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煽动力已经不太足了。
董光辉指出了一个基本的事实。
委员会的上层跟底层现在严重割裂。
世家横行,上层跟世家勾结,世家被扫平了,上层乘机大发横财,依旧没底层什么事。
海城委员会的底层在这段时间里,获利最大的机会,还是代理魏朝阳的储运盒子。
谁都不傻,自然知道现在是上面的神仙们在斗法,他们这些小卒子只不过是神仙斗法的工具,可如果工具也要站队的话,那么工具就不再是工具了。
现在的情况是,站哪边对他们现在与未来更好更有利!
人人心中都有杆秆,都会衡量利弊得失。
于是煽动的喊话没能得到往常一样的回应。
这让混杂在其中的煽动者感到了惶恐。
他们越发卖力,不再大喊,却在暗暗传话。
“现在想投降也不行,你看魏朝阳以往的行事风格,海城的世家就差一个头磕地上了,可依旧被他一扫而空。东瀛的世家们都没有惹他,就被他尽数消灭!现在大家已经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就算他现在不发作,转过头来也会秋后算账。”
这话的杀伤力也不是很大。
反而提醒了魏朝阳的立场。
他对世家绝对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那么既然他站到了世家的对立面,就必然更需要委员会底层员工的支持。
这么多年下来,现在委员会内,对世家意见最大,敌意最深,对抗立场最坚决的,就是这些受到欺压的底层员工!
所以有了所谓的强硬派。
而现在竖起大旗愿意为了强硬派代言的,是明见章,魏朝阳的铁杆合作伙伴。
当天晚上,静坐的人就趁夜陆陆续续的开溜。
当他们离开广场的时候,就发现各条道路上都已经布设了全副武装的作战人员,将整个广场完全包围。
不是海城委员会的作战支队和行动部(这些人基本都在广场上参与静坐呢),而是打着江户委员会作战支队的旗号!
所有人都低估了魏朝阳的行动力。
在面对这种委员会内部矛盾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明目张胆的动用更加顺手的罗汉座军事人员,而是大胆调动了还没有完全平稳的东瀛的作战力量!
只不过调动过来的作战力量,一直引而未发罢了。
偷偷开溜的人员并没有被拦截,这些围住广场的武装人员就那么看着他们离开,没有任何动作。
消息一传开,更多的人坐不住了,紧跟着一并开溜。
同样是在这个夜晚,互助基金的工作人员倾巢出动,遍访所有一线员工家庭,向他们传达了魏朝阳和明见章对于这件事情的意见。
他们明确表态,大多数底层员工都是受到那些高层蒙骗欺压的无辜人群,在调查分辨清楚后,绝对不会对其进行清算。
而且,互助基金工作人员还对谈话中不断提及明见章的主张和立场,那让所有人都明白,谁才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
等到天亮的时候,海城委员会总部大楼前的示威者已经全都消失不见。
大量高中层管理者,包括七个常务委员在内,抛弃一切,连夜逃出海城。
不仅仅是因为静坐示威的失败,还因为纽城的变故已经快速传开。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所有人都认定是魏朝阳出手击败了摩肯先生。
摩肯先生在东瀛意图暗算魏朝阳没能成功,以魏朝阳的性子自然会狠狠报复回来。
但所有人都以为魏朝阳会先暂时隐忍,把自己的基本盘理顺清楚,完全彻底掌握之后,才会向摩肯先生发起攻击,可万万没想到,魏朝阳居然就在海城还是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完成了突袭纽城,击败摩肯先生!
在这种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的小动作都显得可笑多余。
想要靠内部人员施压来阻止魏朝阳的妄想变得可怜可笑。
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到,只要魏朝阳想,没人可以阻止他完全掌控海城地区!
就像摩肯先生横行北美,无人能制一样!
随着大量中高级管理者的出逃,傅通的调查进展变得无比顺利,很快就掀出了海城委员会内部一个靠着为走私人运提供便利帮助的团伙。
他们不仅仅为了人运贩卖者潜入特别管理区提供了帮助,以过往的时候,还纵容这些人运贩卖者在海城暗中收割夺取发现的好运,甚至还默许他们绑架特定的目标人物去做贩运的盆栽!
