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阻卜人的少年,我们带着友善而来,不是敌人。”
莫莫息没有猜错,那里的草丛里传来声音,说得鞑靼语非常生硬,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硬生生拼凑出来的。
难道是北边蒙古诸部的人?莫莫息没有放下弓箭,继续瞄准那边。
“少年,请务必相信我们的诚意。如果我们是敌人,你早就死了。”
莫莫息相信了。
敌人能潜行到这么近,要是不怀好意,刚才自己骑着马,站得那么高,早就被当成靶子射翻了。
莫莫息把弓箭放下,草丛里站起了四个人。
看到他们的装扮,莫莫息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发现他们。
这些家伙穿着一身非常奇怪的衣服,衣服是淡淡的绿色,上下还挂着新鲜的草,在草丛里一趴,眼力最好的老鹰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莫莫息看到他们配带着钢刀、弓箭,确实感受到他们的善意,恭敬地问道:“尊贵的客人,请问你们来自何方?”
“我们是宋军前锋军探马队,来侦探消息的。”
“宋军?请问是哪个部落?”
听到莫莫息的问话,四个人都笑了,其中一人吹了一声口哨,在莫莫息右边一处草丛里,站起了两人,同样的装扮,露出友善的笑容。
过了一会,有两人骑着马,牵着十余匹上好的战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我们不是哪个部落的,我们来自南边大宋国。我叫折彦质,他叫博济长空!”带头的露出一口白牙,笑吟吟地说道。
“我叫莫莫息,是达不里吉头人家的马奴。”看到眼前这位高大英武的宋国将领,莫莫息突然觉得自己相形见绌,有些自卑,半嗫半嚅地说道。
“莫莫息,你们是阻卜人哪一部?”
“我们是鞑靼人达兰答巴部。”
“鞑靼人?”
“是的,我们自己称呼都是鞑靼人...”莫莫息特意把这个词着重念了几遍,发音确实跟阻卜人不同。“阻卜人是契丹人称呼我们的名字,他们舌头没有捋直,发的音不对,又不知道改,就这么胡乱叫。”
折彦质忍不住笑了:“原来还有这段典故,博济长空,你知道吗?”
博济长空还未开口,先晃了晃头,满头的小辫子在空中甩来甩去,看得莫莫息好生羡慕。
在草原上,梳辫子是富足的象征,只有贵族才这么干。因为只有他们才有时间和仆人帮忙打理头发,才会留得长发。
普通人和穷人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打理头发?为了避免长虱子,干脆把头发大部分都剃光,只留下前面或后面或左右两边一点头发,展示雄性风采。
“听我的父亲说,我们蒙古各部,跟南边的克烈人、塔塔儿人等部一样,都是出自九姓鞑靼。不知多少年前,九姓鞑靼居住在鲜卑山(大兴安岭)以西地区。当年九姓鞑靼和九姓乌古斯联合反抗突厥人。突厥人衰败后,九姓乌古斯从漠北越过金山向西迁移,再无消息,漠北成了回纥人的地盘。”
“居住在鲜卑山以南的契丹人崛起后,到处抢占地盘,我们九姓鞑靼部被迫向西迁居。其中分出六姓,依附于回纥人麾下。我们蒙兀室韦,迁居在三河(斡难河、卢朐河、土兀刺河)上游和不儿罕山,分出博尔济锦、札答剌、弘吉剌等部,以蒙兀自称,久而久之就被称为蒙古诸部,分尼鲁温蒙古和迭列列斤蒙古。”
“后来黠戛斯打败了回纥人,回纥大部南迁,依附他们的六姓鞑靼,趁机占据了漠北。陆续发展成了克烈亦惕部为首的鞑靼九部、塔塔儿六部以及被称为阴山阻卜或白鞑靼的汪古部。”
说完后,博济长空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向听得入神的莫莫息瞟了几眼,脑袋上的小辫子甩得就跟被不停驱赶蚊虫的马尾巴一样。
莫莫息先是气馁了一会。这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家伙,居然知道这么多东西。
很快又想通了,这家伙一看就是贵族出身,世世代代的祖父用不着风雪天去远方送信。老一辈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知识当然可以一代代传下来。
知道的自然比自己多。
“鞑靼人少年,你知道你们达兰答巴部的主帐在哪里?”折彦质问道。
“在杭海岭脚下,答拜刺河和扎不罕河源头之间。沿着答拜刺河向北,骑马走两个日起,一个日落就到了。”
“嘿,你居然还知道?你去过?”折彦质笑着问道。
“我们达不里吉头人每年要去部落主帐送贡品,我十四岁那年,跟着父亲替头人当前导。”
“哦,那你们达不里吉头人的帐篷在哪里?”折彦质又问道。
“从这里向北走,骑马从日头刚刚升起走手肘的位置。”莫莫息毫不迟疑地说道。
他心里对头人没有任何的忠诚感。
以前只是厌恶贪得无厌、骄横凶狠的头人,自从逼着爷爷在风雪天去远方送信后,在莫莫息心里变得无比恶毒,他恨死了这个头人。
博济长空看着莫莫息,目光闪烁,语气有点不善,“你恨你的头人?”
“恨死了!”莫莫息忿然地答道,把自己爷爷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还有平日里如何欺凌自己一家子的事情。
说到后来,莫莫息的目光在折彦质、博济长空的脸上闪了两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但是我相信,你对达不里吉头人,肯定没有对我这么客气。”
“哈哈,你这小子,有点意思。”折彦质看着个头不高,黑瘦却格外精干的莫莫息,意味深长地说道。
“博济长空,我带人去摸摸那个头人的老窝,你带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待前锋军。”
折彦质先派人回去报信,自己带着几人策马向北奔去,博济长空带着一人留在这里。
三人坐在一圈,你瞪着我,我瞪你,沉默了好一会,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最后,第三人受不了这种寂静,起身说道:“我去周围看一看。”
说罢,上马径直离去,在周围绕着圈子。
又过了两刻钟,博济长空终于耐不住,先开口说道:“我父亲是蒙古博尔济锦部的,争斗时被克烈部抓住了,就留在那里娶妻,生下姐姐和我。后来你们克烈部...”
“我们不是克烈部,我们是达兰答巴部,克烈部只是我们鞑靼九部的头马,他们部落首领克烈大王是我们的鞑靼大王而已。”莫莫息纠正道。
博济长空难得地没有反驳,而是接受了他的纠正。
“嗯,是你们的鞑靼大王。他准备起兵打辽国...”
“辽国?就是东边的契丹人?居然打他们,想不到克烈大王这么有骨气,真是一条汉子。”
听到莫莫息的话,博济长空有些尴尬了,这话还怎么往下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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