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中牟县城,把马车行李安置好,赵似换了一套衣服,陪着李清照和刘叁娘子,在这个开封城出城向西的第一座县城里转悠起来。
标准的东西南北两条主干道,通向四门,交汇在十字路口。两边商铺汇集,人流如织。在城北是县衙,赵似不知不觉中带着两女就踱到了这里来。
县衙的大门还在,顶上的匾额还是“公忠廉明”四个字。不过在大门的左边,多了一块长长的竖牌子,上面写着“开封府中牟县官署”。在右边则是两块长竖牌,一块是“开封府检察厅驻中牟县御史处”,另一块是“开封府中牟县判事所”。
大门口也没有以往森严难进的样子,站了两位门卫。检查过身份,再在旁边的门卫室登记一下,就能进去。
所以能看到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咦,现在这县衙能随意进入?记得奴家小时候,大人带着我,从县衙附近走,都要低着头快步走。”刘叁娘子好奇地说道。
“现在这县衙叫官署,知县、县丞、主簿和十二个政务局在里面办公。县御史和判事所也在里面办公,你看,大门两边有挂着牌子。”李清照侃侃而谈。
赵似忍不住看着她。
明传霞喜欢跟着自己出来到处巡访,只是对风土人情感兴趣。这种政事,她不会主动去了解,好奇的时候问一嘴,过背就忘记了。
皇后曾淑华倒是用心了解过一番,但是她话不多,喜欢藏在心里,又不大喜欢出宫。
刘叁娘子,看着聪明机灵,但是毕竟小时候没有受过教育,对这种东西想了解通透,还是有一定难度。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定位,长得漂亮,讨人喜欢就好了。
李清照出身名门,从小就饱读史书,对这些政事很容易上手。想不到她入宫后,往日最喜欢的诗词歌赋不研究了,倒是认真读起《半月杂谈》等“枯燥无味”的杂志书籍。
“姐姐,那边是什么?”刘叁娘子指着县衙大门左边说道。
那里的院墙被推倒了一大截,修了一间很大的临街屋子,对着街面的大门敞开着,时不时进出一些人。
“那里啊,应该是亲民堂。”
“亲民堂?”
“是的,是官家新官制里定下的规矩,县州郡官署旁边,必须有一处亲民堂,由各县州郡的承政局厅负责,专门接待本辖区百姓的咨询、申述。”
“承政局厅?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个衙门。”
“尚书省十部和各郡布政司都有承政厅,各州县官署则是承政局,负责该官署上传下达的事务。嗯,按照新官制,这个县亲民堂,应当由县丞、主簿和民、警、法等局主官轮流坐镇主持。”
李清照看了看,没有看到她嘴里所说的这几位官吏。
“姐姐,你懂得真多。”刘叁娘敬佩地说道。
“我只不过喜欢读些杂书而已。”李清照看了一眼赵似,澹澹地说道。
“我们进去看看。”赵似带头走了进去。
里面很宽敞,前面一排门,后面和左右都是窗户,显得十分明亮。
右边有四排长凳子,坐着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左边是一排柜台,对面坐着四个人,正对着坐着这边的百姓们解释着什么。
柜台那边应该是官署的承事郎等官吏,有语气轻蔑不耐烦的,时不时还呵斥几句;有心不在焉,问十句答两叁句的;也有和声和气,有问必答的。
这边的百姓,多是喏喏弱弱,十分胆怯;少数的还没开口就先哭了起来,哭得抢天喊地,搞得对面的承事郎有些狼狈和尴尬。
赵似转了一圈,发现百姓来询问事情的比较多,柜台对面的承事郎顶多告诉一声,该去找哪个部门处理,就草草打发了。
还有就是苦苦相劝,我们这里是政务官署,你有冤屈,去右边的“风宪房”。那里有御史坐镇,专管风纪法度,全是青天,赶紧去那里。
偏偏百姓那里知道这些新官制里的分工?
听到承事郎所说,还以为他们又像以往一样在往外推脱。好容易因为官家新法,得了这么一个申述委屈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钉在这里,苦苦哀求,非要得个肯定的答复。
吵闹的声音太大,有一位戴着两脚幞头的官吏从旁边一间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询问了几句,把情况弄清楚了,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件事也很简单,你把这两位送到右边的风宪厅去。两位乡亲看模样,只要有人能继续管他们的事,就不会闹了。这点事都办不好吗?就一味在这里推脱,你越推脱,乡亲就心虚!”
“赶紧送乡亲去风宪堂。”官员连连摆手道。
办事的承事郎吃了训斥,不敢多说,低着头带着两位乡亲出了“亲民堂”,转去“风宪房”。
官员看着承事郎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是不知轻重的家伙!
现在新官制,官家和上面盯得多紧啊,你还敢懈怠?你以为官家和尚书省在开封城内城,耳目都布不到中牟县城来了?
体制内让人“闻风丧胆”的督检局不说了,光华夏通讯社采访处那些到处乱钻,无孔不入的“通讯员”们就让人心惊胆战。
还有中牟县城在往西的干道上,每天往来的官吏不绝于途。谁知道里面有哪些部门的。谁要是心血来潮,往这边看一眼,遇到这情况,回去提一句,中牟县官署就出名了,从知县、县丞到本官,一起榜上有名。
那我就真的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正思量,抬头看到赵似一行人,眼睛一亮,心头一动,迎上来和气地问道:“诸位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们是开封人,要去洛阳有事,路过贵地。听说你们这里去年就由张府尹主持官制改革,与其它县衙截然不同,十分有趣,所以就慕名来看个稀罕景。”
赵似在微服私访这块,经验丰富,随口打了个哈哈,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主簿看着赵似风度不凡,不像是等闲之辈。知道来历不凡,但不敢追问,只好小心应对。
“我们确实由张府尹亲自主持政改,各政务局分设,开亲民堂已有大半年。百姓们对此反响不错,只是百姓们对我们的职责,还是搞不清楚。”
“嗯,宣教部门还是没有宣传到位啊。”
赵似随口一句话,让主簿的腿都要软了。一般人谁说得出如此“洞悉天机”的事宜?偏偏宣教局是自己分管的...夭寿啊!
主簿连忙答道:“宣教局的宣讲组,分赴各乡,在田间地头,深入各村落,反复宣讲。只是百姓们识字的少,我们苦口婆心讲完,他们转背就忘记了。”
“首先是你们工作态度有问题,虽然忙个不停,但骨子里还是应付差事,所以讲完就算了事,其余的不肯去多管。其次就是工作方法有问题。你们知道问题所在,但是由于工作态度,所以不愿用心去想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首先你把需要宣教的核心提炼出来,什么是你们当前的工作难点?什么是百姓们关注的重点?提炼出来,肯定也就那么叁四件。编成通俗易通的俚语童谣,寥寥几句朗朗上口的话,百姓们当然容易记。”
“偏偏你们照本宣科,叽里呱啦一股脑儿往人家脑子里灌,谁吃得消?”
主簿的腰更弯了,腿更软了。
这人的讲话水平,全府叁级官吏会议时,张府尹的当众讲话也不过如此。
赵似看了一圈,点了点头,带着李清照和刘叁娘子径直出了亲民堂,向风宪房转了去。
主簿眼珠子转了几圈,一熘烟往官署后衙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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