在调查报告内,魏朝阳看到了一个认识的名字。
在他出车祸住院时认识的小护士宋悠然。
这位宋护士拥有名为心向红日的好运。
正常情况下,她会被列入委员会的关注名单,时时监测运气变化情况,并保证她不会因为此好运受到世家或者人运贩卖者的袭扰。
可是那个内部团伙却利用权力把宋悠然排除在了委员会关注名之外,将其身份信息提供给了人运贩卖团伙。
这个人运贩卖团伙又与海城世家有着利益联系,原本计划通过把宋护士连人带运一起绑走,为此已经提前做了准备,通过种种操作,压制了宋护士的运势,只不过因为海城委员会扫平了所有世家,这个计划不得不临时中止。
而就在不久前,随着海城局势稳定,委员会完全掌控局面,在这个内部团伙的授意下,人运贩卖团伙准备再次启动计划,绑走宋悠然。
可万万没想到,魏朝阳从东瀛回来之后,居然会发动如此强大的雷霆一击。
小宋护士因此而逃过一劫。
魏朝阳特意去医院看了宋悠然的情况。
她的运已经恢复了正常,绽放的向日葵精神头实足,清晰度也有了明显提升。
宋悠然的情况不是个例。
类似的案例在海城至少还有几十起!
而从调查出来的线索看,这个人运贩卖团伙并不仅仅是在海城一地这样做。
他们在许多地区都采取类似的办法来掠取好运。
其中在西南地区的情况尤其严重。
尤其是在战乱频繁的东南亚地区,简直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当地的委员会不仅没有依照职责起到阻止作用,反而与世家、团伙同流合污,共同经营贩卖,以掠取巨额利益。
顺着这条线再往下查,便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浮出水面。
猛虎会!
这个盘踞东南亚的团伙,全球十大黑暗组织中排第五,在亚洲一带排第一,做着同羽蛇帮类似的勾当,将运和人当成商品来贩卖,源源不绝地售向西欧北美。
事实上能在总会上榜的十大黑暗组织都是干类似活儿的,要是只干些普通的走私拐卖贩那啥,也没资格挂到总会的榜上。
这个猛虎会是四十多年趁着东南亚战乱崛起,最初由一些被打散的败军纠结在一处,做些贩粉卖人的活儿,后来跟欧美的器官贩卖集团搭上,便又增添了一门贩卖器官的业务,东南亚战乱不断,仇杀不绝,无数人流量失所,没有生计,便去找个门路,把身上有两个的器官都拿一个出来卖,什么腰子眼球之类的是卖得最多的,卖一个腰子能到手百十美元。
人穷命贱自家的器官也不值钱,但能活着拿到钱的还算是幸运的,还有好些因为手术条件恶劣,直接死在手术台上,便连这百十美元都不用给了。
猛虎会正是靠着这门生意与当地的世家搭上了关系,转而走上贩运的路子,一个大好的活人,带运贩到欧美,把运一摘卖了之后,这人也不浪费,能整个卖的整个卖,不能整个卖的就拆零碎了卖,真是骨头都要榨出油来,坚决不能浪费。
当然了,能够挂上总会排行,还依旧活蹦乱跳的,必然不可能只依靠世家。
老话说得好,朝中无人莫造反,搁到运灵师的世界里,那就是委员会里没人就别干人运贩卖走私这买卖,不然分分钟就得被干死。
猛虎会在委员会内的靠山是哪个目前尚无人得知。
但当年昆弥地区委员会打击东南亚人运走私活动,到最后却把自己给打散了架子,主持这项事务的常务委员周飞鹏被调到亚洲区委员会任闲职至今,就可以初步判断,这猛虎会的背后靠山不在总会,也至少在亚洲区委员会。
顺藤摸瓜,结果摸出了只大老虎。
这要是换个地区级委员会,肯定会就此拉倒,昆弥地区委员会的前车之鉴摆着呢,哪个常务委员都不想当第二个周飞鹏。
可这事儿既然是海城委员会摸出来的,那需要担惊受怕的,可就不是海城委员会了。
魏朝阳原计划要在东南亚地区选一个地方建祭坛,这么大的动作必然要惊动当地的委员会,他正想找借口把触手伸入东南亚,收拾当地委员会呢,这借口就主动送上门来,哪还会客气,于是在调查组查明这人运贩卖团伙是猛虎会的外围组织后,第一时间就以海城委员会的名义向昆弥地区委员会并大罗、赛丰、大光、扶南等东南亚诸地区委员会发函,表明海城委员会要深入彻查这条线索,要求各地区委员会按规定予以配合。
这个函一发出去,一时间东南亚诸地区委员会个个胆颤心惊,相互之间一面私下勾联交换消息,一面给海城委员会复函表示同意,一面又给亚洲区委员会去函,询问这事儿该怎么配合。
照理来说,这种牵扯多地区委员会的大事件,需要亚洲区委员会派员出面联络协调,像海城委员会这样直接平级派函,虽然也不是不合规矩,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干了。
随着多年的发展,委员会的大企业病也是一样不缺,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样就是官僚习气日益严重,平级之间啥事儿都不好协调,必须得上面派人出头才行。
魏朝阳再狂拽酷霸屌炸天,从级别来说,也只是个地级区级委员会的常务委员,跟大家都平级,凭啥你一个函件就非得无条件配合?
