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烃乃聪明人,听了林延潮几句话,就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不由莞尔。
为何林烃莞尔呢?
先从‘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词说起,苏轼有前言,是三月七日,往沙湖道中遇雨,没有雨具,同行为了避雨都十分狼狈,唯有苏轼在雨中装逼,吟啸且徐行。
换句话说,在大雨中边唱着歌,边慢慢走。这日是元丰五年三月七日。
至于另一篇文章,游兰溪。第一句,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
文章意思是苏轼路上病了,去寻访乡村名医庞常安,然后二人相识,共游清泉寺的事。这是元丰五年三月的事。
两篇文章合起来,说明什么?
敲黑板,划重点。
第一首词,往沙湖道中遇雨。
第二篇文,予欲买田其(沙湖)间,因往相田得疾。
二者合起来就是,元丰五年三月七日,苏轼要去沙湖相田,在路上遇疾雨,左右皆是避雨,唯有苏轼竹杖芒鞋在雨中吟啸徐行的装逼,然后得了病(非相田得疾,是装逼得疾)去找乡村名医庞常安治病。
这就是真相,一个悲伤的故事,告诉了我们苏轼是如何装逼装成了逗比的故事。
林延潮的材料找的是有理有据,连林烃也是承认确有这可能。他摇了摇头道:“你啊你,还是如此爱与我抬杠。“
林延潮道:“恩师,并非这此意,我只想说苏东坡虽了得,但亦不过凡人。至少他仕途上并非得意,但恩师不同,我路经杭州遇上陆宗伯,他是很愿意出面保荐恩师出仕的。“
听到陆宗伯这几个字,林烃不由目光一凛。
林延潮将遇上陆树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恩师春秋正盛,何必辜负此大有作为之身,不出山为天下百姓作一些有益之事。“
林烃听了林延潮这几句话,笑着反问:“你是在与为师说大道理吗?“
林延潮听林烃的口气,没有多少不满,而且目光里也有几分亮色,知他有几分被自己说动了。
林延潮见好就收,当下道:“弟子怎敢教老师,只是说心底话而已。“
林烃闻言笑了笑,脸上失意之色也是去了几分。
此刻在三元坊中。
大伯满脸红润,迈着步子快速走过回廊,回到屋里。
他手底拿着一叠烫金的帖子放在大娘眼前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帖子,都是省城里有头有脸,随便跺一跺脚地都会三摇的人物,你猜怎么地,都是托你相公我约延潮出来吃顿便饭。”
大娘闻言满脸不屑,在一旁丫鬟小心翼翼地将盅里的银耳莲子汤用汤勺舀起,轻轻地吹了一口后,再送入大娘的嘴里。
至于大娘是手不动足不动,嘴里嚼了嚼然后道:“他们送这帖子是来请延潮的,又不是请你,你高兴个什么?有出息的话,让他们下帖子来请你吃饭啊!”
大伯丝毫不以为意笑着道:“以前衙门里又不是没请过,再说了,请延潮,还不是与请我一般,还不是我们林府的脸面,这有何分别。”
“瞧你那点出息。”大娘闻言顿时大怒,说话间,丫鬟正是舀一勺来,却被她动手打翻,一颗莲子掉在地上。
“夫人,奴婢错了。”那丫鬟连忙跪下,方才些许汤汁撒在了她的衣裳上
大娘扫了她一眼道:“没半点用,愣什么愣,还不快把莲子捡来吃了。”
丫鬟依言吹了吹莲子,然后吃下。
至于大娘拿起抹布随意往衣裳上擦了几下,端起盅里剩下的银耳莲子汤,一口气咕嘟咕嘟地都喝完了然后对丫鬟道:“你先出去,我有要紧话说。”
丫鬟走后,大娘低声对大伯道:“相公,我这几日算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了?”
“就是这一次延潮升得官不小啊!”
大伯不耐烦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但见大娘铜铃眼一睁,就要变脸,大伯服软道:“娘子,你说,你说,我这听着呢。”
大娘笑了笑道:“相公,以往延潮中了状元,省城里虽多有人奉承,但眼下又不同往日,你看昨日上门来的巡抚,藩台,臬台,哪个对延潮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你都没从中看出什么来?”
大伯笑着道:“怎么没看出,那是延潮的本事啊!”
大娘怒道:“我说了这么半天,你都没琢磨出来?上一次延潮中了解元,就托人至衙门里给你谋了个典吏,这一次延潮不仅中了状元,还被天子重用,你还不得抓紧机会让延潮替你谋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这,”大伯听了局促,为难地道,“这不好,若是延潮有心,自己会帮我们的,若是我开口就不一样了。”
“这有什么?你还怕豁不出这脸,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怕难开口的,你谋个官,对延潮,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难办的?”
大伯连连摇头道:“你不懂,道理不是这样的,延潮眼下当了大官,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他替我谋官,反而会坏了他的名声。”
“这有什么?当初父母官说要提拔你作司吏时,你怎么不吭声,不怕坏了延潮名声,眼下却要皮要脸起来了。只要你开口,延潮看在咱们一家人情分上,还不帮你这个忙。你是他大伯,就该拿出大伯的样子,你不会不听的。你若是丢了面子,开不了这口,我替你去延潮那说去,他怎么也要卖我这婶婶的面子!”
“你敢开这口!”大伯顿时大怒道,“这事轮不到你管。”
“你凶我!你敢凶我!”大娘顿时哭了起来,“我好心好意,倒成了坏人,你们是两叔侄,我是外人,你们林家从没有把我当作一家人看过。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对于大娘这一套,大伯早就习惯了,也不说话。
大娘哭了一阵,见大伯不理她,更是怒了:“好了,你这么狠心,多年夫妻情分都不念了,你等着,我给你喝砒霜去!”
说完大娘冲出了门去,大伯冷笑一声,没搭理。
但过了片刻,大伯见外面没半点声音,心底还是不放心。大伯正出门去,就见大娘拿起一瓶子站在屋檐前,满脸为难地道:“相公,这砒霜的塞子,我拔不开。”
大伯不由掩面长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