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户泽人还真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水户家是速浪三家之首,关西地区最大的运灵师世家,放眼东瀛,从实力上来说,也是仅次于御三家。
魏朝阳不想与东瀛运灵师世家开战,只想专心打击御三家,那么自然要来找水户家,只要能说服水户家,就可以依靠水户家来说服关西地区的所有运灵师世家。
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现在被水户理惠子一问,水户泽人就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出了岔子,换个角度仔细一想,便脱口道:“因为你嫁给了花守秀村?”
以联姻来稳固联盟,向来是世家大族的一惯做法,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当年委员会入侵东瀛,形势岌岌可危,花守家为了弥合关东关西的分裂,便将家主的长女嫁给了水户家主的次子,这个态度赢得了关西运灵师世家的一致赞赏,全东瀛运灵师联盟由此建立。
从此之后,花守家每代都会与水户家联姻,或娶或嫁,但从来都是花守家的人到水户家来。
花守秀村是花守靖一的异母庶弟,所以才会以名娶实赘的形式来到水户家。
不过,持续的联姻,也不妨碍水户家对花守家位置的觊觎。
“没错,从辈份上来说,我是花守兄弟的婶子。”
水户理惠子面无表情分析。
“放眼整个关西,只有我们水户家支持花守宏史才名正言顺,其他人没有这个资格!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魏朝阳谋划的绝不仅仅是眼前调查事情真相。
这只是他介入东瀛运灵师事务的借口!
之前花守宏史两上海城,魏朝阳都一直没有动,一方面是因为他还面临着外部的巨大压力,另一方面就是没有足够的借口来名正言顺的介入东瀛运灵师的事务。师出有名,才能站住大义角度。
这次绑架他同学的事情,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发现,对他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看,他一发现这件事情,立马动员罗汉座,召唤花守宏唤,调派国内人员来东瀛,又能准确的找水户家这个无可替代的支点,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早就在研究东瀛运灵师界的形势,做好了充足准备,只要时机会一到,就会立马倾尽全力发作。
这样一个鬼神一般的人物,一旦出手就绝不可能轻易停止。所以我很害怕。东瀛运灵师界此刻正面临着不输于当年委员会入侵的大危机。而哥哥你受不了这种诱惑。在你心中水户家永远都是第一位。”
听到这番话,水户泽人突然放松了下来。
他不再纠结了。
水户理惠子这番话帮他理清了思绪。
没错,他永远都是以水户家为第一位。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被任命为家主的原因。
论忠于家族,放眼整个水户家,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真正需要的时候,他就算献祭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说得对,理惠子。”水户泽人看着妹妹,“那么,你不敢杀景春风,又想怎么来阻止我?”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快速的脚步声,有人疾跑着来到门外。
浑厚的声音旋即响起,“水户正男请见!”
没等水户泽人回话,水户理惠子就抢先道:“进来。”
水户泽人并没有在意这个僭越的举动,只是安静地看着门口。
房门推开,高大的黑衣男人谨慎的走进来。
手中提着个不停滴下鲜红液体的布包。
他走到办公室中央,便即跪坐于地,打开布包。
包内,是一颗人头。
表情还凝固在愕然之上。
显然直到最后时刻都没想到死亡会降临。
“你!”
水户泽人震惊到失误,不敢相信地看向妹妹。
水户理惠子昂起下巴,“我杀了花守秀村!并且要求正男拍下视频发到网上,明确说是你要杀他!花守宏史向来与花守秀村交好,就算你愿意相信花守宏史,可他还敢相信你吗?”
“你疯了吗?”
虽然早知道自家这个妹妹无论智计决断都远在自己之上,可这么杀伐果断地二话不说就把丈夫给噶了,还是远超出他的想像。
要是两人关系不好也就算了。
偏偏两人婚后生活一直十分和睦,可以说是恩爱夫妻的典范。
虽然水户理惠子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可花守秀村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更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
水户泽人不禁后脖子有些发凉。
这个妹妹太可怕了。
要是需要的话,自己这个哥哥的人头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摘了去?
“正男,你把视频发到哪里去了?”
