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将生死置之度外,贺灵川凑近一点问他:「还记得青姑吗?」
「红馆坊的女人。」万嵩哂笑,「你难道想拿她威胁我?「
「万贤能都要靠边站,她算个p啊。」贺灵川也笑了,「我说的是她肚里的娃——「
万嵩脸色微变,听他拖长了语音:「——也就是你的孩子。」
万嵩一怔,忍不住放声大笑:「啊哈哈哈哈.....哎哟!」
扯到伤口了,疼得慌。
可他越疼越想笑。
「你说,你说青姑怀了我的娃子?」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撒谎能不能先打个草稿?」
贺灵川叹气:「你都快死了,还替麦先生守密作甚?」
「我就喜欢看你们病急乱投医的样子!」万嵩喘了两口气,「我死了,你们也交不了差,一样要倒大霉!
他面颊上居然透出两团血晕,连带着精神都好了不少,贺灵川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耐心等万嵩笑完,贺灵川才悠悠道:「行,这是你自找的。大夫说从日子上算,没问题。青姑那段时间只有你一个客人。你不记得了?百天前你刚拿到一大笔钱,很豪爽地包了她一个月。」
「我前几天才跟她见过面,她连提都没提过这事!」
「当然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些女人就算怀上三个月,也压根儿都不显怀。」贺灵川道,「直到我们把她收押在牢,她突然昏厥过去,才有大夫过来号脉。」
「口说无凭,你就瞎掰!」万嵩厉声道,「青姑那种女人都有措施,不可能怀上!」
「不信拉倒。」贺灵川指了指他的断腿,「我已经命人切下你的皮肉,青姑也在外面候着。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剖腹取子,检验一下是不是你的骨肉。」
万嵩嗤了一声:「随你。」
贺灵川向边上的官差点了点头,后者立刻走出去,很快抱着一个女人进来,放在万嵩身边的另一张床上。
这女子昏迷不醒,正是青姑。
万嵩皱眉:「她怎么回事?」
「时间宝贵,我只能先把她弄昏过去。」贺灵川一摊手,「你不会以为我在她清醒时活剖?我没那么残忍的。」
他转问边上的大夫:「我还没剖过这么小的紫河车。三个月的胎儿有多大?」
大夫伸出一根手指:「也就是一指长。」
「能看出男女?」
「能,已经有了雏形。」
贺灵川往青姑一指:「行,动手。」
大夫有些犹豫:「这......」他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你做不来?」
「大人,这个......」
「没事,我自己来。」贺灵川从靴筒里拔出匕首,随便在万嵩边上的盘子里扯了块布擦了擦,然后轻快地挽了个刀花。
万嵩冷笑,不信。
这家伙在讹他。「就算她真怀上了,就算那真是我的种,你剖出来又有什么好处?」把他孩儿都杀了,他就能跟这家伙合作?
「你断我的路,我就绝你的后,没好处但是能解气就行。」贺灵川拿刀背拍拍他的脸,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来嘛,互相伤害。」
万嵩狠狠盯着他。
贺灵川走到青姑身边,忽然匕首一划,内外衣一起破开。大夫替他扯开破衣,露出女子腹部。
他出刀太快,划出残影,偏又显得特别随意。
万嵩猝不及防,看得眉头一跳。
贺灵川已经展开神念,不必抬头就能将他的神情细节尽收眼底,心里也有了谱。
「最后一次机会。」贺灵川戳了戳青姑的肚皮,万嵩目光一凝,发现他用的是刀把,「你犯下的罪行够诛全族了,没得跑。但上头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姓万的没出世。只要我不说,这里的大夫不说,你在世间还能留个种。怎样,合不合作?」
万嵩冷笑不语,但贺灵川发现他腮帮子鼓起,大概在暗自咬牙。
边上的大夫忍不住道:「大人,先下刀半寸就好......」
「怎么,你还怕伤到胎儿?」贺灵川似笑非笑,对万嵩道,「瞪大眼,看看你的崽种是男是女。」
说罢匕首往青姑脐下一按,一划拉。
万嵩亲眼看见匕尖戳进去了,确定对方果真剖腹取婴、心狠手辣,终于大喊一声:「住手!」
鲜血从青姑肚皮淌下来,但不多。贺灵川持匕的手顿住,偏头问他:「招不招?」
