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口供之后孙伏伽脸色当场就变了,对何求说道:“看住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也不得和外人有任何接触。”
然后他又对地窖里的所有人说道:“事情有多严重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大家,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何求说道:“正卿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大家的,在你回来之前谁都别想走出地窖大门半步。”
其他狱卒也连忙说道:“正卿放心,我们知道轻重,绝对不会往外泄露半个字。”
孙伏伽点点头,转身匆匆前往皇宫。
李世民听说他求见,马上就放下手中的政务,让他进来道:“可是犯人招供了?”
孙伏伽双手捧起口供,道:“是,这是贼首蔡丙兰的口供,请圣人过目。”
李世民接过,一边打开一边问道:“幕后之人是谁?”
孙伏伽低头道:“圣人看过便知。”
李世民的手顿了一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孙伏伽都不敢直接说,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难道这真的不是偶发事件,而是针对太子的阴谋?
他加快速度展开了几页口供。
孙伏伽知道哪里是重点,把关键的口供放在了第一页,李世民第一眼就看到了。
当他看清楚幕后之人的身份之后,脸上瞬间布满了杀意:“太原王氏是吗?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想做什么。”
把几页口供翻完,脸色更差,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没想到长安竟然藏着如此残酷之事,长安万年县的官吏都该死。”
孙伏伽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发了一会儿脾气,李世民才冷静下来,道:“回去把知情的人都看起来,若走漏了风声拿你试问。”
孙伏伽道:“喏。”
然后匆匆返回大理寺,找到那些狱卒好生安抚了一番。
狱卒们也知道事情的轻重,都表示在事情结束之前他们就住在地窖了,哪都不去。
另一边李世民叫来了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李道宗、尉迟恭、程咬金等二十几位勋贵核心开会。
这多重臣同时入宫是瞒不住人的,消息灵通的人都开始猜测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难道和昨天的太子遇袭有关?如果真是因为这件事情,很可能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进宫的这些人也有同样的猜测,莫非太子受伤真的另有隐情?
当他们看完蔡丙兰的口供,都沉默了。
李世民扫视了一圈,冷冷的道:“诸卿为何不发一言?”
房玄龄迟疑了一番道:“圣人,现在只有贼首蔡丙兰一人的口供,还不能就此确定真假。不如把王修齐抓捕归案,拿到他的口供再做决定也不迟。”
长孙无忌出口反驳道:“不行,如果真是王家所为,我们抓捕王修齐必然会打草惊蛇。到时王家肯定会舍弃王修齐,保全家族。”
房玄龄想要反驳,不过见李世民脸色阴郁,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他很清楚皇帝的意思,是王修齐的个人行为也好,还是太原王氏的阴谋也罢,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皇帝要的是借这个机会把王家铲除,给还在负隅顽抗不肯认输的士族豪强们敲响警钟。
如果自己再说下去,很可能就会变得和魏征一样。虽然还是宰相,该有的权力一分不少,可关键性的会议已经没有资格参加了。
所以他把剩下的话全都吞了回去,不在说话。
“砰。”尉迟恭一拍桌子,喝道:“殿下还在紫霄观躺着呢,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大军杀过去把王家的人全都抓起来挨个审问,自然就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程咬金淡淡的道:“圣人给了我荣华富贵,殿下则是我家儿孙辈富贵的保障。”
“于公我要报圣人的知遇之恩,于私我要为儿孙计……谁敢动殿下,谁就是我程知节不共戴天的仇人。”
接连两个人表态,还都是军中统兵大将,其他人也知道自己不表态不行了,纷纷支持对王家出手。
李世民眼睛里露出满意之色,道:“好,既然诸卿都同意,那我们就照此办理,拿下太原王氏。”
高士廉说道:“圣人,士族豪强虽然已经日落西山,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须防他们兔死狐悲铤而走险。”
李世民颔首道:“申国公所言甚是,诸卿可有良策?”
李道宗回道:“不若与前年一般,派大将去各地镇守,以防不测。”
其他人也纷纷道:“此法可行。”
其实这也是李世民的打算,见众人都无意见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下来。
然后开始商议谁去哪里镇守。
真正需要镇守的地方并不多,主要是北方士族的大本营山东、河南两地,以及江南士族的大本营镇江、扬州、杭州、会稽等地。
别的地方虽然也有士族的分支或者豪强势力,但并不足以对大唐的统治构成威胁。
最终众人商定,南方士族实力普遍较弱,就由牛进达和李道彦镇守扬州、杭州、会稽等地。
北方士族更强,派尉池恭去河北,张士贵去河南,又派吴黑闼前往范阳坐镇。
吴黑闼名声不显,但他也是瓦岗旧部,跟随程咬金、秦琼一起投降唐朝,参与了玄武门之变被封为开国县公。
是程、秦、尉迟联盟的核心干将之一,他去范阳一带刚好可以和镇守河北的尉迟恭配合。
人员分配好之后,李世民马上写了调兵的旨意,房玄龄这边立即通过,即日即可启程。
随后众人又开始商量谁去太原抓人,商量了一会儿这个任务交给了张俭和马周。
张俭也是关陇勋贵,和李家还是远亲,军功卓著。马周就不用说了。
两人一文一武,一个负责暴力抓捕,一个负责审查统计。
在散会的时候,长孙无忌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太子侧妃乃王氏女,同安大长公主亦为王氏妇,当如何处置?”
