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皇山,位于河北郡邢州赞皇县西北,属于太行山支脉。
赞皇县原本属于河北西路赵州。官家天启改制,河北东西路合并成了河北郡,赵、邢两州各县,加上磁、洺两州部分县,合并成赵州。治邯郸。
赞皇山有两座佛刹,一座叫大佛寺,一座叫南福寺。释门清邪扶正大会后,按照朝廷律令,两座寺庙合并为一座,改名为大佛宝刹。被废除的南福寺准备用做赞皇县第二小学。
只是现在还没有被赞皇县文教局接手,这里空荡荒芜,地面上到处是纸片,有匆忙间撕开的佛经,随手扔下的记账清单,手抄的祈福经文,还有几张被撕毁的县衙封条。
大雄宝殿里,铜铸的佛像早就被锯开分拆,这会怕是早就回炉炼成铜锭。
空荡荡的殿中,坐着五六十个人。
坐在中间的十几人,短发,圆滚滚的头上胡乱长着又短又硬的头发茬,虽然穿着一身僧袍,打扮举止却非僧非俗。
他们原本是南福、大佛两寺的僧人,这次被清厘出来,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其余围坐的众人,都是庄汉打扮,是原来两座寺庙的佃户。
“封叁郎,这南福寺的佛像,肚子里全是泥巴?”一个瘦小黝黑的男子问道。
坐在中间,宽额大耳、一脸横肉的大汉眼睛一瞪。
“你听谁说的?”
“前几日,县衙的警察们带着工匠来锯佛像,发现就是外面薄薄一层铜箔,只有最里面一坨铅,中间全夯的是泥。”
“胡说八道!”大汉愤怒地说道,“佛像是各乡各村的父老乡亲们,捐钱的捐钱,捐物的捐物,一点点凑出来的。不仅我们赞皇县,隔壁高邑、元氏、临城的百姓们,也都捐了钱物。谁敢坏良心,换了铅和泥巴。会天打五雷轰,遭报应的!”
看到大家一脸的将信将疑,大汉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信元大和尚跟我说,这是佛祖菩萨施得法!佛祖菩萨法力无比,在知道县衙里的贪官要黑了佛像去,连夜降下法术,把里面的铜变成了铅和泥巴。”
众人的眼睛都睁圆了,真的假的?
坐在中间的一个瘦高男子接到大汉的眼神,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了。
“当然是真的。这铜像的铸造,是我...的爹亲眼看到的。当初就在庙旁边的空地里搭建的炉子。我爹亲眼看到一块块铜锭从大名府那边运过来。全是一水的韶州铜,黄澄澄,金灿灿,闪得人眼花。”
“上万斤铜,就在炉子那里化掉,灌进模子里去的。我爹亲眼看到的,当时化铜的柴火,还是我爹负责收集的。”瘦高男子扫了一眼众人,觉得还需要再增加一些信服力,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圆墩男子。
“尤二郎可以作证,他爹当年是铜匠之一,在木架上给佛像敲磨了叁个月。尤二郎,你说说。”
圆墩男子咧着嘴笑了笑,“肯定是铜无误了。”
有两人佐证,大汉底气更足了,“我说得没错。上万斤铜,一夜之间就没了,肯定是佛祖和菩萨降下的无边法力。信徒们的敬佛心意,怎么可能让黑心肠的贪官污吏们给黑了去!”
“就是!就是!”这一次终于得到了好些人的点头附和。
佛像的事情告一段落,众人低着头,各自轻声议论着。
过了一会,瘦小黝黑的男子和两位壮实男子结伴出去方便。
叁人在角落一边放水,一边议论起来。
“怎么还不送吃的来?都要饿死了。”
“等等,估计在路上了。”
“千万不要又是野菜馍馍,吃了半个月,现在拉出的屎都是野菜腥味。”
“得了,你还想吃大白馒头?美不死你!大佛和南福寺被合并,名下的上千亩良田都被抄没入官,张大户心痛了足足半个月。能挤出些粮食,给我们野菜馍馍吃不错了!”
“呵呵,赞皇、元氏几县的乡亲们,谁不知道大佛和南福寺等于张家的家庙,两家的住持都是张家出来的人。县官一家伙把庙产都收了去,不就是割张大户的肉吗?”
“呵呵,你们说,张大户把我们聚在这里,想干什么?去西边山里开荒?”
“开个直娘贼的荒。西边就是太行山,里面有不少强人结寨自保,是他们的地盘。去那里开荒,不是把猪送到老虎嘴边吗?”
“那把我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你管他呢!我们都是庙里的佃户,都是给张大户耕地的。现在田地被收走了,我们也没得活路,张大户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有口吃的就好。”
议论到这里,瘦黑小个往大殿那边看了看,低声说:“听说了没,磁州、相州和大名那边,庙里的田地被没收后,分给了原来的佃户。”
旁边的两人惊得最后一股子尿都收了回去,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
“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我表姐夫说的,他是走街串巷的担货郎。他也是去晋宁县进货时,听那边的商贾说的。说是那些地方的庙产被没收后成为公田,原本耕种的佃户组成什么农业社,然后一起租...不对,好像不是这个词,是...对,是每户承包。”
“承包下一个村的田地,给县官交了租子后,剩下的就归各家各户。”
一个男子终于把刚才惊回去的尿放完,不屑地说道:“不是还要租子吗?有什么区别?”
“呵呵,这天下有不交租的田地吗?庙里的地,不也要交租子吗?说是供奉佛祖菩萨,直娘贼的,天上的神仙也要吃凡间的五谷杂粮啊?佛祖和菩萨不是慈悲为怀吗?他们怎么就不省几口,给我们吃?”瘦黑小个男子忿忿地说道。
“说得也是。听我家娘子表舅父说,河东郡那边,也是把没收的庙产田地,分给百姓们按户承包,除了交皇粮,徭役什么的一律免除。”另一人也压低声音说道。
“这还了得,那我们都跑去河东郡?”男子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嘀咕着。
“你舍得挪窝?一大家口子的,老的老,小的小,光那几个老家伙就不好应付,什么故土难离...直娘贼,要不是他们拉着拽着,哥哥我早就往南边跑了。听说那边在治河,需要大量的劳力。一天发粮食,还给这么多工钱。”
瘦黑小个伸出手来,张开成掌,在暗中翻了翻。
“多少?”两个同伴轻声问道。
“每天叁十文,按出工天数算,一月一结。每天还给粮一斤,酱菜若干。”
“哈,都赶上禁军大头兵的月钱了。”
“有一点不好。”
“啥?”
“给的粮都是大米。我们吃饼、馍馍、馒头,吃不惯那玩意。”
“直娘贼的,你就知足!就算是陈米,也比现在俺们吃的野菜馍馍强啊。”两个同伴忿忿地骂瘦黑小个。
叁人眼睛里都闪着光,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等到这边的破事了了,一起结伴南下,去给治河委员会当河工去。
庙门放哨的人一熘烟跑了进来,嚷嚷着,“张秀才来了。”
瘦黑小个叁人互相看了一眼,“这黑心的破落秀才,来干什么?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一边嘀咕着,双脚却不敢怠慢,赶紧往大殿那里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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