进来,老婆子和蔼的笑了一下。
在村长的眼色里,这人给桌子上倒了两杯水,随后转身离开。
屋子里点着蜡烛。
虽然没有后世的电灯明亮,不晓得是不是在沈家过多了,沈漾竟然觉着蜡烛都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客厅摆了几张马扎。
村长示意沈漾他们坐,“沈家小子,咋啦,今个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他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沈秦身上。
主要是沈漾实在小的厉害,又是个女娃子。
沈秦刚想开口,沈漾奶声奶气,“村长爷爷,前娃娘今天来我们家找事,您知道。”
今天这一出村长并没有到场。
可在这种消息封闭堵塞的村子,报官来的不及时,多数的问题还是由村长解决。
他没去,但不代表不知道。
沈漾说的是肯定而不是疑问,村长含糊的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否认。
话音刚落。
那个豆芽似的小姑娘瘪了瘪嘴,一双大眼睛瞬间含满眼泪,“爷爷去世的时候,跟漾漾说有事找村长爷爷帮忙,我们家现今没个大人,谁想来吵一句就来吵一句。”
“今天是找到证据了,四哥才没被冤枉,那之后呢。”
她的眼泪来的实在是快。
沈秦心疼妹妹,当即起身半蹲在沈漾面前,拿袖子去擦沈漾的眼泪,嘴里哄着不哭。
沈漾平常做木匠,手上的力气大。
别看比沈秦小了几岁,这姑娘胳膊拽住沈秦的袖口,纹丝不动。
脸上的眼泪滚滚,村长手背微微握拳,沈漾的哭声还没停。
“四哥因为这事,今天晚上饭都没吃,我跟大哥过来是想请村长爷爷做主,您帮帮我们。”
她说的可怜的厉害。
沈秦背对着村长,眉眼闪过一丝错愕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老四那个性子。
大大咧咧。
晚上就属他吃的最多。
可沈漾一边流眼泪一边压着不让他站起来,从村长的角度看,就是一对没了父母的凄惨小孩。
被欺压的找不到出路。
今个这事他确实知道,想着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旱烟袋里塞着烟草。
村长从旁边抽了个火点上,片刻之后,他吐出一口青烟,“小孩子打打闹闹,大人确实不该出手。”
这话不轻不重,并未达到沈漾的预期。
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个纯真的笑,似乎觉着村长这话就是在给自己撑腰。
沈漾松开拉着沈秦的手,从怀里取出那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破布。
“谢谢村长爷爷,漾漾知道村长爷爷最好了。”
屋子里的两人同时看向沈漾的掌心。
层层叠叠的破布下边,是个看起来很有历史的烟杆。
因为保存完好,整体精致,杆子上隐隐约约还刻着雕花。
眼泪都没干的女娃娃把烟杆放在村长旁边的桌子上,她两只手揪着袖口,抬头和村长对视。
“村长爷爷帮了我们,这是爷爷之前从大地方带来的烟杆,送给村长爷爷。”
她甚至不知道京城二字。
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愿意拿出老沈头的遗物,村长长叹一声,都说沈家过的差,要是真把这烟杆拿出去,指不定能换多少好东西。
他手上没动,烟灰把铜头烫的通红。
“得了,明个我去前娃家一趟,你们且安心回去,以后有啥事直接来爷爷这里说就行。”
到底还是送礼有用。
沈漾点点头,单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另一只手拽着沈秦出门,“谢谢村长爷爷,那我们先回去了。”
村长嗯了一声,站着送他们出了堂屋。
沈秦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握拳,当着村长的面他不能多说。
可在院子里停下脚步,声音低低的,“漾漾。”
那可是爷爷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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