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家与何家的喜事办完,除夕将至。
同去年相比,今年沈宅添了不少生气。加上族人、姻亲在京的也多,各种宴请不断。祝允明与沈玥虽之前醉心备考,可到底是大年下,也出来应酬。
沈家三个小辈,四哥还在襁褓中,就只有沈瑞与玉姐跟在徐氏身后,料理年节事务。
玉姐话不多,可耳濡目染之下行事有徐氏之风,是个很心中有丘壑的小姑娘。徐氏颇为欣慰,沈瑞对这个妹妹也多几分真心疼爱。
之前买的金项圈与银锞子,沈瑞就在除夕前做了年礼送了玉姐。
玉姐这里,也早备了一套新衣服给堂兄做年礼。细密的阵脚,简洁明了的花纹,都是用了心思的,即便比不得专门的针线人,也让人意外惊喜。
他们堂兄妹亲近,家中几位长辈都看在眼中,各有思量。
在大老爷夫妇看来,沈瑞并不因二老爷、二太太与孙氏早年恩怨就疏远二房骨肉,是个心怀广阔的好孩子,性子大气。
说起来,玉姐只是庶女,又是堂妹,没两年就要出门子。以后只要沈瑞照拂的,没有什么能帮到沈瑞的地方。
沈瑞能不考虑恩怨,不计较得失,真心对玉姐,尤为可贵。
三老爷并不知晓沈瑞晓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只觉得沈瑞能善待堂妹,以后对四哥也错不了。毕竟他与三房长辈的关系,比二房要更亲近的多。
三太太是女人,想的仔细些,对丈夫感概道:“送玉姐东西不算什么,瑞哥做哥哥的,与堂妹礼尚往来是应有的,难得是这份贴心……大伯与大嫂好眼光,瑞哥确实当得了长子……”
沈瑞一口气散了五十两金子出去,也是心疼。原本的打算是除了给玉姐定个分量十足的项圈之外,剩下打算给冬喜、柳芽一人一半做嫁妆。
大明朝虽在服制上有要求,金玉饰品非诰命不得佩戴,可从成化帝宠爱万贵妃,宫中崇尚奢靡开始,上行下效,民间奢华之风也渐始。
别说是仕宦人家女眷金玉上头佩戴不再严遵律法,就是庶民商贾之家,披金戴银也是常事。
不过沈瑞让冬喜、柳芽置办金饰,更多的是看重的金子的保值,想着给两个小姑娘做嫁妆私房用的。
没想到冬喜做主买了那么送礼的饰品,她与柳芽两个每人就挑了二两重的东西。
一两金兑十三两银子,这算下来每人是二十六两银子,加上每人一套几两重的银首饰,每人也不过是三十多两银子的东西。
冬喜精心服侍了他一年多,嫁的又是长寿,两人都是孤儿,连个亲人都没有,沈瑞如何会小气?柳芽又是坡脚,以后说亲时说不得还要被嫌隙,算下来也是受沈瑞所累。
冬喜晓得规矩,不贪心,沈瑞便也不再让她自己张罗,只是心里打定主意,等到冬喜成亲时,再私下贴补她与长寿两个。
冬喜与长寿两个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都是他得用心腹。
除夕一过,就是正月。
除了沈家的姻亲族人之外,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比去年更盛一筹。
沈瑞作为大老爷嗣子,沈家名正言顺的公子,也是片刻不得闲。或是在家招待亲友,或是随大老爷出门应酬,偶尔还要奉徐氏出行。
又长了一岁,沈瑞已经十四岁,身量已经五尺三寸,俨然翩翩少年。
不少人打听沈瑞亲事,待晓得他年前订了杨大学士家的长女,都是叹惋不已。
谁不知晓沈家早年千里良田一根米啊,去年沈珞落马夭折的消息,也不是秘密。如今沈家择了嗣子,沈大老爷高升,沈族子弟成才者众,一番繁华景象。
有心与沈家结亲的人家,就不是一家两家。
四哥才过百日,当然不会有人问询,打听的就是小二房嗣子沈珏与庶女玉姐。
沈珏入嗣二房后,虽在京待了大半年,不过因随着三老爷读书,鲜少出去应酬,见过沈珏的并不多。加上不在京中,在亲事上多半父母做主。
倒是玉姐,年前年后跟在徐氏身边,经常出门。
加上她虽是庶出,可到底是四品官之女,尚书的亲侄女,就也有不少太太为自家庶子小辈打听玉姐。
徐氏透出话去,给侄女择人家,不挑门第,要对方不挑嫡庶的,还需是读书人家的子弟。
这也是心疼玉姐,要是只为门当户对,选个二品、三品大员家的庶子、庶孙,极为容易,可是庶媳妇难做,上面两重婆婆,也难得家族助力,反而需做牛做马为嫡出兄弟做臂助。
那种家中庶能压嫡、门风混乱的人家,即便来提亲,徐氏也不敢将侄女嫁进去。
至于要选读书种子,那也是为了沈家以后能多一门姻亲,沈瑞、沈珏兄弟以后多份助力。
那些太太也知趣,知晓徐氏的意思,将闭口不再提庶子,只提侄儿外甥之类。
只是除了商户人家,又有几个不重嫡庶的?提出的几个人选,多是旁枝或是依附亲戚的落魄户,想要迎娶玉姐,为的还是尚书府的权势与玉姐的嫁妆。
这样的人选,徐氏如何会考虑?