虽然大家不敢得罪你,但面上好好好,底下黑黑黑,那都是基操,难道你魏朝阳还能一言不合就把所有地区级委员会都扫了?那置亚洲区委员会于何地?这去往亚洲区委员会的询问函件目的就是提醒亚洲区委员会出面,不能让魏朝阳太嚣张了。
进了委员会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亚洲区委员会接了函件一看,哦,涉及海城委员会和魏朝阳啊,那就按老规矩给傅委员处置。
傅通在海城事件平息后就已经返回港岛。
海城事件能够快速平息,魏朝阳的实力,明见章的立场,傅通的威望,缺一不可。
三者合一,便是坚不可摧的铁三角,既令心怀叵测者不敢铤而走险动用武力,又使得底层委员会尽数归心。
海城事件无声无息的消于无形,逼得大半中高层出逃,初显了铁三角的威力,反过来更令傅通在亚洲区委员会的位置越加稳固。
人人都知道,下半年换届的时候,傅通头上的临时字样必然会被拿掉,出任正式常务委员了。
所以亚洲区委员会各部门对于傅通的恭敬程度也是与日俱增。
常务委员会议办公室那在接到各地区函件后,第一时间便尽数转至傅通这里,没有丝毫耽搁。
傅通接到函件后,便即拟了批复:按规定派遣部长级人员组建联络小组,协助海城委员会深入调查东南亚人运贩卖走私案件。
这个处置意件返回办公室,便即抄送其他常务委员,由各常务委员给出相应意见,如果同意的话,还可以根据各自掌握情况推荐联络组长人选,要是各自对联络组长人选争执不下,那就得召开常务委员会议讨论了。
但各位常务委员都识趣得紧,只回复意见同意,对于联络组长人选那是只字不提。
开玩笑,魏朝阳要去东南亚搞事,大家躲还不来及呢,谁敢掺合?
就算是猛虎会的靠山真在亚洲区委员会,也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来。
既然其他委员没有人选要推荐,傅通便大笔一挥,做出决定:调派律法中心主任周飞鹏任联络小组组长,前往昆弥地区负责牵头协调海城委员会侦办东南亚人运走私贩卖案件。
周飞鹏在律法中心做了五年主任了,在此之前他曾任认证中心主任,后来为了给现任认证中心主任赫里尼克让路,又被调到律法中心任主任。
当年他在昆弥地区委员会当上常务委员的时候,才刚刚三十五岁,意气风发,誓要做出一番事业,在四十岁前选上亚洲区委员会常务委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他上任常务委员的第三年,被调到了亚洲区委员会,明升暗降,十年原地踏步,当年风华正茂的那个周委员被岁月磨成了两鬓斑白的油腻胖子,每天不到中午不上班,坐上两个小时便下班出去喝酒,没人管没人问,透明得潇洒惬意。
只是今天却着实有些不太一样。
当他夹着包晃着宿醉未醒的脑袋走进委员会总部大楼的时候,便有人陆陆续续地上前来热情打招呼。
这让当了十年透明人的周飞鹏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办公室,刚坐到椅子上,隔壁观测中心的巴南福便钻了过来,笑呵呵地道:“老周,可以啊,十年熬出头,苦尽甘来,如今衣锦还乡,杀它个回马枪,心里爽透了。”
周飞鹏整天醉生梦死,对委员会的事情完全不关心,根本不知道巴南福说什么,便问:“老巴,你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熬出头?熬出白头发就是真的。”
巴南福哈哈一笑,“你还不知道啊。得了,那我也不提前跟你说,给你留下惊喜。一句话啊,我们两个老板凳隔壁邻居坐了这么多年,以后你发达福贵了,可别忘了我这个一起天天喝酒的老兄弟就是了!”