李世民说道:“太原王氏传承百年,分支血脉众多,如果全部处置恐牵连过甚。此次只诛主脉,支脉若无大错任其自生自灭。”
“至于太子侧妃,就交给太子处理,我相信他会处理好的。”
……
陈景恪还是从长孙无垢嘴里知道的消息,当时李承乾刚进手术室,他们在外面候着。
长孙无垢就告诉他:“你的审讯方法确实好用,拐子贼首蔡丙兰招供了。”
陈景恪笑道:“有用就好,幕后的人是谁?”
长孙无垢看了他一眼,道:“那个人你也认识。”
陈景恪并不意外,只是道:“我认识的人多了,有几个衣冠禽兽不奇怪,到底是谁呀?”
长孙无垢说道:“王修齐,你还记得?”
“王修齐?”陈景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谁,惊讶的道:“是他?这也太巧了?”
长孙无垢点头道:“对,就是这么巧。他经常购买有姿色的少女回家折磨。”
“害怕从牙行购买被人发现端倪,就找了拐子私下帮他掳掠,这两年被他折磨死的少女不下十个。”
陈景恪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换成了悔恨、内疚、痛苦之意。
长孙无垢轻声道:“很后悔是吗?”
陈景恪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他在哪?”
长孙无垢说道:“就躲在城外一处庄园里,帮士族刺探京城的情报,人已经被监视起来。”
陈景恪怒道:“为什么不抓,难道是忌惮他士族的身份吗?”
长孙无垢叹了口气,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把他抓起来也只能治他一个人的罪。”
“圣人已经作出了计划,这次会把王氏连根拔起,等太原那边动手,在抓他也不迟。”
陈景恪点点头,咬牙切齿的道:“等人抓住后,把他全须全尾的交给我。”
长孙无垢有些担忧的道:“你想做什么?”
陈景恪露出一丝阴狠之意,道:“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只是平时被阳光的一面给压制住了。”
“我也有阴暗面,王修齐把它释放了出来,那他就要负责承担后果。”
长孙无垢马上就想到了他给孙伏伽出的那个主意,知道他必然有更多残忍的办法折磨人。
她没有追问,没有那个必要,只是道:“好,我会叮嘱下面的人,抓捕的时候尽量不要伤到他,把他完好无损的交给你。”
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陈景恪表情变化不停,一会儿充满内疚,一会儿狰狞不已,一会儿又愤恨异常。
长孙无垢知道他陷入这件事情中去了,心中担忧不已。
想了想就借故出去找到武舒,如此这般的讲了一番:
“本来我是想让小兕子去安抚他的,只是我怕会弄巧成拙反而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你好好安抚他一下,让他尽快走出心魔。”
毕竟被王修齐折磨死的少女中,有几个比小兕子也大不了多少。看到她,很可能会让陈景恪产生不好的联想。
武舒脸上也是担忧不已,道:“喏,娘娘放心,我会好好安抚他的。”
手术室的大门很快打开,孙思邈、洪令等人从里面走出来。
长孙无垢、太子妃苏氏连忙迎了上去:“孙真人,承乾怎么样了?”
孙思邈摘下口罩,笑道:“不辱使命,殿下的脚骨已经被纠正好,碎骨也已经取出。接下来只需好好修养,让断裂的骨头长好就可以了。”
尽管很相信孙思邈的医术,直到此刻长孙无垢的心才彻底放下,道:“太好了,谢谢孙真人。”
孙思邈道:“娘娘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氏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话道:“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孙思邈说道:“医护正在做收尾,马上就可以出来了。不过殿下服用麻药昏睡了过去,可能要还要睡上一会儿才能醒过来。”
正说着,几名医护推着一个病床走了过来,众人连忙迎上去查看情况。
李承乾比这眼睛熟睡,并没有脸色苍白之类的症状,看起来面色红润很是建康的样子。
其实也是,他的这个手术开口不大用时也不长,没有流多少血,并不会出现失血症状。
之后众人一路把他护送到病房。
陈景恪也过来看了看,见没有事情就离开了。
长孙无垢担忧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只能在心里祈祷武舒能安抚好他。
陈景恪从病房离开后,独自一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坐在那里默默的忏悔。
他倒不会把王修齐的错误归结于自己的身上,但每每想到这一点心中还是后悔。
如果当初他直接把王修齐弄死,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一切,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少女被害。
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都是花儿一般的年纪。
她们死之前必然受到了巨大的凌虐和欺辱,只是想一想那种场景,他的心就会发慌,会揪着一样疼。
这种痛苦和悔恨,让他的心灵备受煎熬,有时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这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难受。”
陈景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是的,我第一次知道悔恨是这种滋味。”
武舒心疼的道:“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当时你也不知道他会如此丧心病狂。再说他是士族,那时连圣人都不敢轻易动他们,更何况是你。”
陈景恪说道:“道理我都懂,可这是十几条生命,我无法不去想。”
武舒更加的担忧。
陈景恪挤出一丝笑容,道:“不用担心,我不会陷入魔障的。我现在只是想让自己记住这种感觉,以后不要再犯那样的错误。”
“而且现在我越是懊悔,对王修齐的恨意就越深,就能狠下心来想出更残忍的办法去报复他。”
“我要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来到这个世间。等我把心中的暴戾释放出来,就没事了。”
武舒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说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战胜所有的敌人,保护好我和我们的孩子。”
“我和孩子等着那个善良、没有心机的陈景恪回来。”
陈景恪轻轻的把手收回来,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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