「我说。」万嵩吸了一口气,「你别伤它。」
他纵然凉薄,临死之际也很希望能有子孙留世。
「这才对嘛,麦先生只是你东家,又不是你亲爹,你拿亲儿子的命袒护他作甚?」贺灵川想了想,「哦,他不会真是?」
「不是。」
贺灵川这才收匕,擦了擦刀尖的血,对大夫道:「抬她下去止血。」
到这时万嵩也不怕露怯,急问大夫:「我孩儿没事?」
大夫仔细把了把脉,摇头:「没事。」
而后众人将青姑抬出。
贺灵川重新坐了下来:「好了,做人要光棍。我饶你孩儿一命,你以何物报我?」
万嵩闭了闭眼,颓然:「你想问什么?」
「浆珠是做什么用的?」贺灵川开始把问题往外抛,「为什么消耗量那么大?」
「你先立誓。」万嵩也不傻,「保我孩儿无虞。」
「行,我向天起誓,绝对不伤害你万嵩的子孙,行了么?」
万嵩这才道:「那是炼制延寿丹,也就是不老药的主材料之一。至于怎么炼,还需要哪些材料,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老药?」贺灵川心头一动。这药名好耳熟,他在千星城废墟的幻景中,好像听见已故的渊王提起过。「吃了有什么效果?」
「就是......听说能令服用者延长寿命。」万嵩咳了几声,嘴角有血沁出,「本来是叫作延寿丹,后来干脆化用上古仙丹的名称'不老药'。但我没用过,不清楚。」
「你成天给麦先生猎取浆珠,怎么不弄一副不老药来吃吃?」
「说得轻松。」万嵩冷冷道,「那东西也是我配吃的?」
他看了贺灵川一眼:「你不用旁敲侧击,我没见过也见不到成品。瓦匠没好房,木匠没好床,认了。」
「那都给什么人吃?」
「我不知道,我只管上交浆珠换银钱。」万嵩翻了翻眼皮,「能用这个的还有谁?非富即贵呗。」
「说说灵虚城的信使。」几头妖怪在身边,贺灵川就要提起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你们为什么杀它?」
「我事先不知道。」万嵩有些无奈,「知道了怎么会朝它下手,给自己找杀身之祸吗?」
「你们是怎么找到它的?」贺灵川就觉得奇怪,「白肩雕飞在天上,你们怎知它何时落地?」
「双宜镇外有个小湖,水质清澈鱼虾足,许多迁徙的鸟儿都会去那里落脚中转,包括不少禽妖。」万嵩回忆道,「那些天在野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妖怪,麦先生就命我们去双宜城的湖边碰碰运气。我们去了之后就见到那头白肩雕了......它一直在喝水,个头最大最显眼,其他鸟类都离它很远。像这种妖怪凝成的浆珠最多,
我们就相中它了。」
他舐了舐唇:「当时已经傍晚,我们估摸着白肩雕会在那里过夜,就一直等到晚上才动手。过程很顺利,没什么波折。」
「白肩雕在睡梦里就被你们弄死了?」贺灵川知道这种飞行信差传讯,如果不是长篇大论,多半只传口讯。
不落在纸面上,情报就更安全。
但反过来说,正因没有纸面讯息,白肩雕死得好冤。
「.....是的。」
「也即是说,你们挑选这头白肩雕为目标只是偶然,并未事先计划?」
「我们不会未卜先知。」万嵩说到这里喘了口气。
贺灵川等了几息,见他居然迷糊过去,只得伸手去推:「振作,你这一睡就不会醒了。」
万嵩这才悠悠醒转。
「再跟我说说麦先生。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万嵩这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原本的记忆:「原本我的上家姓白,几年前换成了麦先生。他的脾气比姓白的好多了,为人也相当和善,替我们争取的薪酬更高。有两回过年,还送了年货给我们。」
「你怎知他是接姓白的班,而不是杀而代之?」
「符令、口令都对得上。」万嵩漠然道,「只要正常给付报酬,其他的我才懒得管。」
「麦先生的上家是谁?」既然万嵩的上家也是可以换的,那就说明麦先生不是最高话事人。
「不清楚,没见过。」万嵩看贺灵川眉头紧皱,怕他不满意又道,「但那人应该住在北部,麦先生两次给我们带年货,都是白沙矍的特产。并且有一回......」
「嗯?」
「有一回麦先生突然要求蜗蟾出动,却不是捕猎妖怪,而是去送人。」
「哦?」贺灵川来了兴趣,「谁?」
「一共四人,都戴着面具,我不知来历。但为首的是个女人,不仅从体型能看出来,她还向麦先生道谢。麦先生说不必,只是还人情罢了,并要那女子立誓,决不对外透露蜗蟾的存在。」