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家,从种世衡被范仲淹提携重用后,逐渐成为西军诸将门中底蕴最深厚,声望最高的一支。
种世衡生有八子,种诂、种诊、种谘、种咏、种谔、种所、种记、种谊。其中种诂、种诊、种谔战功显赫,关中百姓称其为“三种”。
在第三代中,种记之子种师道名声最盛。他拜在张载门下,成为关学骨干。精通儒学,很早就通过考试,改任文官。又秉承家传,能文能武。
相对而言,种谔之子种朴,虽然是一员难得的良将,但是前途远没有已经突破文武界限的种师道远大。
官家制定灭夏战略后,很快就把声名鹊起的种师道(种建中),以及他的亲弟弟兼得力助手种师中调至河东和河北,只留下名声不显的种朴,当时引起西军诸将议论纷纷。
大家都以为是官家为了避免种师道借着灭夏这股清风,扶摇直上,让种家声势更盛,更加难以压制。
现在看来,这恐怕又是官家制衡的手段。他把灭夏之功分润给了西军三巨头的姚家、刘家,再把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功留给了种家和扶植的新一辈将领们。
赵似看着在座诸人的神情,似乎把他们心里的想法都看明白,目光深邃,含笑不语。
“希古先生、王师,诸位,而今西夏已除,大宋心腹之患,只剩下北面的契丹人。”赵似点名这次会议的主题。
“契丹人的实力,经过军情侦查局的数年的摸查,八九不离十,详细资料,相信各位都已经看过。”
在座的都是从三品/副将军以上的文臣武将,以及亲信近臣,有资格看到那份甲等机密资料——《天启二年北辽军政实情细则》。
“有些人认为,我宋军挟灭夏威势,挥师北上,定能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他们是万万不知灭夏之役的艰辛,才说出如此豪言壮语!”赵似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说有些人,实际上在开封城,在地方,抱有这种思想的人不在少数。
这些人多为文人书生,也有商贾、贩夫走卒等普通百姓。他们以前看到宋军跟夏军开战,一直是胜少负多。突然间宋军逆势大转,连战连胜,一举灭了夏国。
于是以为天命在宋,不由地热血沸腾,直贯脑门。从此前的一味的悲观失望,勐然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自负傲慢,目空一切。
有些新闻报纸为了迎合这种思潮,一味地弘扬宋军威势,闭着眼睛把辽军贬得一文不值。还说什么燕云十六州军民苦辽久矣,一待宋军北伐,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到时候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这种喧嚣的论点,为沸沸扬扬的“盲目胜辽论”添了一瓢滚油,搞得人心浮动,躁动不安。甚至一群在成均、璧雍、河南师范等院校读书的大学生们,纷纷上书,要求北伐,再扬国威。
于是,在河东太原,河北真定、河间修建防御城堡群,就变成了不合时宜,劳民伤财的举动,被某些人大加鞭挞。
赵似扫了一眼,目光盯着种师道,问道:“彝叔,你说说,我大宋的这次灭夏之役,是从什么开始的?”
种师道抬起头,双目如星,朗声道:“回陛下的话,依微臣想,灭夏之役,是从平夏城之役开始。”
赵似赞许地点点头,“彝叔,继续说下去。”
“是陛下。平夏城之战,夏军大败,严重打击了后党梁氏一脉的声望,也让西夏军实力和士气受到严重打击。借着这次机会,夏主李乾顺联手辽人,鸠杀了梁后,然后开始铲除梁党在西夏的实力。”
种师道侃侃而言。
“可是梁氏一门两后,执秉西夏国政三十五年,根深蒂固。李乾顺铲除梁党势力,自然引起内部混乱。陛下洞察千里,看到了西夏的弱点,以巡边之名,发动了河湟之役,诱敌深入,迂回分割,逐一歼敌。狠狠地放了西夏的血。至此,我军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
“从元符三年河南之役到凉州之役,都是在执行官家的战略——持续不断地给西夏放血,让它没有丝毫的喘息和恢复的机会。天启元年,我大宋在北辽的调解下,与西夏暂时议和。却展开了另一场战役,通过经济手段,封锁宋夏边境,不放一粒夏盐入关,不准一粒粮食出境...继续放西夏的血。”
西军上下为何对赵似心悦诚服,除了这位官家真得很能打之外,更是计谋百出。
经济战、间谍战...各种出乎众人想象的手段,轮番上阵,使得原本无比强横的西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准备了如此数年,终于等到西夏实力最弱的时刻,陛下当机立断,倾全国之力,这才灭了夏国。所以说,灭夏之战,不在去年短短数月,也不在河湟之战之时,而是从平夏城之战开始。”
说到这里,种师道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战略也完全符合三快一慢以及观察、快速、勐攻和铁律。前期准备和观察,沉得住气,准备充分、观察全面,一旦发现漏洞,快速勐攻,抓住敌人的弱点穷追勐打...”
