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打算独自潜入那片可疑的迷雾,这五个执法术士面面相觑。为首的人先是犹豫,接着说:“如果您不介意,也让我们跟着吧。”
“你们不怕遇到危险吗?”我问。
“这也是我们那里的负责人的吩咐。”他态度谨慎地说,“毕竟您可是总部冉冉升起的巨星,连我们的负责人都想要巴结巴结。不止是他,我们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表现一把。听说您现在还没有自己的私人势力是吧,就当是给我们个面试的机会,看看我们的表现?”
“你倒是有够直接的。”我哑然。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反正我们这点小心思您肯定是看出来了。”
我是真的没看出来。
因为前段时间总部发令剿灭前夜是全国各地的安全局都在配合的重大任务,所以与我相关的信息也顺着这阵东风飞往了全国各地,连蜃楼市周边的地方安全局也知道了我的传闻,但是知道的内情估计也不是很多。至少他们不知道我的余命无几,都以为我是个前途无量的大人物。
“至于危险嘛……反正干这一行时不时就会碰到莫名其妙还很危险的隐秘事件,多一次少一次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为首的人习以为常地说了下去,并且做起了自我推销,“我们在正面战斗上肯定无法为您提供多少帮助,但是在除此之外的领域,例如在侦查和制造阵地方面我们都很有自信,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先说好,我可没有搞什么‘私人势力’的意思。”我对于安全局内部这种上位者半公开地搞私人势力的风气也是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
实际上不止是其他人,就连列缺也有所谓的私人势力。当初把他从总部附属的医疗设施里秘密接走的部下们就是属于这类人员。在总部要是不在一定程度上搞搞这种东西,有时候就连某些正常的工作都会变得难以展开。
“那么就把我们的跟随当成是普通的任务吧。”为首的人估计也没觉得那么简单就能成。
既然对方坚持,我就带着这支执法术士队伍向着远处的迷雾前进了。大家都是术士,行进的速度都不慢。没过多久,我们就跨越荒废的城区,进入了迷雾之中。
而遗憾的是,就结果上来说,这支执法术士队伍的跟随并没有什么用处。
倒不是说我们在迷雾里遇到了什么非常危险的现象,或者说为首的人自我推销时所说的“在侦查和制造阵地方面我们都很有自信”是自吹自擂出来的虚言,纯粹就是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能够跟上来而已。
我在迷雾之中不停地深入。这片迷雾的外围雾气无比浓郁,就与我过去两次接触的几乎一致。不仅是视野受到了强力的遮拦,就连其他的知觉,甚至是觉察力也被迷雾所阻断,只能够感受到近距离的动态。
这是我第三次接触这种迷雾,也算是有了不少的经验。为了防止有人在迷雾里失散,我让他们抓着彼此的手腕,自己也这么做。在我的经验里面,这么做是有用的。
他们都看不到迷雾的存在,对他们来说这片城区是一览无余的。只不过既然我都这么说了,他们也都慎重地选择了服从,抓着彼此的手腕在迷雾里缓慢地行军。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迷雾里就只剩下来我一个人了。
明明我一直都有留意自己的手和身边,但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另外五个人都仿佛是被雾气吃掉了一样消失无踪。
我立即警觉了起来,向塞壬询问:“他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就在刚才。”她边说话,边操纵我的视觉,给我看了刚才的场景。
我一清二楚地看到了,就在刚才,那五个人都是紧紧地跟随在我的身边,身体却快速地变得透明化。为首的人抓住我手腕的手也似乎失去了实体,像是全息投影一样抓了个空。连雾气都穿透了他们的身体,最后把他们彻底地掩盖了。
他们是在我的至近距离下遇到了什么诡谲凶险的现象吗?然而我没有嗅到类似的味道。纵使不是针对我而来的,要是有危险的现象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情况下出现,我也应该可以立刻反应过来才对。此外,这也不像是我所知道的雾之恶魔的雾气所应该具备的变化。
“他们不像是被雾气吞没了。”塞壬斟酌着措辞,给出了自己的感想,“倒不如说,像是被迷雾给排除在外了。”
“那是什么意思?”我问。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把这片迷雾比喻为吃人的怪兽,刚才的现象就像是迷雾把他们都吐了出去,然后只把你咽了下去。”她不确定地说。
“因为只有我能够觉察到这片迷雾的存在,所以迷雾只会作用于我一个人吗?”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类型的事情。
例如,有些恶性灵体只会袭击能够觉察到自己存在的人,而对于觉察不到自己的人反而会采取无视的姿态;又例如,某些具有毒性的秘密知识会隐藏于普通书本的字里行间,要是有人能够将其从貌似平凡的文字里像是破译密码一样分析出来,就会把这个人的正常思考能力破坏殆尽,而分析不出来的人看了这本书反而会平安无事等等。
“能够觉察到”很多时候都不见得是好事,反而会成为诸多祸事的起因。就算是在世俗社会里,“发现了不应该发现的秘密”的人也会很容易就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危险的事件之中。
总而言之,那支执法术士队伍八成没有出事,我稍微地放下了心。
“但是雾之恶魔的迷雾并不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异空间,而是直接以雾气占领现实世界的土地。即使是把其他人排除在外,也不应该是以那种全员都从我的身边被凭空除外的形式才对吧。”我姑且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也无法解释这一点。以往的雾之恶魔也从来没有展现出来过这种有意识筛选猎物的特征。”塞壬继续说,“还有一点,我想应该不是我的错觉……这片迷雾里好像还带着淡淡的‘污染’的味道。”
“迷雾里有不死人在活动吗?”闻言,我立刻尝试感应,却没有感受到类似的反应。但是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肯定有。只能说明她对于“污染”的嗅觉比起我来更加敏锐。
“不,我的意思是,这片迷雾本身就具备着极其细微的‘污染’,把后者说成是这片迷雾的构成要素之一都不为过。”她订正。
也就是说,这片迷雾的出现可能与“污染”有关?
