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见状侧目看向阿九,只见阿九并未睁眼,神情亦是坦然,但同坐和同卧大不相同,超出了礼数。
“怕我吃了你?”阿九并未睁眼。
“我担心自己定力不够,违反了上清戒律。”莫问半真半假,亦假亦真。
“我岂会坠你平步青云?”阿九柔声说道。
“我所作所为并不为名列仙班,只为报偿上清授艺恩德,待得做成一件大事,我就交还上清法牒和法印,寻处归隐。”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睁开了眼睛,以左臂撑身看向莫问,“你怎会心存此念?”
“我不愿与人勾心斗角,亦不愿与人斗法打杀,我已然心灰意懒,只想安静度日,全了天道,齐了人伦。”莫问与阿九说话并不藏掖。
“可是因为老五之事才生出了这一念头?”阿九柔声问道。
“亦不全是。”莫问摇头。
“可是晋国驱你出来令你寒心?”阿九再问。
“不是主因。”莫问再度摇头。
“你若不想去接赵国的护国金印,此时回头还来得及,一旦接了那金印,难免与百里等人反目。”阿九细语宽慰。
“百里狂风等人先前不来援我,我嘴上不说心中总有隔阂,况且他们所为的确狭隘,明知其行路有偏,予以纠正亦不是错,若心中顾念同门之谊,日后多多相让也就是了,令我烦恼的不是这些。”莫问摇头。
“那是为何?”阿九不解的问道。
“上清戒律,孝道人伦。”莫问转头看向阿九,他分明喜欢阿九,阿九亦在他的眼前,却因为不同种属而难得牵手。此外不孝有三,来日免不得延续子嗣,而那个延续子嗣的人不会是阿九。好不容易自林若尘的梦魇中走了出来,此时又步入了一个更为严重的死门,难得进退。
“之前你为何不说?”阿九低声问道,二人虽然从未说过逾礼的话,彼此心中却已有了默契,之所以没有点透是因为点透了也只能徒增奈何。
“先前守孝之期不满,岂敢言及私情。你年岁较我要长,见识广博,可有环圆弥补之法?”莫问问道。
“我乃寻常白狐,便是渡过天劫与人亦不相同,难能为人留后,此事怪我,不该明知不可为还一直示好与你,害你心乱。”阿九垂首低语。
“你万不可为了卸我包袱而自绝后路,若是那般,我心更乱。”莫问唯恐阿九自作主张,急忙出言告诫。
“你放心好了,我岂会拉你下来又舍你而去。”阿九连连摇头。
“此间事了,你当回返无名山潜心修行,到得天仙之位,便得与人无异。”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异类修行,到得白日飞升才算真正的齐了七窍元神。
“我受天资所限,便是心无旁骛要想得那仙位亦当在一甲子之后,岂不拖累你少年白头,莫家灭香?”阿九缓缓摇头。
“那些总会有办法可想,我已然厚颜露心,你不能再有变数,且容我广思细想,遍寻办法。”莫问急切的说道。
“我寿命要长你许多,不怕等,只是担心蹉跎了你的岁月。”阿九靠坐于西侧木墙。
“我不怕,你起誓于天,不得有变。”莫问直视阿九。
阿九从未见到莫问有这等过激的言语,知道他是情乱方寸,亦明白他是因为林若尘的背离而心中大有阴影,故此才会如此惧怕变数。但她并未起誓,而是凝视莫问,“若到得而立之年,你仍然坚持此念,我再起誓于你。”
“你心性早已安稳,不需再等十年。”莫问摇头说道。
“你杀入晋国皇宫,拆了人家的龙殿,还敢说自己心性安稳?”阿九嫣然笑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阿九的话令他心中很是失落,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视为心性不够成熟,哪怕对方的看法是对的,心中亦会失落。
“好了,好了,年轻男儿当有热血,七老八十才得沉稳,”阿九柔声抚慰,转而低语倾诉,“当日我跪行山中,你出银换我直身之时我便为你倾心,不然岂会示好于你,天璇子誓天,今生等你,定不移心。”
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道门中人最重誓言,阿九肯起誓足见其心之诚,实则他心中已然料定阿九不会背叛,但还是想重复确定。