水户泽人想要看看能不能挽回局面。
东瀛运灵师界一直自我隔绝于委员会体系之外,所有的网络软件能自己开发的,也全都开发了一套。
不过因为用户相对较少,又只有岛上的内容,所以都不怎么吸引人。
很多运灵师虽然都下载安装,以示对自家的支持,但同时也都下了委员会的软件,平日多数都上这个,而不是东瀛本地的软件。
如果是东瀛自家的社交媒体,平时看得人不多,及时撤回应该问题不大。
“委员会的好运短视频平台。”
水户正男说着掏出手机,调出视频软件,双手举过头顶。
水户泽人心凉刚了半截,却听到手机里传出声音。
“秀村先生,我奉宏男先生之命来杀你。”
“为什么?宏男为什么要杀我人?”
“花守宏史意图与宏男先生争夺家主之位,如今他又得了魏朝阳的支持,如果再得到水户家为首的关西运灵师世家支持,宏男先生将毫无胜算。而你与花守宏史交好,是他联系水户家争取支持的重要渠道,所以你必须要死!”
“你不能……”
利刃入肉的声音。
视频中人头飞起发,鲜血喷溅。
委员会的平台,除了反委员会的内容不能发,其他什么黄暴内容都无禁忌。
花守秀村无论是在花守家和水户家其实都没什么存在感,一辈子小透明,可却在死了之后闻名全球。
视频播放量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十万+,而且数字还在快速攀升。
水户泽人再次震惊了,看向同样震惊无比的水户理惠子。
这个视频一出,水户家不支持花守宏史都不行了!
“水户正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水户理惠子厉声怒喝,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
一直低着头的水户正男,粗糙憨厚的面孔上满是狂热。
“家主,大小姐,我们水户一族难道要永远居于花守家的之下吗?以前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忍,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还要忍!难道我们水户一族,没有做东瀛运灵师界的王的资格吗?”
水户理惠子怒道:“你只是旁系,有什么资格代表水户一族!”
“不是我,是我们!”
水户正男突然大吼起来。
办公室的房门被再次重重推开。
提着太刀的黑衣男们蜂涌而入,瞬间挤满了大半个办公室。
而从大敞四开的房门可以看到,外面还有更多人,直到长长走廊的尽头。
都是水户家的年轻一辈。
与水户正男同样年轻的脸上,有着同样的狂热。
“你们怎么会知道?”
水户理惠子的心底升起无法抑制的恐惧。
水户正男道:“花守宏史在家族内部掀起与花守宏男的夺权之战后,就曾联系过我们,希望能够在关键时刻得到水户家的支持。
做为交换,他登上花守家主之位后,会推动关西地区自治议题,改革东瀛运灵师世家联盟结构,设置九个最高议席,所有事务都由九议席表决决定。我们关西世家可以与关东世家同样占据三个议席。另外三个议席,由则中小世家出任!
这对于我们水户家来说本是极好的机会。只可惜花守靖一及时出面平息了两人的争斗。不过现在,更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我们支持花守宏史夺取大位,借着这场夺权之战削弱花守家的力量,等到花守宏史上位之后,为了稳固统治,制衡风间家和城户家,必然要继续引我们水户家为助力。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借机控制花守家,进而打击风间和城户两家,彻底消灭御三家,成为东瀛运灵师界真正的王!”
这一大番高论,把水户泽人和水户理惠子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水户理惠子不敢相信地道:“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特么的,谁给你的勇气?
还要消灭御三家!
御三家要那么好对付,还会叫御三家吗?
水户正男昂着脖子道:“这是我们大家想出来的!我们已经受够了对着那帮关东乡巴佬低声下气了。我们关西水户一族,本就是东瀛第一的运灵师世家,现在机会到了,为什么不能恢复我们往日的荣光?”
水户理惠子被气得乐了,指着水户正男,转而又指向其他人,“你,你们,以为御三家是什么?风一吹就倒的纸房子吗?还控制花守家?你们难道不知道花守家有八神庇护,你们拿什么来对抗八神,自己的脑袋吗!蠢货,一群蠢货,水户家怎么会养出你们这帮蠢货!”
水户正男道:“八神又怎么样?梅丽莎不也是跟八神类似的存在吗?有魏朝阳在,难道还怕八神?魏朝阳也一定不想辛苦一场到头来东瀛还是花守家说了算!大小姐,你要不是惧怕魏朝阳,为什么不敢杀景春风?”
