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我警惕的情绪立刻就被青鸟这句话打得粉身碎骨。尉迟死了?这么简单就死掉了?
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他的分身刚才之所以会突然消失,肯定是因为本体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但当我真的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荒诞,甚至是滑稽。那个在我去天河市的时候迟迟没有现身的男人,明明都用伪装和欺诈的策略把我牵制在了路上,甚至还当着我的面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快要拿下青鸟了,结果转眼间就草率地死掉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青鸟提醒。
我反应了过来,接着回答,“我刚才在往你家这边走,但是尉迟用分身拖住了我,我判断他真正的目标就是你。”
“为什么伱会来我家?”她好奇。
“之前你跟我说有人在盯梢你,所以我想来看看。”我说。
“你不是还要照顾小草的弟弟吗?”她问。
“但是我担心你。”我坦白。
她一听就很开心,“这样啊,哼哼……果然比起魅魔美少年,还是青鸟小姐更加有魅力嘛。”
我的女朋友对闺蜜家还在念初中的弟弟燃烧起了奇怪的胜负心……我震惊地腹诽,接着问:“盯梢者果然就是尉迟吗?”
闻言,她思考了下,然后摇头,“感觉不是。盯梢者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不是?”我没想到那件事居然还没完,又问,“你刚才说尉迟死了,是你杀了他吗?”
“不,杀了他的倒不是我。”她说,“但我确实是与他发生了战斗。”
“能跟我详细说说吗?”我问。
“当然。”她笑了笑,跟我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在离开安全局与我分道扬镳之后,因为我今天晚上不会到她家做晚饭,所以她就在街边的饭馆里凑合了一顿,接着便直接回家了。然而,就在她进入了自家客厅,正要去按下照明开关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道陌生的人影。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强壮男人,穿着与黑灯瞎火的客厅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衣物。尽管还没有把灯光打开来,青鸟却依旧能够通过自己的视力看清楚这个男人有着即使一言不发也格外凶狠的面容。如果是一般的女人,这时候或许会惊恐地以为自己家里进了盗贼。但是青鸟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上了安全局重点通缉名单的前天河市主力“尉迟”。
青鸟作为训练有素的执法术士,即使心里再怎么吃惊,动作也不会缓慢,此刻正要把雷电剑召唤出来。而尉迟却是早有准备,比青鸟更快地做出了动作。他对着青鸟的方向抬起了右手,手里爆发出来一片盛大的红光。
红光刹那间照遍客厅,却丝毫不刺眼,反而仿佛有着把人的精神都融化的魔力,令青鸟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那应该是某种极其强效的催眠法术。”现在的青鸟这么对我说,“尉迟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准备这个法术,他原本就是主力级术士,又做足准备地袭击我,还是有心算无心,我一下子就中招了。”
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精神法术能够发挥出更加强大的效果。
稍微接触过心理学和催眠的人应该很清楚,如果被催眠的人对心理医生怀有戒心,催眠就会变得很困难。就我所知道的,有些初级的精神法术甚至会被怀有强烈戒心的一般人抵抗过去。但反过来说,要是对着没有戒心的术士发动,哪怕是初级的精神法术有时候也会起到奇效。
不止是精神法术的领域,欺骗的领域也是如此。之前的尉迟能够如此顺利地骗住我,就是抓住了“有心算无心”这条巨大的优势。
“但既然你现在没事,你应该还是翻盘了。”我好奇,“你都已经睡着了,又是怎么翻盘的?”
“你还记得上次我与魅魔交手的事情吗?”她先是问我一句,又自己接了下去,“那个魅魔的水平比起主力级来差太远了,但她的魅惑之力还是能够控制住我足足一秒钟。一秒钟对于主力级来说是多么的漫长,你应该非常清楚。虽然魅魔的魅惑之力很厉害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在那之后还是有了一些危机感,就去向老师讨教了
我熟练地配合着她,“那要怎么预防呢?”