虽说玉姐才十三岁,还有两年及笄,亲事并不急,可这试探之下,徐氏心中还是有些懊恼。
她也是知天命的年纪,年前年后操劳颇多,在玉姐的亲事上受了憋闷,情绪就有些怏怏。
大老爷见状,便道:“实是不行就给二弟去信,将玉姐记在乔氏名下……沈家这一代就这一个女孩儿,又是个孝顺懂事的,亲事上总不能含糊……”
徐氏叹气道:“我之前也想过如此,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等到结亲的时候,能糊弄得了谁去?真要挑嫡庶的人家,记名也无用。”
大老爷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从寒门举人中择婿,当年太爷为三妹就是这样择女婿,才挑了杨妹夫……”
徐氏摇头道:“这世上像杨姑父这样念旧情的人有几个?再说,杨家当年只是家道中落,并非全无根基……”
玉姐落地十三年,嫡母过问的时候少,反而是徐氏这个大伯娘过问的时候多。加上人上了年岁,就怕孤单冷清,大老爷每日往衙门去,沈瑞每日要上学,这小半年来陪在徐氏身边就是玉姐,娘俩的感情倒是越来越深厚。
等到看到玉姐真心敬爱沈瑞这个堂兄,沈瑞也能对堂妹看爱有加,徐氏就生出个念头来。沈家即便过了嗣子,小三房也生了四哥,可只有堂兄弟三人,还是单薄。
沈珏读书资质不错,可上面还个不省心的嗣母,嗣父也不是明白人,能担当起二房的那一滩,不拖累沈瑞就是好的。三房那里,四哥才几个月,又是病弱的父亲所出,以后如何还都不好说,二十年之内,都要靠着长房过活。
沈瑞身为长房嗣子,连个臂膀也考不上,以后太辛苦。
要是玉姐成了长房的女儿,说一门妥当的亲事,沈瑞这里也能多个妹婿。而对玉姐来说,离了乔氏那样的嫡母,将长房当成依靠,也是好事。
只因二老爷就有玉姐这一个亲女儿,徐氏即便因私心起了念头,也都压了下去。
不过等看到来打探亲事的人选都是“歪瓜裂枣”,徐氏压着去的念头又起来。
她想了想,便道:“老爷,即便记嫡,正式结亲时难免论起嫡庶;要是过继来,本生亲那边却是无需提及的……即便是说起来,也没人会去计较……”
大老爷闻言,不由迟疑。
玉姐是他的亲侄女,为了说门好亲事,过继长房也不是大事,他也舍得为侄女预备一份嫁妆。可是对二房来说,沈珏是嗣子,玉姐却是亲女,二老爷未必舍得出继。
徐氏也明白大老爷顾忌,并不想勉强,便道:“要不就给二叔去信问一句,听一听二叔的意见?小一辈只有玉姐姊妹一个,真要嫁给小门小户还真叫人舍不得……”
即便有私心在内,可徐氏也不想勉强成事。
毕竟玉姐过继长房,以后婚嫁聘娶就归了长房,说起来也费事。要是给她选的人是出息的,能做上沈瑞臂助;要是个扶不起来的,说不得以后还给沈瑞增加负担。
还是两厢情愿的好。
大老爷久在官场,晓得族人姻亲的重要。
沈家二房庶女,与沈家长房嗣女,绝对不是一个分量。
真要按照徐氏建议,不管对玉姐还是对沈家都是好事。玉姐的亲事也不会再高不成低不就叫人为难,就可以在名门仕宦人家择优秀子弟,沈家也能多一门正经姻亲。
大老爷点头道:“好,我与二弟去信。他即便再糊涂,也晓得怎么对玉姐才是好的……”
徐氏闻言,心中浊气终于散了不少。
沈瑞这里,并不知晓徐氏与大老爷的打算,只晓得徐氏出门会带了玉姐,有相看人家的意思。
虽说他心里觉得玉姐还是小姑娘,可也晓得这个时候姑娘十三、四议亲,十五、六出阁是常例,便也不去啰嗦。
过了正月十五,衙门里开印,大兴县衙贴出了告示,今年的县试开始报名。
京城是顺天府,倚郭宛平县、大兴县。
京城从正中间分开,左半拉隶属宛平县,右半拉隶属大兴县。
沈家二房在京入籍大兴县,因此沈瑞就要应大兴县的县试。
县试是二月里举行,由县令主考,主考地在县衙大堂。
待县衙贴出告示后,学子就可以去县衙礼房报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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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