水户理惠子吼道:“魏朝阳不可靠!难道你们要把东瀛运灵师界的未来寄托在一个外来人的身上吗?他在海城扫平了所有运灵师世家!在曼谷铲除了泰国第一世家努猜家!在法兰克福杀了梅丽莎,灭了牧灵院!难道你们真以为他会搞扶持世家那一套吗?他就好像一辆巨大的卡车,只会把所过之处的世家全部碾平!你们那可笑的野心,只会把水户家带向灭亡!”
“如果不能华贵的生存,那么就灿烂的灭亡!”水户正男反吼了回去。
那些本默默看着两人对话的水户年轻一代同时吼了起来,“让我们灿烂的灭亡!”
他们随着吼声齐齐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水户泽人。
水户正男站了起来,道:“干,家主!”
“你们是想造反吗?”水户泽人拍着办公桌怒吼,“水户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滚出去,怎么做我自有主张!”
虽然他也已经决定赌这一把,但是做为家主,绝对不能让底下这些人以为是他们做作了这个主。
这会严重损害他身为家主的威信。
一众水户年轻人仿佛没有听到,默然不动,依旧紧盯着水户泽人。
“干,家主!”
水户正男提高音量,神色越发疯狂。
身后一众水户男儿齐声大吼:“干,家主!”
下克上!
水户泽人脑海中冒出这么个词来。
东瀛阶级森严,但各种暴力团伙、世家大族却都有下克上的传统。
只是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在运灵师世家中发生过。
因为每一个运灵师世家的家主所带的都必然是整个家族最好的运。
有这些好运傍身,要么能逢凶化吉,要么能战无不胜,要么能八面玲珑,要么能稳如磐石……尤其是家主的运往往都跟家族最重要的地运牵联绑定,让下面几乎没有造反成功的可能。
可现在,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水户泽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刚刚受过伤的拳背,突然间心生惶恐。
他错了。
刚刚受伤,不是因为所行所为与运的性质发生严重冲突所致,而是因为他的运被压制了!
有更强的运在发挥作用。
水户正男已经逼到了办公桌前,双手扶着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水户泽人,再次吼道:“干,家主!”
“水户正男你疯了吗?”
水户理惠子踏步上前,一把揪住水户正男的后脖子领子,抬手把他重重摔在地上,同时抢下他手中的太刀,锵地抽出半截,冷冷逼视着一众水户家的年轻一辈,“你们想造反吗?有我水户理惠子在,谁敢!”
水户泽人悄悄按下桌底的按钮,然后缓缓起身,无比威严地喝道:“现在退下去,我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水户家,但绝对不能这样做。”
水户正男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从同伴那里又拿过一柄太刀,然后缓缓拔了出来。
“大小姐,你号称关西第一剑客,其实不过是仗着那柄带着强运的冈丸切。可现在,你的冈丸切正在养运地做运气维护!没了这柄运气神器,你还能撑得起关西第一剑客的名号吗?”
水户惠理子却把拔出半截的太刀又按了回去,冷冷地道:“你可以试试!”
“大小姐,这是为了水户家!”
水户正男高举太刀,踏步上前。
几乎就在同时,他身侧的所有人都同时拔刀出鞘,吼叫着举刀上前,向着水户理惠子胡乱砍下去。
锵的一声。
闪电样的刀光闪起。
斩金断玉般的脆响起响起,是如此密集,以至于连成一片,仿佛是一声鸣。
然后,是杂乱无章的坠落声响。
所有砍过来的刀,都被水户理惠子一刀砍断。
众人皆是大骇,下意识纷纷后退。
却一下子把唯一没有被砍断刀的水户正男突出在前。
水户理惠子再挥一刀,干脆利落地连刀带水户正男的脖子一并砍断!
水户正男的刀没断,不是因为他自己本事了得,而是水户理惠子故意留下,为的就是第二刀直接斩杀他!
鲜血如同喷泉般自断掉的颈子激射而出,喷得室内众人满头满脸。
水户正男带着狰狞表情的脑袋翻滚着自空中落下。
水户理惠子一把捉住,斥骂道:“无知的蠢材!”
