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景恪否认的如此干脆魏征也很无奈,此时他已经基本肯定紫霄观有参与进这件事情中来,只是还无法确定参与的有多深。
可这一切都只是怀疑,陈景恪不承认他也没有办法。
告诉士族,让他们想办法?那是不可能的。
真这样做,就意味着要彻底和士族绑定在一起。
他虽然很欣赏亲近士族,可也没有和对方同生共死的打算。
尤其是现在皇帝和关陇、勋贵们联手发难,因为学政体系的原因,寒门和地方富户也加入进来。
几方形成联合围剿之势,士族已经穷途末路,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对方陪葬。
之所以还在奔走,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毕竟他打内心里还是希望士族能继续存在的,至于原因陈景恪的第一篇文章已经写了。
所以他还是努力辩解道:“纵使你说的有道理,可事实上在那个时间段确实是士族肩负起了这个责任,华夏文明也因他们得以延续。”
“他们对华夏是有功的,不能如此草率的就否定他们。”
陈景恪摇头道:“诸子百家哪一个对华夏文明没有功绩?先秦三大显学儒法墨,墨家去哪了?阴阳家、名家、杂家等等学派去哪了?”
“在华夏文明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出现创造了灿烂的百家争鸣时代。在华夏文明不需要它们的时候,就功成身退。”
“但它们的精华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其它学派继承了下来。华夏子孙也没有忘记它们的存在,至今还在歌颂赞美它们。”
“连诸子百家都能消失,士族又算什么东西?他们凭什么不能消失?现在已经到了需要他们消失的时候了。”
魏征问道:“士族消失以后该怎么办?会不会产生比他们更强大,更恶劣的群体?你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陈景恪道:“士族消失之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事情没有发生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知道建立官学有教无类,打通上升渠道,是一条正确的符合先贤思想的道路。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做?”
“难道就因为这样做会损害到士族的利益?为了士族一家的利益,却损害天下人的利益,你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而且士族以学问传家,又有雄厚的家财供他们专心读书。他们的优势比普通的学子更大,为什么害怕和普通人竞争?”
“在处处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被普通学子比下去。他们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怪朝廷不该建立学堂,这不是更荒谬吗?”
魏征哑口无言。
说起来朝廷确实没有直接对士族动手,清查人口本来就是应该的,勋贵们藏匿的人口一样被查出来。
官学体系的建立,也只是给了普通人一个读书的机会。
就算朝廷官学里教授的是弘文馆注释版九经又能如何,士族子弟依然占据全面优势。
他们之所以反对这么激烈,不过是享受了太久的特权,不愿意放弃罢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颓废的道:“难道是我错了吗?”
听到这句话陈景恪有些惊讶,魏征竟然认输了?臣卜木曹,这可是魏征啊。
魏征看出了他的想法,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问道:“圣人是用什么方法说服勋贵们的?”
“不要说你不知道,我这个老头子都认输了,你总不至于还要骗我。”
陈景恪苦笑,果然不愧是老狐狸啊,马上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不过他的应对方法一如既往:“就算我知道,你觉得我敢告诉你吗?”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应该醒悟一件事情,除了圣人,你在任何人那里都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与其四处奔波,不如去找圣人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魏征摇摇头道:“你对咱们这位圣人还是不够了解,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就没有再参与进来的可能。”
“更何况我和士族走的那么近,为了稳妥起见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陈景恪劝道:“你既然都懂,又何必再四处求人呢?就算问到了又能如何呢?”
“真要是破坏了圣人的计划,你能脱得了身?圣人要是拿你泄愤,士族会保你?你这样问来问去,又是何必呢?”
魏征苦笑道:“或许是不甘心,身处这棋局之内谁又能真的独善其身呢。”
然后他正色道:“我身为宰相,有责任辅佐圣人查漏补缺。朝廷如此大的动作,我岂能不问?那还当什么宰相。”
陈景恪佩服的道:“果然不愧是魏相公,刚正不阿。只可惜,在这件事情上你的立场和圣人不同,不可能让你参与进来。”
“事已至此,你就算再强求也无用,一个不好还会激怒圣人失去信任。”
“比起追查此事,我觉得你更应该辅佐圣人,把你能掌握的事情做好。”
魏征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道:“紫霄观不愧是方外之地,化解心结开导人心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现在我心中通透了许多。”
陈景恪谦虚的道:“魏相公过誉了,是你心中本就通透,有没有我都是一样。”
魏征点点头又摇摇头,起身道:“叨扰许久我也该走了,多谢陈真人开导。”
陈景恪也起身道:“福生无量天尊,魏相公客气了,我送你。”
直到把他送到大门外看着他离去,陈景恪才松了口气。这还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独自面对史书上留名的大佬,压力可想而知。
嗯,李世民和长孙无垢除外,这两位就没有认真给过他压力。
唯恐自己有疏漏,他连忙回去找到武舒,把经过给她讲了一遍。
武舒点点头道:“不错,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不过您对魏相公倒是挺看重的吗,竟然说了这么多,我还以为您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
陈景恪正色道:“魏相公是个直人,也是个脚踏实地的好官,我不希望他走错路。”
武舒掩嘴笑道:“哎呀,咱们家真人真是不得了呢,都能开导当朝宰相了。”
陈景恪斜睨了她一眼,道:“这是你自找的啊。”
武舒脸色一变,道:“你要干什么,别过来,我喊人了。”
陈景恪冷笑道:“你叫,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说着抓住她的手一把拉到自己怀里……
实际上刚才他对武舒是有所隐瞒的,之所以对魏征比较特殊,除了因为他是个好官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和前世的一段历史记载有关。
新唐书记载,长孙皇后病故后李世民准备立杨妃为后,被魏征劝谏所阻止。
这个杨妃是何许人也?具体没有人知道,史书也没有详细记载,但大家普遍认为是李元吉的妃子。
这个记载出现的很突兀,因为在新唐书出现之前,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这件事情。
那么欧阳修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情,并写在书上的呢?