也不多说,重重拍了周飞鹏一巴掌,一摇三晃地走了。
周飞鹏反复回想巴南福刚才说的话,突然间反应过来,一时间心中紧张的怦怦乱跳,暗想难道要把我再派回昆弥地区当常务委员?不,不可能,我在那边已经什么根基都没有了,更不会有人支持我,怎么可能派我回去?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我是因为什么被调来的。可是老巴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难道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而是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
这心死了意灰了,便身外无事,每天只记着那三顿酒,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关心。
周飞鹏便赶紧四处打听。
委员会就跟筛子一样,没什么秘密可言,他这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一时间又惊又喜,五味杂陈,忍不住在办公室里大哭了一场。
巴南福说得不错,他这十年终于熬出头来了!
这个机会,他必须得抓住才行。
于是这一天,他破天荒的没有早退去喝酒,而是一直在办公室准备应对傅通的召见谈话。
按照规矩,他在上任之前,正管的常务委员必须与其面谈。
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傅通对他又不熟悉,更要召见他了。
只不过这一天傅通并没有召见他。
正式的任命文件也没有下达。
这让周飞鹏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又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一宿都没能睡着,熬出一对熊猫眼来。
第二天一早,他更是早早就赶到办公室候着,生怕错过,耽误了正事。
而且为了保证自己的状态清醒,他这两顿饭都是滴酒未沾。
好在傅通没有让他多等。
上午九点左右的时候,正式的任命便下到了律法中心,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傅通的召见。
周飞鹏连喝了三大杯浓咖啡提神,确保自己精神状态良好,这才在一众下属的恭贺声中,离开律法中心,来到傅通办公室。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般的临时常务委员。
傅通也不多说废话,示意他坐下后,便直截了当地说:“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联络小组组长。”
周飞鹏道:“因为我熟悉昆弥地区和东南亚一带的情况,当年还办过这个案子,所以才……”
“不,你弄错了。”傅通打断了他的话,“我选你,不,应该说是魏委员选你,是因为你当年被人联手坑了,想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所以这次去昆弥,就是给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机会!”
周飞鹏觉得这可能是傅通在试探他的态度,便还是按照既定的思路来答复,“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因私废公,一定把查办案子的事情放在一切优先前面……”
傅通再次打断了他,“查办案子?查办什么案子?”
周飞鹏愕然,有些跟不上傅通的思路了,“不,不是查办东南亚人运走私贩买的案子吗?”
“这还用查吗?”傅通摊手道,“这些事情都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有什么可查的?”
周飞鹏迟疑道:“那,那这个联络小组……”
傅通却没有再继续把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甩出一叠文件,“你在昆弥地区能够以三十五岁的年纪当上常务委员,是因为得到了柴家的支持。柴家号称西南王,是西南地区最大的运灵师世家,不仅在国内关系盘根错节,与东南亚诸国的运灵师世家也是往来频繁密切。所以当初你自信满满的觉得依仗柴家的势力可以将人运走私贩卖行为一次性根绝。可有件事情你却不知道。猛虎会当年能够崛起来东亚最大的人运走私贩卖集团,靠的就是与柴家搭上关系,得到了柴家的资助扶持,至今猛虎会在这方面的生意依然需要靠着柴家提供的认证匹配服务才能够兴旺!你打击人运走私贩卖,就是在断柴家的一大财源,能活着离开昆弥已经是福大命大运气好了!”
周飞鹏这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转眼间就众叛亲离,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不,不对,柴家在西南虽然势力大,但只能算是一方土霸王,没有那个能耐影响到亚洲区委员会,不可能安排把我调到这边来,他们没那个能量。”
傅通道:“当年主持调你过来的人是时任常务委员沙赫拉尼。如今他在总会装备中心任主任。在把你调到这里来后的第二年,他便被调往总会任职!听说,他是阿里笛委员这条线上的人。当年他刚到总会的时候,曾任监察部长,后来才去装备中心任职。知道接替他的是谁吗?”
“素格力?”
周飞鹏脱口叫了出来,然后背上立马冒出一层冷汗。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