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康国答道:“允许学子跟随四年级新生一起学习,也叫复读。只是复读期间,朝廷的许多优待取消,需要家里负担。律法规定,每一位学子最多只能复读三年,四次高考还未中,强制被各专业学校招录。”
“专业学校?张世伯,这些学校具体学什么?”李维问道。
“就是学习各项技能的学校,属于职业教育范围。比如学炼铜锻铁的冶炼学校;学习精耕细作的农业学校;学习养牛牧马的畜牧学校;学习操帆舟的航运学校;学习做账算计的会计学校;学习纺纱织布的纺织学校...”
听明白的李维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世伯,这似乎不是正经学校。”
“是的。这些只是培养有技术的人员,本意是为各行各业培养专业的技术骨干。只是现在蓄势革新,百废待兴,极缺人才。吏部特别下发部文,声明在未来三年内,各专业学校毕业生,可招录入各县政务局。”
“原来如此。”听了张康国的话,李维有些恍然大悟,“去年我接到家乡好友的书信,说不少昔日的同窗,还有县衙里的书吏,纷纷报考路里举行的专业学校招录考试。”
“没错,去年是各路,今年是各郡,一连三年,举行不限门槛、不限年纪的专业学校招录考试。有志者和优异者考中该学校,一年学习期满,就能成为教师,或入职县衙各政务局,成为有朝廷编制的正式官吏。就算不想做官的,学到一技之长,足以养家糊口。”
张康国解释道,“这是一个大好机会,给予各地落第士子和小吏们入职官府,正式转正的机会。等到三四年后,国民教育和高等教育系统完善,官吏必须从各高等院校出,机会就此错失。”
陈修和李维对视一眼,两人是异口同声道:“我等还是想考入大学。”
“大学不好考啊。你们这一科,能被成均、璧雍大学招录的人数,可能不会太多。大部分的人应该是被开封师范学院或洛阳师范学院录取,学习两年后正式成为教师。”
张康国的话刚落音,李维有些纷纷不平道:“我等辛苦科试,入学什么师范学院,最后还是做教师。跟那些突击考入什么专业学校,出来也可以做教师的人有什么区别?”
张康国和宇文粹中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不同,这里面大有文章啊。你从哪所院校毕业,这叫学历,有高低之分的。璧雍、成均这样的大学,是为国立甲类大学;瞽宗学院、绳愆学院、司会学院、开封师范学院、洛阳师范学院属于国立乙类大学。”
“江西郡的豫章大学、扬州的东海大学、江宁府的金陵大学、江东郡的姑苏大学、两浙郡的会稽大学,属于郡立甲类大学...郡立乙类大学以下是专业学校,专业学校之下才是中学。”
说到这里,张康国语重深长地说:“按照吏部的《文官铨选条例》,学历高者,提拔、升阶要优于学历低者。而且进步到一定官阶,学历就成了门槛。此外,两位贤侄不要看不起教师。”
“按照新官制,正式教师属于特事文官,享受跟其它文官同等待遇。大学里的主教授,官阶等同于知州。国立甲类大学祭酒,官阶等同右侍郎...”
“教师做的好,可以擢升为校长、文教局佥事和主事,然后主簿、县丞一路升迁...你们明白吗?”
陈修和李维对视一眼,心里又泛起了希望,忍不住问道:“考入成均和璧雍等大学,就能出仕?”
张康国笑着摇摇头,“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师范学院,还是成均和璧雍大学,两年学完毕业,需要再参加一次文官选录考试,也叫国考。分特事官、政事官和司法官三类考试。”
“特事官是教师,按成绩分中学、小学教师,统一进入各郡的师范学院特教班培训半年,同时分科目。政事官就是我们通常所指的官吏,考中后成绩普通者,分发各郡,由各郡组织半年特教班学习,结业后再分发各州县。”
“政事官类别考试成绩优异者,入彝伦馆学习一年,再根据学习成绩分发尚书省各部或者各郡布政司任职...司法官考中后,先入禹谟馆学习一年,再行考试,合格者授予协律郎身份。有了协律郎的身份,即可申请入职检法官和大理判事官,也可停职出为讼直辩士。”
“申请入职?协律郎申请一下就可以做检法官和判事官?”李维瞠目结舌地问道。难怪有些人对入读法政学院和禹谟馆的人,羡慕不已。原来他们知道这个内情。
张康国转头对宇文粹中说道:“仲达,协律郎的条例你熟,你来给两位小郎君说一说。”
“没有那么简单。只有做过(检法)御史三年以上,郡判事院才会选任你为判事官。只有做过讼直辩士,有过实际案例,你才有机会比别人更快地从检法副御史升(检察)御史、中御史。做到了中御史,你进可以做判事官以博名,退可以做知名讼直辩士以求利。”
听完后,陈修忍不住咋舌,“如此复杂繁琐,这官,怕也不是那么好做了。”
“没错。新官制的核心就是废除此前科举制度里,一考定前途的陋习。国民教育、高等教育,术有专攻,学以致用,只有经过这个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人才,才有资格做官。文官选录考试只是一道门槛,把某些平时成绩好、紧急时机心态不好的人筛出去。”
宇文粹中颇有感触地说着话,这些话似乎都是他这些日子在禹谟馆学习时的感想。
“通过了文官选录考试,就算考试成绩再好,也不见得能出类拔萃。学历、能力、履历、人情世故、贵人提携...诸种因素掺和在一起,再加上运气,才有可能平步青云。新官制下的官,不再是吟诗作词、写一手文章就能做好的。”
“它通过多年的学习、层层选拔,把天下最聪慧的、最有才能的人聚集在一起,再通过系统化培养、制度化竞争交替进行,最后选拔出一批最顶尖的人物来...”
李维惊讶地看着宇文粹中,他万万没有想到改革后的新官制里,竟然蕴藏着这么深的门道。
看着李维满脸的惊色,宇文粹中笑了笑,“这些话不是我悟出来的,而是教我们逻辑学和程序法的常先生说的。”
他一脸敬仰地说道,“我的老师是最早进入秘书省,跟随官家的那批人。在律法方面有极高的天赋,现在是成均大学奉臬(法政)学院主教授兼司业,同时兼任禹谟馆的主教授和彝伦院的左教授,还是门下省大理寺少卿兼大理寺合议堂议则常务。”
“此外被章相聘为尚书省咨议局首席律法咨议官,被司徒小苏公任命为中书省审议厅给事中,专门帮中书省审查律法草案的合规性...”
牛人啊!听着一串串头衔,李维有些心生羡慕,要是自己拜在这样的大才门下,是不是也能飞黄腾达。
刚想到这点,李维心里生起警惕之心。
李存真,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先师弟子、大儒门生,要以经义理学为重,怎么生起贪权慕利之心?
可是自己寒窗二十年的苦读,为的什么?学得满腹文才,不就是要名动天下,天子侧目,然后征辟为朝臣,治国平天下。
现在出仕的规矩变了,自己要不要跟着变?宾老先生和仲达先生说得好,现在是大变的时候,也是最好的机会。
要是再蹉跎几年,等到新教育系统下培养出来的人才,或者改换门庭、逐渐适应新选官方式的士子们汹涌而出时,自己可能就再无机会了。
到底是继续坚持圣贤义理,还是适时改变?
一边是自小被灌输的理念,一边是一直渴望的光明前途。李维心中矛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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