种师道把赵似的战略部署盛赞了一番后,话题转移到北辽上。
“对于北辽,其实跟对付西夏一样。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它露出致命的弱点...”
听到这里,赵似终于又开腔了。
“彝叔说得没错。打仗最忌讳的就是打稀里湖涂仗。目标不定、情况难明、时机未到...都是稀里湖涂的一种。任何一种情况下,战事胜负全凭天意。”说到这里,赵似的语气变得凝重。
“军国大事,关系到社稷存亡,百姓安危。全凭天意,那是极不负责的。怀义,你给大家解释下,进攻北辽的时机,为何现在还不成熟?”
“喏!”赵怀义站了出来应道。身为怀德郎出身的侍从武官,他是赵似的亲信近臣。
“根据情报,北辽在天祚帝以及几位宠臣的配合下,确实官吏腐败、民不聊生,但是辽军的根基,契丹人部落,目前还保持着基本完好的状态。北辽中枢和地方,已经腐朽溃烂,但是基层部众,还勉强维持着现状。不过我们相信应该很快了。”
说到这里,赵怀义抬起头,眼睛里透出一种坚信不疑,身上弥漫着一种与传统宋军武官截然不同的气质。
“腐朽和压榨,已经在契丹人最坚实的盟友——奚人部落里蔓延着。权贵们醉生梦死,部众们水深火热。现在目前这种情况,也正在向契丹人部落蔓延。权贵们早就穷极奢华,部众们即将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
赵似看着自己的侍从武官赵怀义,用一种母庸置疑的口气,彷佛在宣判着某人的命运。
这是军咨府根据各种情报推断出来的,也跟自己所知道的历史相吻合。
再过十几年,女真人完颜部迅速崛起,对北辽的攻势势如破竹。不是完颜部多么的神勇,而是北辽上层已经烂透,下层各族民众都恨透了这个政权,没有人愿意为它流一滴血。
“请问小哥,这还需要多久?”种师道期盼地问道。
赵怀义没有出声,把目光转向赵似。
赵似心里盘算了一下,按照历史,还需要十年女真人才会率先揭竿而起,在对契丹人狠狠踹了几脚后,十五年后这个昔日的庞然大物才会轰然倒下。
自己紧锣密鼓地部署了这么多步棋,已经极大的削弱了北辽的实力,促进其的衰败。
赵似坚定地说道:“五年,五年之后我们定能觅到机会。”
随即他转言道:“但是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们在面对北辽,必须先立于不败,再谋其它。先把我们的防御群修筑牢固了,无后顾之忧,才敢放胆进攻。这些事情,那些二吊子的嘴皮神将们不懂,你们必须懂!”
“是!”大堂里众人齐声应道。
“光守不攻,不是朕的风格,也不是我军的风格。朕曾经在黄河边誓言,绝不让这条母亲河,有一里河段不在我大宋境内。所以,黄河河套东部的天德军、云内州、东胜州以及朔州,将是我们下一步的攻略目标。但是现在我大宋和北辽,还是睦邻友好的兄弟之国。所以实现这一战略部署的主力,不是你们晋宁军,也不是由平夏、定边两军合并的宁夏军...”
赵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晋宁军要做的工作就是守好边境,配合枢密院的命令。”
听到这里,在座的所有人都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漠北正在组建和整编的玄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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