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俺的想法是一方面派遣几位刚正之人,巡察煕河秦凤等地,纠察蕃部以及诸路各军功赏不公之事,安抚六路人心。”
“同时以此为契机,摸清楚西军的底细。另一方面,从归附的熟蕃诸部中选拔三千精锐,调至开封加以编练,号为天子亲军。”
赵似看了一眼官家,发现他都听进去了,继续说着。
“如此既能对蕃部加以天恩,是以优抚笼络;又能以蕃部精锐编练成模范之军。诸将整饬京畿禁军,也有了立足点和规尺范本。”
官家往后一靠,半个身子靠在了后面的靠几上,整张脸脱离了阳光的照耀,完全隐入到阴影之中。
他盯着赵似,沉默不语。
赵似坦然地看着官家,脸上还洋溢着一种跃跃欲试。
俺行的是阳谋,不信皇兄你不答应。
“十三哥,编练三千天子亲军以为模范,你是不是要主持此事?”
“六哥,你要是让俺主持此事,就是让十三圆了多年的夙愿。当年在宫中,俺编练小内侍,布阵打仗,被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训斥责罚,也没算白挨。”
赵似兴奋的样子似乎感染了官家。
他看向虚处,在回忆中,很快就想起了当时那个情景。
折枝为兵,跨帚为骑,挥巾为旗,列队成军,来回冲杀。喊声震天,把皇城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自己出面求情,才让十三哥只是吃了一顿皮肉之苦,逃离了被驱出宫,贬为庶人的惩戒。
官家细细一想,觉得编练三千蕃部为天子亲军,算是一招妙棋。
是一招妙棋啊皇兄!
皇兄你对执相章惇有了想法,在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肯定会换相。
只是章惇此人,临险书壁、击石震虎1,看得出他性情刚烈,敢行险招。
他又为相多年,京畿禁军难保不为他渗透掌控。
有一支跟章惇等朝中大臣没有瓜葛的蕃部生力军掌控在手,皇兄你可以防止狗急跳墙。
按照惯例,皇兄你应该要派内侍去监军,掌控这支蕃兵军队。
可是现在有俺在,那用得着派内侍去?
内侍有可能被用钱财收买,可俺却是皇兄你的胞弟,又贵为亲王,要出到多高的价码才能让本王动心?
皇兄,这么顺理成章的好事,你不答应都不行啊。
果然,官家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笑着说道:“十三哥啊,你真是猴性顽劣,毫无片刻安宁之时啊。”
赵似笑嘻嘻地答道,“六哥,俺就是这样的性子。俺说不过那些文人,俺打得过就好了。”
官家心头一动,脸上的笑容更盛。
“那就叫西北从熟蕃诸部里选拨三千精锐骑兵,由八将统领进京。嗯,暂编为骁骑营,归在你的左翊卫下。先练一练,看看效果,再编练步军。”
赵似大喜,这是名正言顺地把练兵权给到自己。
忙活了这么久,终于迈出重要的一步。
“十三谢过六哥!”赵似一跃而起,拱手施礼。
“还以为真叫你去练兵?”官家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笑着说道,“你会练兵?”
赵似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答道,“不会。”
但随即昂然地说道:“但是俺会花心思去学,肯定能学好!”
俺当然会了,论坛对喷时,《纪效新书》、《练兵纪实》、《四野战史》...俺都读过,蒙古骑兵战术和西班牙大方阵俺也研究过。
满肚子的理论知识,只是需要跟着宿将学习实战经验,再深入了解目前军队的真实情况,因时制宜。
当然了,这些俺都不好明摆出来,只能谦虚些。
“那你知道该干什么?”
赵似想了想,迟疑地答道:“用心跟着那些良将学真本事,然后好生笼络骁骑营上下,把它掌控好?六哥,俺这么想,没错。”
官家缓缓地点了点头,“十三哥,多花些心思,把这支骁骑营编练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好好看一看。”
赵似凝重地点点头,“六哥,十三记住了。”
皇兄放心,俺当然会用心,这可是俺直接掌握的第一支军队,起家的本钱。
“嗯,过几天就是娘娘的寿诞,十三哥,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准备好了。”赵似答道。
官家目光闪烁着问道:“是什么宝贝?”
“是河东高僧了因大师,以指血为墨书写的《金刚经》。原本是想孝敬母亲大人的。谁知撞到娘娘的寿诞,先应付过去。俺给母亲大人再寻份更好的礼物。”
官家点了点头。
庆寿宫向太后非常敬佛,尤喜诵读《金刚经》。而自己亲母,所谓敬佛,却只拜观音,念白衣观音大士咒。
“给向娘娘也好。她对你素有成见,多奉上几分孝心,化解一二。”
梁从政带着赵似离开没多久,徐率直带着新任勾当皇城司公事李道法一并进来了。
“张顺找到了吗?”
“回官家的话,刚接到飞鸽传书,找到了。”李道法恭敬地答道。
“在哪里?”
“在江陵府潜江县,汉水岸边。”李道法稍微停顿,继续说道,“说是船只遇到风浪,倾翻落水,一家子都淹死了。”
官家冷哼一声,“你们怎么找到的?”
“小的派人细查,查到有线索说是某家王府的人把张顺一家带走。皇城司的人沿着蛛丝马迹追了过去,一直追到潜江县,发现了张顺一家的尸首。。”
“灭口了!”官家冷笑一声,“是哪家王府的人带走张顺一家?”
“回官家的话。那些人很谨慎,做事也很干净。小的只能查到可能是某王府的亲随护卫,其余的实在查不出。”
官家默然了许久,突然问道:“荆门军与潜江相隔多远?”
“回官家的话,荆门军在潜江上游,紧挨着。”李道法连忙答道。
“朕记得,荆门军知军谢长林,是十二哥的大舅子?”
“是的官家,谢知军正是莘王妃的长兄。”旁边的徐率直连忙答道。
延和殿里寂静得仿佛空无一人,徐率直和李道法的后背都湿透了,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生怕气息影响到官家的思绪。
他俩万万没有想到,追查一个普通的船工,居然查出这么大一件事来。
简王先是被人撺掇着组建龙捷军,又被怂恿着亲自下场,最后被阴使人撞船,把他撞落水,差点淹死。
震惊一时的金明池夺标事件,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这阴谋的幕后黑手,原本以为是端王,现在才发现是莘王。
默然站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简王心生同情。
这位耿直率性的王爷,对人赤诚。掏心掏肺地对待两位兄长,却不想被他们坑害得差点身死。
“传诏给门下,简王似增食邑三百户,授左翊卫大将军,判秘书省,兼功德使,同签枢密院事。”
官家的声音在延和殿里回响着,如同鹤鸣于野。
不知道自己又晋官加爵的赵似,在梁从政的相送下正在出宫的路上。
“殿下,以后有些事情,俺不方便出面,就叫个小崽子跑跑腿。那是俺收的干儿子,是个机灵鬼儿。”
“梁押班想得周到。叫他跟俺府上的内侍高班于化田打个照面,以后有事他俩勾连就好了。”
“殿下安排得周全。小崽子,还不上前来见过简王殿下。”梁从政朝后面招招手,一个内侍连忙上前来。
二十岁出头,长阔脸,高颧骨,一双眼睛格外曜亮。
“殿下,他叫梁师成,以后殿下放心使唤他。”
梁师成?他就是梁师成!
1.临险书壁、击石震虎,是章惇的两个典故。可参考作品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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