其实我原本有点怀疑迷雾是不是咬血弄出来的。虽然她不是过去两次迷雾出现的主要犯人,但雾之恶魔原本就是由她传授给恶招的降灵仪式所召唤出来的恶魔,因此她说不定有着重新降灵雾之恶魔的手段。
只不过从她的记忆里可以得知,她并未接触过与“污染”相关的技术。这片迷雾与其说是带着她的风格,不如说是带着曙光梦境的风格。如此一看,果然黎明才是幕后黑手。
在撤退和前进之间,我选择了继续前进。片刻后,我穿过了迷雾的外围。就像是上次的蜃楼市迷雾一样,这里的迷雾也是只有外围才非常浓郁。走过一段距离之后,过于浓郁的雾气迅速变得稀薄,变成了不妨碍视野的薄雾。
市中心城区的面貌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我的眼里。虽然迷雾仅仅是占据了蜃楼市的一部分,但是占地面积依然有着城镇的规模。而眼前的风景还是一如既往地空旷荒废,废弃的车辆随地乱停,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和死人的残骸。
我从这个风景里感受到了细微的不对劲之处,却一时间很难总结出来具体是哪里有问题。
塞壬也奇怪地嘀咕了起来,“等等,这些血迹和残骸怎么……”
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远处便传来了极其喧嚣的声音。我不会听错这种声音是什么,这竟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求救声,以及怪兽的咆哮之声。
我不假思索地冲刺出去,立刻就赶到了两三百米外的另外一条街道。随后,我看到的是一幕匪夷所思的光景。
上百个穿着各异的普通人正在疯狂地逃跑,而他们的身后则追逐着数量比起他们还要更多的恶魔。那些恶魔都有着宛如黑色金属般的甲壳和狰狞的怪兽外形,赫然是雾之恶魔的触须。
我第一反应就是必须要把这些人全部救下来,身体也反射性地动了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真的出手,我便凭借着自己的觉察力把握到了这一幕画面的异常之处。我停止了自己的动作,默默地看着向着自己冲过来的人们。其中一人就好像看不到我一样冲撞了过来。我稍微地让开身体,然后试着把手伸出去,碰了碰擦肩而过的他的手臂。
我的手从那条手臂里一穿而过,就像是穿透了空气一样。
其他人也在逃跑着向我撞击,这一次对方是直接用全身穿透了我的身体,然后完好无损地去到了我的身后,一步步地远去。再接着是恶魔也撞击过来,同样是毫无阻力地穿透了过去。
原来这些都不过是幻影。
我继续看着场景的变化。恶魔从后方追赶上了其中一个穿着黄色外套的人,将其恶狠狠地扑倒在地,那人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撕扯成了血肉横飞的碎片。哪怕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幻影,我也是看得触目惊心。
而说来也是“巧合”,那个死者的幻影倒下的位置正好也有滩套着黄色布料的遗体残骸,就连到处横飞的肉块落下的位置都能够与周围的残骸对应上去。
在隐秘世界有着这么一种说法,人如果怀着强烈的怨念死去,就会在自己死亡的现场留下诅咒。假设那是出租屋之类的地方,之后的租客入住进去,就会反反复复地梦到或者在现实里看到那人惨死时的场景。而我现在看到的场景与那种说法简直是别无二致。
难道是过去死在蜃楼市迷雾事件里的死者们的怨念积攒过多,所以便在此地重演自己被杀死时的场景吗?然而我没有感应到那么强烈的怨念情绪。真相应该另在他处。
“果然……这个地方的种种痕迹都很奇怪。”塞壬似乎是观察了其他的地方,“这里好像不是‘现在’,而是‘过去’。”
她的发言听上去没头没尾,却是令我反应了过来,“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对劲……这附近的血迹和残骸的腐败程度都有点问题。这个时间的话应该是要再腐败一些的,而现在看上去就和我上次进入蜃楼市的时候差不多。”
“或许我们是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点……不对,更加像是这片迷雾的力量把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景象重演了一遍,而刚才我们看到的死亡重演现象也是被重演的历史景象的一部分。”塞壬做出了分析。
我去碰了碰地面上的残骸。与刚才的幻影不一样,这个残骸倒是可以触碰到的。如果塞壬的说法是正确的,难道是死物会以实体的形态被再现,而活物则会以幻影的形态被重演吗?
但是雾之恶魔的雾气应该没有重演历史的功能才对。
“还有其他的可能。”我灵光一现,“比如说,并不是迷雾重演了历史,而是有着其他的力量重演了历史。迷雾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迷雾也是这个‘被重演的历史’的一部分。”
“但是,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如此大规模地重演历史……”说到这里,塞壬恍然大悟,“是‘污染’的力量吗?我之所以会从迷雾里捕捉到‘污染’的味道,是因为这片迷雾是被‘污染’从过去召唤出来的?”
如果是“污染”,即使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也不足为奇——虽然这种“既然是‘污染’那就什么都说得通了”的思考方式不是很好,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解释方法了。
不过现阶段的线索还太少,或许也不应该那么着急下定论。况且,我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破案”,而是为了诛杀黎明,然后在这个过程中顺便再确认下咬血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不,还是稍微对自己诚实些吧,虽然诛杀黎明是最优先任务,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咬血是死是活。
我有点拿捏不定接下来的探索方向,随后便决定先去一趟蜃楼市安全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