莫问如释重负之际,阿九冲其伸出了右手,莫问伸出左手轻轻托握,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定,他并没有因为阿九示好在前而轻视她,与那些扭捏装羞的俗世女子相比,主动示好的阿九更显诚心,更见勇气。阿九是狐狸,她心中喜欢却因为有所顾忌而不能要求什么,作为男子,他应该给与回应,不然便是绝情和懦弱。
“你选了一条既难且长的路。”阿九欢喜落泪。
“我选了世间最美丽的女子。”莫问微笑开口,阿九用真心打动了他,但阿九的美貌确是俗世女子难以比肩的。
“你想过没有,我虽为人形,却是狐身幻化。”阿九忐忑的提醒。
“我乃上清准徒,紫气真人,可抓鬼降妖,你一狐狸能奈我何?”莫问笑道。阿九的提醒显露出了她心中的忐忑和不安,不管男女,感情一动,方寸就乱,阿九应对事情周全得体,但在男女感情上她做的并不高明,主动表达关怀,赠送辛苦炼制的丹药,不求回报的相助,甚至暗中鼓动老五煽动他去无名山,但感情不是高明的手段所能换来的,所作所为发乎于心就是最大的高明。
“再不放手,雷部诸神怕是要来了。”阿九左手上指。
“是你先伸手的。”莫问一语双关。
“面由心生,眼见心思,你眼神飘忽,心中所思定不光明。”阿九佯装正色。
“我并未心猿意马,只是庆幸自己终于撇开俗念表明心迹,纵然有困难在前,亦好过悔失于后。”莫问说道。
“发乎心,止于礼。”阿九闭目吸气平复心中悸动。
“发乎心,止于礼。”莫问松开手掌深深呼吸,心神暗授当无过错,若有逾礼之举,恐遭上清责罚。
“明日之事你可有打算?”阿九此时睡意全无。
“孤岛之上情势不明,只能见机行事。”莫问摇头说道。
“早些休息,养足精神。”阿九冲莫问微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斜身想要躺卧,未曾想阿九竟然探手推开了他,“去旁处睡去。”
“你这就落了下乘,焉不知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若心有亵意,白日相见也难收心。”莫问径直躺下。
阿九自然知道莫问所说乃是古阳子先前训诫二人的言语,瞬时想到了二人在无量山倾倒老五做糊了的饭菜时的情景,便任由莫问躺在其旁侧。
躺下之后莫问并无异动,与阿九已然心神暗授,了却了一桩心事,但老五此时仍在承受痛苦,在此等情形之下他自然不会有旖念滋生。
想到老五受苦,便想到了那鬼差的话,老五有今日之噩,与其之前多亵苗女不无关联,受苦亦不冤枉,明日只要将那巨蝠擒获,他便可以因祸得福。
排除心中顾虑,心中便感轻松,心中一轻,旖念便生,休说是一年轻男子,便是一七十老翁身侧躺一绝色天香的温婉女子怕是亦难以做到心如止水。
“君子当暗室不欺。”阿九细语几不可闻。
“房中燃油灯烛,并非暗室。”莫问说道。
“抬头三尺有神明,你再不停手,怕有祸患。”
“你我乃是同门,我以灵气助你通行周天有何不可?”
“周天岂经天池?”
“偏了寸许,无心之过。”
“怎得如此耍赖,快拿手,若是留下印迹,明日如何穿着。”
“言之有理,这般便不怕了。”
“呀,不可得寸进尺,发乎心,止于礼。”
“我止不住,你年长,你止。”
“你修为高,当由你止。”
“我不止。”
“那你不可再动。”
“我本不想动,此语正合我意。”
一夜未动,一夜未眠,凌晨天色渐亮,二人小憩片刻,各自起身。
“为何如此看我?”莫问被阿九看的面红。
“昨夜的胆气哪里去了?”阿九嗔怪的横了莫问一眼。
龙含羞之前已然知道莫问有同门要来,故此见到阿九并未过分惊讶,阿九虽然美若天人却面善的很,且神色坦然雍容,故此龙含羞对她并无嫉妒之心。
“要不要喊楼古带路?”龙含羞问道。
“地道之中空间有限,人多反而不便。”莫问摇头说道,天亮之后他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平和细密。
龙含羞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先行,莫问背负老五跟随,阿九在后。
到得后山,莫问画写隐阳符四道,四人各带一道遮蔽气息,转而上得峭壁,鱼贯而入,为策万全莫问先行,阿九和龙含羞在后。
地道的坡度很是陡峭,石阶亦窄,若是踏足不稳便有可能径直滚落下去,地道内开凿的痕迹多有长宽,当非斧凿所致,前行不久,光线便无,洞内漆黑一片,龙含羞点燃了火把。
再行片刻,地道开始转向西南,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