“老师说最正道的方法就是锻炼自己的精神意志,用意志力强行扛过去,他自己遇到那种对手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但那种本事又不是说练成就能够练成的,所以他还是教了我一手应急的方法。”她说,“就是在自己的身体里设置自动电击术式,如果在意识无法正常运行的情况下遇到了敌人的袭击,电击术式就会自动触发,把自己电醒过来。这种手段不止是适用于被魅惑的时候,就算是在睡着了的时候有人偷袭自己,术式也会自动触发。”
“还真是有够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我说,“这个电击术式是如何判断什么是‘敌人的袭击’的?”
“靠的还是术士自己的觉察力。人就算是睡着了,意识也不会完全熄灭。觉察力也一样,会在无意识里关注外界的变化。只要我在无意识里觉察到了危险,术式就会发动。”她说,“激发出来的电流还会代替神经电流指挥身体自动反击,而且充满灵性的电流本身也会加入到反击的力量里,让反击不至于只有身体肌肉本身的力量。”
“原来还是个精巧的法术。”我说。
“要是换成老师来用就更加厉害了,他用这种电击术式在自己的身体里设计了一套自动反击程序,就算是陷入了连电击也无法唤醒的状态里都可以发挥出战斗力。”她感慨,“那么离谱的事情现在的我还做不到,但尉迟的催眠法术也没强大到需要老师的技术才能够应付,所以我还是醒过来了。”
她继续叙述了下去。
就算是处于睡着的状态下,青鸟也还是可以隐约地觉察到现实里的变化。她“看”到尉迟在催眠自己之后便立刻从沙发上站起,往这边快步地走了过来。而她自己则无力地向地上跌倒。
尉迟一边走,一边撸起了右臂的袖子。他的右臂上有着无数条狰狞的伤口,随着他将右臂举起来,所有的伤口都打开了,从里面爆发出了大片大片的血液。
然而这些血液既没有落地,也没有溅射到墙壁上,而是宛如群鸟归巢般飞往他的右臂,形成了一件与他的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大的手臂铠甲。
这一连串变化都在一瞬之间完成,旋即,他抓向了正在跌倒的青鸟。而与此同时,青鸟为自己预设的自动电击术式也被激发了。
实际上尉迟的催眠法术肯定不是简单的电击就能够解决的,此刻的青鸟能够苏醒过来,也有部分要归功于她自身的优秀素质。就在她苏醒的同时,唤醒她的电流也集中到她的右手,化为了一大团璀璨的电光,并且驱使着她向着尉迟击去。
为了保证反击的力量足够可靠,这道预先设置的电流里其实蕴含着不俗的威力。电光与手臂铠甲互相碰撞,发出了轰然的爆炸,客厅当场就变成了惨不忍睹的废墟。在缭乱的黑色尘烟里,青鸟迅速地召唤出来雷电剑劈开烟雾,不由分说地向尉迟斩击下去。
而尉迟则立即规避后撤,更多的血液喷发出来,在他的躯干和肢体上形成铠甲。弹指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将近三米高的血色铠甲人。
“你居然挣脱了催眠?”他的声音从铠甲里发了出来,“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被我抓走该有多好。”
“你就是那个叛变的尉迟……”青鸟右手握剑直指对方,而左手则藏到了身后,“是尉迟家叫你来抓我的吗?他们还敢与你有牵扯?”
尉迟和尉迟家之间的关系,青鸟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闻言,尉迟先是一怔,旋即笑道:“对啊,你反应真快,就是尉迟家派我来的。”
听他这么说,青鸟反倒是怀疑了,“尉迟家怎么可能敢派人来柳城对付我,他们不怕老师吗?”