就那么一手提头,一手持刀,一步步向着一众黑衣男逼了过去。
众黑衣男骇然失色,纷纷后退,只是房门狭窄,门外又挤满了人,一时间退不出去,结果全都挤在一起,最后排已经紧紧贴在墙上,前面还在不停往后退,挤得后排大声惨叫。
一时间整个现场乱成一团。
突然,水户理惠子的动作僵住了。
一截刀尖自胸前冒了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一脸不解地慢慢转头。
正双手握刀的水户泽人,满脸的狰狞。
“哥哥,你决定了吗?”
水户理惠子低声发问。
水户泽人没有回答她,奋力拔出太刀,高高举起,向着前面畏缩成一团的众人喝道:“理惠子投靠花守宏男背叛家族,杀了她,我们自今日起,不再受御三家的压迫!”
水户正男死了,那么带领大家掀起反抗御三家的依旧是他家主水户泽人!
得到了家主的认可,众水户男儿一时士气大盛,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举刀砍向水户理惠子。
“看起来,你真的决定了!”
水户理惠子疯狂大笑,突然一脚把水户泽人踹飞,转身持刀杀进人群当中。
一时间断刀残肢满天乱飞,鲜血飞溅,惨叫不绝,无人能够挡住水户理惠子一刀。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往上冲,试图拦下水户理惠子,但这么有勇气的人很快就死得不能再死。
于是剩下的人就不敢再上了,纷纷闪避退让,在边上呼喝作势就是不往上冲。
水户理惠子便如此一路势如破竹般杀穿整个走廊,消失在楼梯间内,只余下疯狂大笑余声不绝。
走廊另一侧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十余个荷枪实弹的保镖冲进来。
这是水户泽人的直属卫队。
平时就在下面一层待命。
刚刚那个按钮就是召唤的他们。
已经被水户理惠子杀破了胆的众黑衣男没敢拦这些保镖,纷纷闪到两旁,由着他们进入办公室。
水户泽人才刚刚从办公桌后面爬起来,看到一众保镖到场,不由得胆气大壮,冲出办公室,连声问理惠子在哪里,结果一听让她给跑了,不由得大为恼火,本想发怒,但看着一众满脸惊惧的家族晚辈,便改了想法,哈哈大笑道:“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我们水户家的实力,像她这样的,随随便便就能培养出十个八个!诸君,不必因为她坏了我们的大事!我已经决意支持花守宏史对抗花守宏男!从今天起,我们速浪水户一族,不再听从御三家的命令!”
一众水户年轻人不由得齐声欢呼,士气高昂。
水户泽人便即让众人各归其位,又使人清理楼层,自去联系向来共同进退的宫城家和乐住家,如同景春风般利害摆出来,再把自己的分析打算一说,轻而易举就把同样早就有不臣之心的两家说服。
于是三家在紧急商议后,调整部署,准备借着攻打葛城山一战,把御三家派来助战的精锐部队全部留在速浪,然后再公开宣布支持花守宏史。
具体的行动,自然有下面人负责。
水户泽人则先紧急联系花守宏史,表达了速浪三家支持他的意愿,请花守宏史尽快赶来速浪共商大事。
跟花守宏史通完气后,水户泽人又给花守宏男打了电话,就他指使人杀害花守秀村的事情表达了强烈不满。
花守宏男自然不会背这个莫名其妙的黑锅,当场否认这事儿是自己做的,并且郑重表示自己是绝对相信水户家。
水户泽人则借机强调水户家绝对不会介入花守家的内部纷争,更不可能去支持已经公然投靠魏朝阳背叛东瀛运灵师圈的花守宏史,并且表示速浪三家已经按会议决议,完成了对葛城山的暗中包围,完全做好攻击准备,只等三家精锐部队到位,黎明时分可以准时发起攻击!
他刚跟花守宏男糊弄完,就见自家保镖头子一脸凝重地上前报告。
“家主,刚刚接到消息,大小姐袭击养运地,拿走了冈丸切!”
“这个疯女人!”水户泽人恨恨地骂了一句,吩咐道,“让各重要场点都提高警惕,防止她继续袭击。”
“如果她离开速浪怎么办?要不要联系上,让警方封锁各个交通出入口?”
水户泽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叹气道:“算了,她要逃,就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