且不说李世民对长孙皇后有没有感情,就说三个嫡子四个嫡女都在的情况下,他是有多想不开,封另外一个女人当皇后?
是嫌争储之事闹的还不够大?还是对长孙皇后生的三个孩子都不满意,想换个皇子当太子?
这位杨妃从始至终都没有封号,一直以外人的身份居住在后宫。历史上对她的记载也是:曹王明生母,杨氏。
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妃子,直接被封为皇后,真当礼法和群臣是摆设吗?
而且她一直顶着的是巢刺王妃的身份,死后也是和李元吉合葬的。她和李世民生的孩子,也就是曹王李明,也被过继给了李元吉。
在这种情况下,说李世民要封她为后,太扯淡了。
和欧阳修关系很好的司马光,在编写资治通鉴的时候,虽然也把这件事情写了进去。
但在后面特殊备注了一句,这件事情没有找到任何可靠的史料记载,不可信。
连同时期的司马光都说没有任何可靠史料,可见这件事情确实不靠谱。
新唐书中没有出处的类似记载还有很多,比如高阳公主和辩机私通之事,在新唐书之前同样没有任何史料记载。
欧阳修莫名其妙就知道了,还当成真的写在了书里。
以房玄龄的身份地位,高阳公主敢在他面前炸毛?房卢氏能拿刀把自己的眼睛剜瞎,会容忍儿媳妇偷情?
但不论欧阳修是从哪知道的这些消息,也不论这些事情是真是假,这段记载都让陈景恪对魏征多了几分好感。
没办法,谁让长孙皇后是他丈母娘,也是他最大的靠山呢。
还有一个原因,看过史书的都知道,魏征直言进谏屡次触怒李世民,都是长孙皇后从中调和。
可以说她就是李世民和魏征之间的润滑剂。
魏征又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很多事情心中都是门清,对长孙皇后是非常尊重的,说他是半个后党一点都不夸张。
或许他们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但在保皇后这一点上,两人立场是相同的。
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陈景恪都觉得有必要和魏征多说几句,以免他真的走错路。
……
魏征拜访紫霄观的事情瞒不住有心人,大家都在猜测他们聊了些什么。
还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难道这件事情和紫霄观有关?或者他们知道些什么?
联想到陈景恪写的那两篇针对士族的文章,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少人当即就动了心思,找借口来拜访陈景恪试图打探情报。
但陈景恪并没有给他们面子,一律以孙思邈不在,他年幼没资格见客为由拒绝了。
宫里他也没忘,趁进宫去看小兕子的机会,给长孙无垢说了一下。
并半开玩笑的道:“看在魏相公是半个后党的份儿上,我还好好的开导了一下他呢。”
长孙无垢轻轻打了一下他,无奈的道:“就会胡说,哪有什么后党。”
“魏相公是国之栋梁,二郎视之为镜,就算没有我的劝说也不会真的拿他如何的。”
陈景恪想到历史上推碑悔婚之事,说道:“那可不一定,人在气头上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能在陛下盛怒的时候劝住他,满天下也就只有您一个人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得罪了圣人赶紧找您求救啊。”
长孙无垢被说的心花怒放,笑道:“你这孩子,别的本领没学会,奉承人的本领倒是长进不少。”
陈景恪嘿嘿一笑,然后有些无奈的道:“好像我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魏相公依然在四处打听。”
长孙无垢笑道:“不,他听进去了。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替你遮掩罢了。”
陈景恪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要不是您提醒我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魏相公已经在保护我了。”
然后又笑道:“看,还是您了解他,难怪他会成为后党。”
其实事情很简单,如果魏征去了一趟紫霄观之后就一改前态,任谁都知道有问题了。
现在他依然如故,就能打消大家怀疑,把紫霄观摘出去。
事实也确实如此,等大家发现魏征和之前并无变化,紫霄观又闭门谢客,也就没有人再去拜访了。
陈景恪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每天红袖添香读书习字,和武舒谈谈情培养一下感情。偶尔去宫里看望小兕子,再就是去百骑司转一转。
一周时间眨眼就过,六月二十三日很快就到。
这天陈景恪一大早就爬起来,把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提着礼品就往皇宫走。
这些礼品自然不是送去宫里的,而是给同安大长公主的。
到了宫门口,让护卫带着礼物在门口候着,他自己进入宫内直奔立政殿。
见到他过来,小兕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今天是同安长公主丈夫的忌日,去人家家里拜访自然不适合穿的太华丽。
所以她穿的比较素雅,却愈发衬托的她唇红齿白,如玉雕琢一般。
陈景恪夸道:“小兕子真是漂亮,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漂亮。”
把小丫头害羞的用团扇遮住了小脸不敢看人。
长孙无垢数落道:“为了一个王方翼,值得你这么折腾吗?”
陈景恪笑道:“我说再多都不如您亲眼见一见,等我把他找到,您见过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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