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答允替林延潮谋日讲官之后,林延潮就放下心来。
在家中孙承宗很快就进入了馆师的角色,认真教导起林延寿来。
另外陈济川身为管事负责外宅之事,至于林浅浅也是逐渐担当起主妇的角色,替林延潮分担内宅之事。在众人齐心协力下,林延潮操心之事少了许多了,自己松了口气,可以专心在官场上。
到了开印日,一个月的大假过完,林延潮又返回内阁任事。
林延潮是八月轮直内阁的,翰林轮直内阁期限在六个月,若非特例不会延长,所以林延潮在内阁再任事一个月,也就要返回翰林院了。
不过最后一个月里,可不是等闲,万历九年开春的第一个月,迎来官场上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这件大事京官闻之,人人变色,人人胆寒,那就是六年一度京察。京察专门针对南北两京的京官,而针对地方官的则是称为大计。
京察一贯是由吏部和督察院负责,对京官进行考核,考核项目有四科,八目。
京察一般是六年一度,偶尔也有例外,比如神宗皇帝刚即位时,张居正就发动了一次京察。
结果这一战成就了张居正的赫赫威名。
张居正在这一次京察里拿来重点开刀的就是六科给事中,各道御史。这等重要的检察部门,被张居正来了一波大清洗。
最后经过这次京察,张居正将朝堂但凡是高拱门下一律清除,高拱门下自因此大骂张居正,不过也没什么好抱怨了,当初高拱当首辅时,他也干过一次,主持京察排除异己的事。
除了高拱一党,张居正还将与自己不和之人,贬官的贬官,革职的革职,勒令致仕的致仕。数年后京察又搞了一波,这时张居正权位已稳,但作得更过分。
比如右副都御史孙丕扬自知得罪张居正,若京察一开始必逃不了被清算的下场。所以孙丕扬觉得要这张老脸,在京察前主动称疾回家。但是张丕扬没想到,但到了京察时,张居正下面的言路大臣们痛打落水狗,连告疾在家的孙丕扬也不放过,又被这些人拖出来用无数奏章吊打了一顿。
张居正通过这两次京察掌握了大权,百官从此对张居正俯首帖耳。
而这万历九年是张居正在位的第三次京察,大小京官们又想起了曾经一度被张居正所支配的恐怖。京城里但凡非张居正一党的京官,无不战战兢兢,惶恐不能度日。
京察前主动辞职在家是没有用的,张居正要搞你,那孙丕扬就是最好的例子。
林延潮身在内阁办事,也是感受到这一股风声鹤唳的气氛。
京官们惊恐到处找门路,不少同年,同乡也是来请托在内阁办事的林延潮,让他说句好话。
不过林延潮本人也要接受京察,不过与百官不同,一般京官要接受吏科都给事中,都察院河南道掌道御史一一查问。而林延潮身为翰林,不归吏部,都察院考核,而是由归内阁考核。
所以这日在内阁办事的五位翰林,以及林延潮一并俱先至内阁。
五人先去张居正的内阁朝房外作揖,照例这等事张居正是不会处置的。接着五人来到张四维的朝房外作揖,张四维的机要中书董中书当下让五人入内。
见到张四维时,几人心底都是很忐忑。
张四维正在堂上喝茶,了五人来到值房内道:“先把自陈疏拿来给我过目。”
林延潮五人一一将自陈疏交了上去。
这自陈疏就犹如机关单位里写得年终总结,只不过比较狠,大部分官员会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这自陈疏只是一个大标题,官员还可自由发挥为‘先请罢斥疏’,‘自劾疏’,‘陈乞赐罢疏’。因为京察的罢免率非常之高,所以百官上自陈疏时都会先自请罢官,若是朝廷用你,自会挽留。
若是你真的逃不过被罢免的命运,那么至少面子上好看一些。看起来是自己辞官的,而不是被朝廷撵走的。
这自陈疏不仅仅是普通官员上,若是内阁大学士,他们上‘自陈疏’也会自请罢官,而且还会在自陈疏加一个‘以清政本事’。
发一道如‘自陈乞罢以清政本事’这样的奏章。
这是因为内阁乃‘政本之地’,内阁不称职就要去位,如此就能‘清政本’。
不过据林延潮所知张居正,张四维前几日早遵例向小皇帝自陈求情罢职,小皇帝还下旨温言慰留呢,这自陈疏显然是官样文章。
“下官无任战栗陨待罪之至也!”
林延潮五人一并说道,这自陈疏一上,官员们就以待罪之身自居,等候上官最后处置,到底是走是留。
张四维将五人的自陈疏一一过目,待看到林延潮的自陈疏时,见林延潮写到自己‘硁硁踽踽,不径大道’。
张四维不由心道,这林延潮果真文采斐然,就是这自陈疏也写得如此漂亮。
张四维知张居正不喜林延潮。
故而身为次辅张四维也是要理所当然的与张居正一并不喜林延潮。
只是林延潮在内阁办事这五个月,着实办事十分得力,帮自己不少的忙。张四维下面几个中书没有一人比得上的,想到林延潮马上要走人,自己还没有找到顶替林延潮的合适人选,又不知要操多少的心。
想到这里,张四维将五人的自陈疏放下,之后给五人一一写了考语。
待写到林延潮时,张四维犹豫再三,本来要写个优等的,但想了想还是写了个中上。
写完后张四维道:“你们五人在内阁办事还算勤勉,我也不会为难你们,明日过部考核去,尔等不要多虑,好好在内阁办事。”
听了张四维这话,五人都是大喜放下心来。称谢出门。
出门后,张元忭笑着对几人道:“看你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可从来没有担心过,京察这么多年,就没有听说一名翰林被罢官。”
听张元忭这么说,众人都是点头齐道:“听阳和这么说,我等就放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