“尉迟家确实害怕列缺,但列缺现在暂时离开柳城,去白日镇那边了。他人不在柳城,又要怎么保护你呢?”尉迟笑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乖乖跟我走,否则我就只能剁掉你的四肢再把你带走了。”
“梦话还是留到梦里。”青鸟再度挥剑攻击上去。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就攻击的。实际上在刚才对话的时候,她就把左手藏到身后暗暗地向列缺那边发送了紧急消息。此刻她是想要把尉迟拖住,等待列缺赶来给予致命一击。
而以列缺的速度,要从白日镇返回柳城也不过是呼吸之间的功夫。
青鸟这么做倒不是对自己的力量没有信心,但是作为正统的术士,她很清楚术士有多么擅长逃跑和躲藏。即使自己有办法取胜,也很难将其格杀,还不如交给列缺来得稳妥。
尉迟的右臂铠甲化为刀刃的形状,迎向了来势凶猛的青鸟,随后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青鸟所有的攻击。尽管穿着如此巨大沉重的铠甲,他的动作却毫无累赘之感,在声势浩大之余又有着穿针引线般的精巧,显示出了远比青鸟更加丰富的战斗经验。
下一刻,他悍然地发动了反击,刀刃宛如断头侧刀般对准青鸟的头颅劈落下去。
青鸟正要化身为雷电绕到他的身后,但就在这时,她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不由自主地暴动起来,迫使她不得不停止了自己的变化。化身为雷电是非常精密的法术,如果在这种状态之下随意使用,只会让自己在变成雷电之后再也变不回来。
而面对着劈向自己的刀刃,她此刻也来不及思考什么,只能反射性地向头顶格挡。
但那只是尉迟的声东击西,他左手铠甲也化为了刀刃,向着青鸟的腰侧砍去。只不过会“二刀流”的不止是他,青鸟的左手也变化出了新的雷电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住了这一记斩击。
雷电剑和铠甲刀刃宛如狂风骤雨般地互攻了起来,然而雷电剑明显落入了劣势。
他的实力很强,比自己强……青鸟立刻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你是想要联络列缺吗?”尉迟敏锐地洞悉了她的小动作,“没用的,你以为我没有防备过通信手段吗?你的信号是发送不出去的。你会输给我,然后被我活捉,这就是你的结局。”
“想要活捉我?痴人说梦也要有个限度。”青鸟没有被这种程度的语言攻势所干扰。
“做梦的人是你才对。”尉迟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在想着什么即使有办法胜过我也未必杀得死我,所以才打算联络列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像是你们这样的天才总是容易产生眼高于顶的想法,理所当然地以自己是胜利者为前提思考事情。”
“在你看来相信自己也是眼高于顶吗?你好像是个无法相信自己的人……”在宛如走钢丝般惊险的刀剑交击之中,青鸟的觉察力亦是变得无比敏锐,她似乎从对手的刀锋之上感受到了对手的内心世界,“所以你总是想要更多的力量,但是力量再多,你也无法填满自己的内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哼……”尉迟置若罔闻,把自己刚才的话接了下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成为主力级术士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而我在你还没有成为术士的时候就已经是主力级术士了。真正有资格以胜利者自居的人,是我才对。”
话音刚落,他那血液构成的铠甲竟从胸膛处又长出一把巨大的刀刃来,对准青鸟的胸口直刺而去。
青鸟毫不犹豫地跳跃后撤,但就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她周围的地板爆炸开来,从里面喷出了大量的鲜血。鲜血在空中自动变化,构筑成了数以千计变幻不定的血色符文漂浮在她的周围。
她第一时间就想要逃离符文笼罩的范围,却像是撞击在了透明的坚固墙壁上一样无法离开。与此同时,她全身澎湃的灵性力量正在迅速地流失,就连雷电剑也变得明暗不定。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能够封印灵性的法阵,自己来不及在灵性全部流失之前暴力突破,必须设法解开这个法阵才可以出去。
她开始观察周围数以千计的符文,从中寻找破绽。
然后,她陷入了奇怪的犹豫之中。
“你不会以为我的准备就只有先前的催眠。”尉迟谨慎地站在远离封印阵的地方,同时胜券在握地说,“这个封印阵会剥夺你所有的力量,之后你就会沦为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在他说话的时候,青鸟开始对着封印阵试探地伸出雷电剑,他看见这一幕便直接发出了笑声,“没用的,就算是我这个亲手布置封印阵的人,也需要至少三十分钟的时间才有可能找到这个法阵的破绽,而它封印你的力量只需要再有五秒钟。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再说什么活捉你是痴人说……”
青鸟用雷电剑对准其中一枚符文刺了下去,封印阵顿时土崩瓦解。
尉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